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姐，這是我們的menu，你跟學長參考一下，決定好之後，再叫我一聲。”我對趙米娜微微一笑，然後便走回櫃檯。
“染染那是你的朋友嗎？”程真海學長已經回到櫃檯了。
“以前高中的學長學姐。”一邊說著，我捏捏臉龐，笑僵了呢。
“那兩個人我也認識，以前我在學生會當幹部時有過幾面之緣。”婷婷說，“那個趙米娜聽說是大小姐，家裡很有錢，不過做人滿不成功的，簡單的說就是個性不好。所以很多人私下都說，何湛明是貪圖將來可以少奮鬥個二十年纔跟她在一起的。”
“沒有那種事的，他們已經在一起好久了，從高中就在一起了。”就算我再討厭他們，就算他們曾騙過我，曾傷害過我，但我還是相信他們會在一起是因爲相愛，否則關於我的初戀便全要是一場騙局。
倘若我所有的眼淚到頭來都是爲了一場騙局，那麼多可悲啊。
之後，客人依舊陸陸續續不斷進來，等我回過神，想要再看看何湛明他們時，他們已經在櫃檯前準備要結帳了。
“染染，我先走囉。”櫃檯前，何湛明對我微微一笑。
見狀，我也微笑著搖搖手。走吧走吧，最好不要再相見了。
等到何湛明他們走出店門後，程真海學長忽然走近我。“染染，這個……他說要給你的。”他塞了一張紙條在我的手心。
“誰啊？”我困惑地打開紙條，紙條有一串數字，以及——"有空打個電話給我吧！"。
忍不住，我握緊了拳頭，紙條在手心裡連帶著也被捏得緊緊。“那個王八蛋。”
“染染？”學長很困惑。
“沒事。”搖搖頭，我隨意將紙條塞進口袋。
事實上，應該要丟掉的纔是，不過若是在洗衣服時一起被洗得爛爛，似乎也不算太糟。
“店長爸爸、李大哥、婷婷、學長，我先回去囉，明天見。”晚上十點半，我從卡卡希下班，結束了第一天的打工。
匡的聲響起，我看見程真海學長由後追了上來。
“染染，我跟你一起走。”
“學長，你不用特地送我啦。”我又不是美女，壞人才會被我嚇跑。
“我們順路一起走又沒關係。”匆忙追上來的學長連外套都沒穿好，一邊走還一邊拉拉鍊。“染染，今天你那個學長……”
“嗯？”
“你跟他以前是不是有過什麼？我看你看他的表情怪怪……”
“對啊，我跟他以前有過過節。”
“啊？”
“我是認真的。”
程真海學長忽然安靜了下來，而巷子裡也好安靜，我聽得見我和學長的腳步聲，也聽到巷子外頭的車輛過往聲音。
“學長，我知道你是關心我，不只是因爲好奇。”我輕輕說，“可是我跟……”
學長搖搖手，打斷我。“染染，我不是想逼你，更不想造成你的困擾。等到有一天，你覺得我是你可以信任的人，或許你需要有人聽你說話時，等到那個時候，我會很樂意當你的垃圾桶的。”
“謝謝學長，我知道了。”忍不住，瞇起眼就笑了。我知道，程真海學長和何湛明完全是不同的。
“對了，你今天第一天上班還習慣吧？我原本以爲今天就只是簡單的面試，沒想到竟然就讓你正式上工了。”
“我沒關係。對我來說，能夠早點進入狀況才比較好呢。畢竟，我去工作的，又不是去玩。”
“哈！我就知道當初找你來果然是正確的！”學長笑得很開心，還伸手拍拍我的肩膀。
“這又沒什麼，我只是在儘自己的本份而已。”
“唉，是真的有什麼的。其實你今天不也聽到了？之前走掉的那幾個工讀生，她們離職的理由都讓滿讓人錯愕的，明明我們大家都相處得不錯……所以最後變成店長爸爸也不知道該怎麼找新的工讀生，就怕萬一又重蹈覆轍。”
“沒辦法，誰叫學長太迷人了。”我朝學長戲謔地眨眨眼，“學長是桃花公子嘛！”
“你別聽他們亂說！”學長一臉哭笑不得。
“我哪有亂說，很多女生都喜歡學長，我認識的人就
有好幾個。”
“可是，你就不喜歡啊。”學長輕聲說。
