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年,他們這一群人的關系已經越來越好,任司曜雖然心里也恨鹿鹿在法庭上所作所為,可聽著電話那端她虛弱到極致的聲音,任司曜到底還是沒能拒絕。
鹿鹿掛斷了電話,一回頭卻看到定宜躺在那里睜著眼睛看她,鹿鹿吃了一驚:“定宜,你不是睡著了嗎?淝”
定宜坐起來,垂了眼眸:“鹿鹿,我知道你是為我好,可我不想見他。”
“定宜……”
定宜卻起身披了衣服,她的表情鹿鹿看不清楚,房間里沒有開燈,只有走廊里透進來的一點微光,定宜的臉就沒在那暗影里,影影綽綽當。
“要不我先出去一會兒。”
定宜抬眸看了鹿鹿一眼,輕輕開口。
“算了。”鹿鹿輕嘆一聲,“外面冷的很,你出去做什么,不想見,那就不見好了。”
她說完,拿了手機給任司曜發了一條簡訊,反正她現在在他們眼里的印象已經差的不能再差了,她也不介意因為這大半夜的“戲耍”讓任司曜更厭惡她幾分。
定宜見她這樣說,這才松了一口氣,脫了衣服鉆到被窩里,兩個女孩子頭挨著頭說悄悄話。
“定宜,你那時候怎么舍得把孩子打掉的?”
鹿鹿的手撫著自己平坦的小腹,懷孕的事情,她誰都不敢講,如今已經是這樣的處境了,若再連累了肚子里的孩子,那就真是罪無可恕。
女人不懷孕大概是永遠也無法體會和肚子里孩子血脈相連的那種奇妙感覺的,反正鹿鹿在知道自己懷孕之后,是無論如何都想不到,也無法想象,怎么會有人舍得殺死自己的孩子。
定宜的呼吸淺淺的,她身上的味道一如既往的恬靜好聞,鹿鹿對這味道太熟悉了,這三年沒有見面,如今一旦重遇,又睡在一張床上蓋著一雙被子,仿佛驟然又回到了那些無憂無慮的少年時光。
鹿鹿沒有著落的心就稍稍的安穩了下來,至少還有定宜在啊。
沒有見過面的三年里,她總以為自己失去了這個好朋友了,卻沒料到,在自己出事的時候,還是她陪著自己。
發生這些事情的時候,蕭然和小九正帶著孩子們遠在國外休假,大約還不知道這些糟心的事吧,鹿鹿正感覺孤苦無援——雖然定宜也不能做什么,可有她陪著,仿佛就沒那么的害怕了。
“哪有做母親的舍得殺死自己的孩子呢?”
定宜藏了那么多年的心事,在這樣安謐的夜晚,忽然就很想對最好的朋友說出來。
可話到嘴邊,這才察覺要說出心里最大的秘密,竟需要這么大的勇氣。
“定宜?”
鹿鹿訝然的望著她,氣息也急促起來:“我就知道,當年你變了一個人似的做出那么多離譜的事,所有人都以為你本性如此,可我就是不愿意相信,咱們好了十幾年啊,我怎么會不了解你?定宜……你到底有什么苦衷?”
定宜伏在枕上輕輕的笑:“還能是什么苦衷呢?我配不上他罷了。”
鹿鹿有些忿忿然:“什么配得上配不上,感情里只有喜歡和不喜歡!你真傻,定宜你怎么這么傻!”
“哪有那么簡單啊鹿鹿,感情是兩個人的事,可結婚卻是兩個家庭的事,我家和他家差距實在太遠了……”
“我不懂,我也不想懂!”鹿鹿氣咻咻的看著她:“我只知道你傻乎乎的把自己的幸福給丟了!”
“現在說這些還有什么用呢?我們分開未必是壞事,鹿鹿,那是他的母親,你想想看,就算我們不分手,感情也經不起這么多的折騰,他總不會為了我連母親都不要了吧?”
鹿鹿不認同,卻也說不出辯駁的話來,過了好一會兒,她忽然想起什么,一下子坐起來詢問:“你剛才說……是不是孩子你沒有打掉?”
定宜在鹿鹿緊張又希冀的目光里做不到繼續欺騙她,只能點頭,卻是哀懇的望住她:“我沒有打掉孩子,他現在都兩周歲了,鹿鹿我求你,幫我保守秘密好不好?”
