即使在我最絕望的時候,我依然相信,會有一個人到來,告訴我,世間本不該如此。他的到來,就是爲了改變我視野內長久定格的那些影像世界。讓我在內心深處隱藏起微小幸福,爲一個人癡迷,爲一件事癡迷,然後認定那就是生活的本質。
可是,命運最忍心傷害的,便是還懷抱希望的人。
那天我起了個大早,將宿舍裡裡外外打掃了個乾乾淨淨。邱靈玫已經在對鏡整妝了,水悠倩的房間,也聽得櫃門開了又關。大家都在爲情人節忙碌了。我只像個沒事人,雖然我要去那藤花架下,見一個會在那裡等我的人。不過,那總感覺太虛幻,不真實,甚至不能讓我沉下心來爲這個約定準備。
邱靈玫看我坐在沙發上發愣,套著家居服,還沒梳頭洗臉,驚叫著說:“你這個女人,我這麼多天的心血白費了,你還不趕緊去裝扮起來,你要就這樣去見人,你不是個佳人,你還搞什麼才子佳人啊!”
我看著邱靈玫,說:“我不想去了,覺得沒什麼意思。”
邱靈玫從腳下抓過拖鞋,朝我扔過來,說:“你有沒有搞錯,我已經告訴那個人你會去的,他現在很有可能已經在那裡等了,你還不趕緊,現在纔來說不想去了,早幹嘛去了?”
我說:“不知道爲什麼,我心裡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真的,我的預感一直以來都是挺準的,但是我也不知道這是怎麼了,好像很快就要有很不好的事情發生了,我不知道是什麼,我卻一點心情也沒有了。”
“你沒心情也要去啊!你實在不想呆太久,那等你呆個十幾二十分鐘,我就打電話給你說宿舍煤氣泄漏了好不好?也不能不去啊!這是信用問題,知道嗎?”
我說我知道,我會去的,我不會爽約的。
聽我這麼說,邱靈玫才單腿跳過來,撿起拖鞋,穿上,還惡狠狠的看著我說:“必須去,明白嗎?”
我說好好好,我一定去。
不知道她爲什麼這麼急切的要把我嫁出去,難道是有一個沒人要的室友,也是件很丟臉的事情?
快十點的時候,我終於出門了。爲了表示禮貌,我還是化了一個淡妝,穿了一身還算能見人的衣服,還踩了一雙高跟鞋。於型於禮,都沒有什麼好指摘的了。
藤花架是我們學校的約會勝地,也叫情人架。一條走廊,走廊的頂上長滿了藤蔓,春風一吹,就是一叢叢紫色的小花,花香逼人,花下的情人的耳鬢廝磨更是讓每一次經過那裡的女子男子在內心嚎叫:“上天賜我一個男朋友/女朋友吧!”
走廊另一端通向一個小樹林,裡面可謂是曲盡通幽處,我剛到那裡,就看見一個斯斯文文帶著金絲眼鏡的男生向我走過來。他看見我笑了,說:“你來了,我還一直擔心你會不來呢?見到你真是太高興了!”他伸出手來,很正式的,要和我握手。
我大方地和他握手,他也不自我介紹,就說:“我們去那邊吧,這邊好多人。我們找個安靜點的地方。那邊的樹林怎麼樣?”
我看那邊也不是很安靜啊!成雙成對的人在那裡散步,但是既然他這麼說,我就不多說什麼了。跟著他走了。
他一邊跟我走,一邊跟我聊,問我看過什麼書,看過什麼電影,喜歡聽誰的歌?
我心裡暗暗叫苦,果然是物以類聚人以羣分,文藝青年應該和文藝青年一起混,當他問我喜不喜歡雨果的時候?我差點脫口而出“什麼味道的,我不喜歡酸的水果!”好在我心裡的警鐘拉響,微笑著用“還好”來回應他。
我們應該知道,無論是回答還是問候“你還好嗎”,“還好”都是一個悲傷的字眼。
而且我有一種感覺,他在極力賣弄才情,就像是他已經站在宇宙的高處,指點著我這個蜉蝣生物,人生苦短命運不堪機遇難逢等等歷史的人生的哲學的大學問大文章 。
我已經眼冒金星了。我心裡暗叫,邱靈玫,我們家的煤氣怎麼還沒有泄漏啊!
文學青年問:“你是不是不喜歡我跟你聊這些?”
“沒有啊,我沒有這麼覺得,我只是覺得在你面前我太無知了。”
“不好意思,我看到你的氣質,真的很好,我還以爲你一定是愛好文學的人
呢?至少也是半個才女吧!”