“這是因爲人各有所好。”我就是不愛帥哥嘛，“學長，做人不要太貪心。”我笑了笑。
“是是是，我們要知足纔會常樂！”學長笑了起來。
“沒錯！”我也笑了起來，“不過，我其實有點意外。”
“意外？”
“因爲學長在卡卡希的樣子跟我平常看的樣子不太一樣。”
“怎麼不一樣？”
“嗯……以前我會覺得學長是很成熟穩重的人，可是現在卻覺得……其實也還好嘛！”
“沒辦法，我在卡卡希的地位是很低微的……”學長一臉認命的表情。
“呃啊，這樣聽起來好心酸……”我搔搔下巴，“不過學長這樣很可愛，我想如果悠看到了，一定也會這樣想。”
“染染，沒有男生喜歡被說可愛的。”學長轉過頭對我苦笑著。
“可是，可愛的就是可愛啊。”我眨眨眼，又笑了。
“算了，我不要跟你爭了。”學長滿臉無奈，“真是的，纔來一天而已就被帶壞了……”
“這纔不是帶壞，我對學長是真心誠意的。”
“是嗎？”學長瞇起眼，笑笑的，“那我對染染也是真心的喔。”
“什麼？”真心什麼？
“我說你很可愛，也是真心誠意的。而且——”學長頓了頓，望著我的眼睛裡好像有什麼在發光，明明小巷子裡是昏暗的，但我還是覺得我看到了。學長望著我繼續說：“而且，我喜歡的人不是悠。”
“啊？那、那……”你幹嘛一直對悠眉來眼去？我結結巴巴地連句話也說不好，難不成我跟邱靈玫眼睛都脫窗？
“總之，以後別再把我跟悠湊在一起，知道嗎？”學長說完，還拍拍我的頭。
我又不是小狗。忍不住就皺起眉，“可是悠很好的。”
“我也很好，你怎麼不喜歡我？”
“那又不一樣！而且，哪有人說自己很好？”
“那我哪裡不好，你說啊？”
“你現在問我哪裡不好就是不好！”學長你是番仔嗎？我斜斜地看著學長。
學長搔搔下巴，還是笑笑地，“反正，我要表達的意思就是，我只是把悠當成一般的學妹，我喜歡的人另有其人。”
“我知道了。不過，你要已經喜歡上的人，說不喜歡就不喜歡的，現在就馬上放棄，那真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停下腳步，深深吸口氣，“學長，你別傷害悠好嗎？”
“染染。”學長望著我，表情很慎重，“沒有人願意去傷害另一個人的。”
我對學長笑了，“不，有那種人的，真的。”
但我有欠那個人什麼嗎？沒有喔，我只是喜歡他而已。也許先死心塌地喜歡上的，就是註定要受傷，而這是誰也怨不了誰。
與程真海學長道別後，我慢慢爬上位於四樓的住處。以前我覺得程真海學長成熟又穩重，可是今天一整近距離的接觸，我發覺他其實很"番"又很"盧"。就像剛纔明明都說不用特地送我了，但他還是非要在樓下看著我進門。
學長說，他跟我住得很近，不差這幾分鐘。不過我覺得問題點不在這裡，尤其我明白夜深的時候，對自己一個人的感覺總會特別觸目驚心，而依賴是件不好的事。我喜歡自己能做的事，就要自己來。
這不是炫耀自己堅強，也並非想逞強，只是習慣了。而邱靈玫對我這樣的習性，至今依然是看不慣。
“你確定你真的分得清楚，什麼事情是自己做得來嗎？”我和邱靈玫相識沒久後，邱靈玫的一句話便戳破了我客氣有禮的僞裝。
我記得那天晚上是學校的迎新晚會，因爲突如其來的胃痛我便從會場偷溜回宿舍休息，當時我痛得整個人蜷曲在牀上了，但我還是開不了口要人載我去醫院，滿腦子都只想著忍一下就好了。
當時第一個人發現我異狀的人是悠，悠原本只是想找我去買消夜，不過我想我那時一定是嚇壞她了。
“染染，你沒事吧？”悠的手輕輕按在我額頭上，我並不曉得我當時的臉色有多蒼白。“你身體不舒服是不是？”
“我沒事，我睡一下就好。”我是真的不知道要逞強什麼，就是很自然地這樣說了，並且還對悠笑了笑。