鹿鹿恨的牙癢癢:“你傻死了!孩子都給他生了還不讓他知道,我現在就告訴他!”
“鹿鹿!”定宜一下緊緊抓住她的手臂:“你這樣說我,那你自己呢?你那么多的隱情和苦衷為什么不讓顧峻成知道?”
<“我,我和你的情況不一樣……”
鹿鹿整個人瞬間頹喪了下來,她和定宜不一樣,他們之間只是門第和家庭的阻撓,可她呢?
她因為自己的親人,毀了他一生的前途,哪里還有臉用肚子里的孩子來求得他的原諒?
縱然他原諒了她,又怎樣?一切能回去嗎?那些人還能放過他嗎?
她與他重修舊好,那昔日的證詞就做不的數了,顧家的人總會要她出面翻供,翻供——她的弟弟,這一次少的就不是一只手了。
鹿鹿仿佛在吞咽黃連水一樣,滿心都是苦楚。
“正是因為我知道有多難,所以我不希望你也如此,定宜你懂嗎?”
鹿鹿望著她恍惚一笑:“我這輩子不會幸福了,所以我希望你加倍的幸福,把我的幸福也給你……”
任司曜并沒有看到鹿鹿的簡訊,他開車的時候一向很專心,這也是兩年前的車禍留下來的后遺癥。
和溫定宜分手之后,他頗是過了一段頹廢不堪的生活,每次開車都恨不得加到最高速,而出事之后,在任太太和明媛的眼淚攻勢下,他總算是改掉了這個致命的毛病。
下車拿了手機,任司曜方才看到鹿鹿發來的簡訊,她說沒事了,大半夜麻煩他很不好意思,不用他再過來。
任司曜不是不惱火的,鹿鹿出庭做了偽證之后,他心里對她當然是恨之入骨,和溫定宜根本就是一路人,怪不得兩人關系那么好。
顧峻成如今這般凄慘,任司曜心里更是有氣,鹿鹿這樣折騰了一番,他恨不得調頭就走,可不知怎么的,站在鹿鹿租住的房子下面,他心里隱隱的竟有一種說不出的沖動。
想去質問她,做出這樣的事情到底還有沒有良心?想去質問她,步了溫定宜的后塵感覺如何?
可終究,這并不是自己的事情,他就算身為顧峻成的朋友,也無權質問他們之間的私事。
任司曜轉身欲走,可不期然的,竟看到又有幾輛車子停下來,然后幾個面容稍稍有些熟悉的男人走下來,竟是向著他站的方向而來。
任司曜有些吃驚,待那些人走近,方才看清為首的是顧峻成昔日最信賴的一個下屬。
“任公子?”
那人也有些訝異,愕然的開口。
“你們來干什么?”任司曜心里有些疑惑,這樣大半夜的一幫子人過來,一定不會是什么好事,他雖然痛恨鹿鹿的所作所為,可卻也做不到放任她出事。
畢竟,昔日一群人說說笑笑,關系是如此的親密。
那人看了一眼樓上,咬了牙恨恨開口:“我們少爺被那賤人害成這樣,我忍不下這口氣……”
“那你們預備做什么?上去打她一頓?殺了她?”
那人梗著脖子不回答,眼底卻是直往外冒火:“殺了她也不解恨!”
“有時間去做點有意義的事,別在這樣的人身上浪費時間,不值得……”
“我們不是任公子您這種有文化的人,我們都是粗人,不懂得這些,只知道有仇報仇有怨報,顧少對我們好,我們不為他出口氣,還算什么男子漢?”
后面一個粗嗓門的男人沒好氣的嚷嚷起來,隨即就有幾人連聲附和,任司曜剛要再勸幾句,那幾人已經罵罵咧咧的抄起石塊就往樓上房間的窗子砸去,瞬間就是一陣玻璃碎裂的巨響,伴著幾聲女孩子的惶恐尖叫響起。
“給她點教訓就成了,別鬧的太大了,對峻成的影響也不好。”
任司曜知道他們心里的怒氣不發散出來,指不定以后還要出事,就勸了一句,折身往車子走去。
那人聽了這話卻是一怔,是啊,顧少的事已經成了定局,他們再做出這樣的事情來,雖然解了一時之氣,可終究還是給顧少臉上抹黑……得不償失!
可難道就便宜了那個賤人?昔日里見了兄弟們笑瞇瞇的,一副人畜無害的樣子,兄弟們也對她恭恭敬敬嫂子嫂子喊個不停,如今倒好,翻臉就這樣狠狠的咬了顧少一口!