我呵呵傻笑,說:“我是個學會計的,以後就是專職數錢,呵呵,呵呵!”
文學青年好像有些不滿,但是又不願意發作。他接著說:“我說,我們一起去吃飯吧,張愛玲不是說過,‘掉一切浮文,便是隻剩下飲食男女兩項’,所以我們一定能在餐桌上找到共同點的。”
不行,這個我必須要拒絕,必須的,再和他聊下去會死人的。
我說:“我還是不和你一起吃飯了,你也看出來了,我們根本就不是一路人,你也發現了,你看錯了我。我們還是早點各自回去吧!你也還有時間再去看看還有別的女孩子,文藝風情的那種。”
他卻拉著我說:“不是的,不是這樣的,我相信我自己的眼光。文字,文學,按都是一堆俗物,有什麼能比得上你純淨的靈魂呢?我看到你的第一眼就感受到你那種來自玉龍雪山的純淨的氣息,你的眸清澈如水,還有你呼之欲出的雙脣……啊!時間還有什麼詞語來讓我形容你的美?”
爲什麼我會掉了一地雞皮疙瘩呢?這話聽著也太假了吧,我又不是不照鏡子,我沒這麼誇張吧!雖然這些天不斷有人說我變漂亮了好多。想到這茬,我隨即問道:“你什麼時候開始注意我的呢?”
他說:“我從你進大學的第一天就在關注你了,你倔強的神情,你纖弱的身軀總是迎風奔跑,總之就是很多啦!很多場景,一直印在我的腦海裡,我時不時都要拿出來把它們放映一遍。”
“纖弱的身軀!”我不可思議的看著他,“你認錯人了吧!你肯定是搞錯對象了。”
“怎麼可能呢!”我一直就認識你啊,確定是你,絕對是你。他說這這些話,眼神已經有些飄忽了。我想到邱靈玫那種必須讓我來赴約的神情,我就感覺到有些不對勁了。我立馬拿出手機來,要打電話給邱靈玫詢問。這個時候,這文藝青年的嘴臉馬上就變了,他抓著我的手,說:“你要幹嘛?”
“我要打電話問問,到底是怎麼回事,我有一種被耍了的感覺!”
“你當然是被耍了,你過你比我想象中的要聰明多了!”說這話的居然是趙米娜。
趙米娜拿著相機出來,要拍我的臉,我急忙伸手擋住。
她說:“你以爲就憑你,會有男生主動喜歡你嗎?別做夢了,你就是個,專門搶別人的男朋友。”
我看著那個男生,他完全沒有了那副斯文的樣子,壞壞的笑著,說:“不是說你很好騙,怎麼發現的這麼快?”
我明白了,原來是這樣,原來是趙米娜,還是不願意放過我,她肯定是設計了要我出醜的環節,要我愛上這個文藝青年嗎?還是要怎麼樣?她沒有想到,一個人不會一直蠢笨下去,居然連我最基本的情況也不說清楚,讓這個男生露餡了。如果我不很快警覺,也許就又會被這個男生的花言巧語矇混過去。只是,邱靈玫,邱靈玫在這件事情中又是什麼角色呢?
我看著趙米娜,說:“你怎麼還是不能放過我,我根本就已經沒有和何湛明有任何關係了!”
趙米娜憤恨地說:“你沒有勾引何湛明?爲什麼他非要和我分手?難道不是因爲你這個賤人?你知不知道,我們在一起這麼久,幾乎每一次吵架都是因爲你,因爲你的出現,我們的感情纔會出現裂痕的!”
“你還報復我報復的不夠嗎?你還嫌我的高中生涯過的不夠悲慘嗎?我又得到了什麼呢?何湛明他也不是我的,他現在和蘇敏蘭在一起了,不是我!”
趙米娜好像還不知道何湛明和趙米娜走到一起的事情,聽我說出來,很是驚訝,不肯相信,卻又已經傷心欲絕的樣子。
趙米娜決絕的吸了吸鼻子,說:“總之我不會放過你的,是你毀了我和何湛明的愛情。李維,把她拉到那邊去。”
原來那個文學青年叫做李維。
我問他:“你到底要做什麼?我跟你無冤無仇,你爲什麼要這樣對我?”
李維壞笑著說:“我跟著米娜學姐出來玩玩,耍你唄,就你長成這樣,還想我會看上你,真是做夢!”
我反擊:“你以爲你這個裝文藝的二逼,我就會看上你!你當這是個寫首小詩談個小吉他就能泡妹子
了嗎?”
李維說:“我從來不用文藝招數,不過米娜學姐說,你是文藝女生,所以纔想的這個辦法!不然你以爲?”