“那你好好休息。”悠說完這句話就走了，而正當我想繼續縮起身體時，邱靈玫卻走了過來，硬把我從被子里拉了起來。
“我送你去醫院。”邱靈玫瞪著我，說真的她那時的表情根本不像關心，倒象是生氣。
“我不用……”原本我還想拒絕，但下一刻，邱靈玫卻吼了起來。
“不用你的大頭啦！你在搞什麼鬼啊？你不是跟學姐說你肚子痛嗎？那時學姐不是就說要載你去看醫生，結果你還說你會找同學幫忙，現在你又跟我說不用！你不用什麼啊？你是不知道盲腸炎也會肚子痛？你就這麼想進開刀房？你怎麼這麼沒腦袋啊！”
邱靈玫罵人很有氣魄，而我什麼話都反駁不了，當時站在一旁的悠跟另一位室友也都傻眼了。
最後邱靈玫丟了一件外套過來，要我穿上跟她去醫院。我還有說不用嗎？當然沒有。我猜想我再說下去，邱靈玫大概會直接翻桌吧。
邱靈玫後來說，她就是看不慣我對每個人總是客客氣氣的，所以那次纔會對我火了起來。但她討厭我嗎？
“我沒有討厭你，我討厭你的話，我還管你死活啊？”這就是邱靈玫，不只是罵人有魄力，說起話來更是一針見血。明明外表看起來嬌滴滴的，平日總是愛漂亮愛打扮，不過個性卻像小辣椒一樣嗆辣十足，我和她就象是八竿子也打不到，天差地遠的兩個人。但在我剛進大學時，第一個對我伸出手的人就是她。
之後邱靈玫送我去醫院，在等待看診的時間悠竟出現了。原來，悠是死賴活賴地讓對面寢室的同學送她過來。當邱靈玫問她爲什麼跟來？她攢住我的手在急診室裡哇哇叫——
“人家擔心你嘛！”
哎，我的媽呀，悠快要哭出來的樣子簡直比我還像要掛急診的，就連要前來看診的醫生也嚇壞了。
悠傻兮兮的樣子真的是好可愛，之前我還拚命忍著痛，就算胃痛如絞也是一滴眼淚也沒掉。但在醫院裡，我才一對上悠擔心得不得了的眼睛，我卻立刻哭了。
“染染，你怎麼了？”悠抓著我，表情更緊張了。
“笨啊！都嘛你害的！”邱靈玫兇巴巴地回嘴，但手輕輕拍著我，原來邱靈玫的溫柔就是這樣的。
在經過檢查後，醫生說我並非是盲腸炎，似乎只是胃酸分泌過多而造成的胃絞痛，要我多注意飲食，並且放鬆心情。
我有很緊張嗎？我一直都沒有特別的體認，但似乎也不能全盤否認，因爲我確實是離開了自小生長的地方，來到好遠好遠的外地求學。
我的老家在新竹縣的竹北，竹北離高雄很遠很遠的。原本老媽一心一意希望我念臺中的臺中技術學院，但我還是選擇來到高雄。竹北離高雄好遠好遠，就是從新竹市坐自強號三個多小時，這麼遠的距離，我想要的不只是離家尋求獨立，更是想要試著走出過往的回憶。
過去高中三年，我忘不了的回憶只有悽慘的初戀，以及從此對人徹底的不信任，整整三年的時間我沒有任何朋友，與任何人都是點頭之交。我曾以爲我會一輩子都戴著面具來面對周遭的人，可是邱靈玫的率性拿下了我的面具，對人總是傻呼呼的悠也讓我相信，人的心底終究是有些美好的事物存在。
現在我心裡最美好的，除了家人之外，便是她們了。
剛剛，我要程真海學長別傷害悠，我當然明白我的要求是不合理的，尤其戀愛本身已經是不合理至極的事。但，我就是想盡一切力量，不讓悠受到任何傷害。
進到屋裡，我輕輕關上門，整間屋子安安靜靜的，邱靈玫跟悠在今天考完試後，都已經先返家了。大門上頭，邱靈玫留了張紙條給我，要我記得注意門戶以及瓦斯桶的開關，並且還附帶一句——"寂寞時，就乖乖打電話來吧！"。
“誰要打電話給你！”但我仍是笑了起來。
紙條看完後，我又將它用磁鐵貼回門上，好像之後每天出門前我都可以看到，而這樣也就彷彿邱靈玫跟悠都還在屋子裡。我想我應該不是怕寂寞，只是這一下子就冷清起來，我還有點不習慣而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