“哼,你這個僞文藝,在徐志摩的詩集裡東抄一句西抄一句就想冒充文藝,我告訴你真正的才子,從來不向別人炫耀看了什麼書,只是在言行舉止之中就能體現風度。你這個破屌絲!”
話說我好歹是看過一些書的,雖然不是陀思妥耶夫斯基和維多克雨果那一類型,但是大刊小報星星詩歌月亮散文,都是觀閱無數的,還想來騙我,你去死吧!
趙米娜冷笑說:“這個時候了,你還在這裡,論什麼僞文藝還是真文藝,我來告訴你什麼是行爲藝術。李維,把她的衣服脫了!”
聽到這話我真的是腦海裡一片空白,我沒想到趙米娜居然這麼卑鄙。我已經被他們拖到一個假山後面,那裡因爲很偏僻 ,沒什麼人過來。我開始尖叫,李維用手掌捂著我的嘴。趙米娜陰險的笑著,說:“你叫啊,我巴不得你多叫幾個人來,我給他們現場直播你信不信,沒有人會幫你,你又信不信,呵呵。”
李維好像是被趙米娜種蠱了,趙米娜說什麼就是什麼,他竟然就毫不猶豫的解我的衣服,趙米娜取下脖子上的圍巾堵住我的嘴。我掙扎著,滿臉淚痕。趙米娜拿著相機對著我。
該怎麼辦?我只是真的絕望了,不會有人來救我的,我今天一定要被這兩個人羞辱了,還會留下照片,天知道他們會要怎麼要挾我。我閉上眼睛,垂死掙扎。
突然我聽到李維慘叫了一聲,我當時想,是不是程真海學長來救我了。
睜開眼,卻看到我最不想看見的那個人,是何湛明。何湛明氣瘋了一樣,抓著李維就是兩拳,把他打趴在地上,爬都爬不起來。何湛明看著趙米娜,趙米娜居然還是這麼理直氣壯地與他對視,她不會覺得自己做錯了的,她只會覺得那是我欠她的,我應得的。何湛明甩手打了趙米娜一個耳光,趙米娜瘋狂了,抓著何湛明又抓又咬,尖叫著問:“你怎麼能這麼對我?你就是爲了這個賤人這麼對我?你難道真的不愛我了嗎?”
何湛明也不管了,扯開嗓子罵趙米娜:“你這個蛇蠍心腸的女人。”
他們爭吵的時候,我流著眼淚,趕緊把衣服穿好,因爲恐懼,渾身顫抖,站都站不起來,我爬著過去,像惡狗撲食一樣,撿起跌落在地上的相機,要刪除所有記錄。
趙米娜看到了,要掙開何湛明來跟我搶。何湛明拖住她,又是一個耳光。趙米娜已經毫不顧忌形象大哭了起來。聽到動靜的人們,開始陸陸續續圍攏過來。果然沒有人過問發生了什麼事情,沒有人要報警或者是提供幫助,他們只是圍了一圈又一圈,圈外的還要踮著腳尖看。有的甚至拿著手機在拍照了。我害怕極了,抓著相機蜷縮著靠在在假山上,將頭埋進膝蓋,低聲哭泣。李維,一見苗頭不對,就跑了
趙米娜說:“何湛明,你告訴我,你到底有沒有愛過我?”
何湛明也已經到了奔潰的邊緣,也不管自己的措辭,不管趙米娜能不能承受,他說:“我告訴你,我老早就不愛你了,我從很久以前,我就喜歡染染,不再喜歡你了,如果不是你,你……我早就不想和你在一起了。”
趙米娜做了什麼,纔會讓何湛明即使不喜歡她也要和她在一起?
趙米娜尖利的嗓子歇斯底里的叫著,痛苦不堪,倒在地上,從包裡掏出一瓶安眠藥,說:“好,既然你要這樣對我,我活著還有什麼意思,我死了算了!”說著,就擰開瓶蓋,一股腦全倒進了嘴裡。何湛明要去搶,都沒來得及。
趙米娜對別人狠,對自己也不會手軟,把安眠藥嚥下去,還撕扯著自己的頭髮。抓自己的臉。何湛明怕真的鬧出人命來,趕緊把趙米娜橫暴起來,估計是送她去醫院吧!
我一直不敢擡起頭來,把自己儘可能的縮小,再縮小,好希望沒有人能看到我。
趙米娜走了,這鬧哄哄的戲也唱完了,觀衆就這樣散場了。有一兩個人來碰碰我的胳膊,問我要不要幫助,我只是不斷退後,不願意回答。他們也就都走了。
我繼續躲在那裡,好久好久,久到我感覺我已經可以和身後的石頭融到一起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