也罷,早晚都要報了這仇,也不急在一時。
“任公子放心吧,弟兄們聽您的。”那人應承了一聲,任司曜微微頷首:“我先告辭。”
他正欲上車,不遠處玻璃碎裂的嘈雜聲中,又響起幾聲惶恐的尖叫和哭聲,他不為所動,面上的情緒甚至都沒有任何起伏。
她在當日出庭指證峻成的時候,就該想到自己應付出什么樣的代價,他看在昔日的情分上,幫她到這里,已經是仁至義盡,其余的,他都不會再插手去管。
“定宜,定宜你沒事吧!”
預備關上車門的那一刻,一聲凄厲的大喊忽然劃破了夜色,任司曜握著車門扶手的手掌忽地一緊,而下一瞬,他竟已經推開車門往那樓上沖去。
石塊把窗子砸爛的那一刻,定宜想都沒想就撲過去抱住了鹿鹿,那些碎掉的玻璃還有砸進來的石塊,全都落在了她一個人的臉上身上。
起初房間漆黑,鹿鹿不知道什么情形,待兩人掙扎著躲到稍稍安全一點的地方開了燈,鹿鹿這才發現定宜的兩條手臂上全是碎玻璃碴,而她的后腦,仿佛是被石頭砸中了,正在汩汩的向外淌血,那深色的血跡,甚至把她身上的睡衣都染透了一大片!
鹿鹿嚇壞了,忍不住的大叫了起來,而定宜已經趴伏在那里沒了聲息。
任司曜踹開門,看到的就是那樣一幕。
鹿鹿無措的坐在地板上抱著渾身鮮血的定宜大哭,而她,默然無聲的靠在鹿鹿的懷中,鮮血染透了她的衣裳,頭發,在地板上留下了斑駁的痕跡。
“司曜,任司曜求你了,你快救救定宜好不好?”
鹿鹿聽到動靜,回頭看到是他,立時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樣哀求起來。
任司曜站著不動,只是目光死寂的凝住在定宜的身上。
三年了,三年的時間過的那樣痛苦緩慢,他終于將她留下的一切印跡都狠狠抹去,終于可以把她摒棄在自己的心房之外,終于決定接受其他人,可她卻以這樣的方式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直到看到她那一刻,任司曜方才恍然醒悟,這一切都還沒有結束!這一切也不該結束!
他遭受的痛苦,他承受的全部,他都該加倍的在她身上討回來,等她受到應有的報復和懲罰之后,他才可以徹底的把她從自己的生命中踢開!
任司曜忽然就輕輕笑了一下,可那樣的笑,卻讓鹿鹿覺得毛骨悚然,她一下子抱緊定宜,驚惶的望著他:“任司曜……你想干什么?”
任司曜緩步向著她們兩人走過來,鹿鹿腿都是軟的,根本都站不起來,她只能更緊的抱住定宜,將她護在自己的身后:“任司曜我求你了,定宜現在傷的很重,她流了很多的血……”
任司曜彎下腰,他修長的手指撩開定宜臉上凌亂的沾著血跡的長發,鹿鹿驚恐的望著他的動作:“任司曜……求你別傷害她了……”
她昏昏沉沉的閉著眼睛,原本白皙的臉上沾了幾道血跡,越發觸目驚心,任司曜看著那曾經無比熟悉的容顏,他以為自己會恨,可那一刻,他竟是如此的平靜。
“任司曜……”
鹿鹿的聲音微弱的響起,任司曜看她一眼,薄唇微掀:“放心,她死不了。”
我也不會這樣輕易就讓她死掉,死,對她來說,太便宜了她。
任司曜有些粗魯的把定宜從鹿鹿的懷中抱出來,許是他的動作有些不管不顧,也許是她身上傷口太多,定宜仿佛低低的呻.吟了一聲,卻依舊沒有睜開眼。
鹿鹿扶著墻壁爬起來,“任司曜你輕點……定宜一身的傷……”
她小心的跟在任司曜身后向外走,任司曜卻仿佛根本沒聽到她的話一樣,出門的時候,因為空間太窄小,定宜的腿甚至還重重的在墻壁拐角處磕了一下。
走到車子前,任司曜開了后車門直接把定宜丟了進去,鹿鹿連忙小心的扶住,任司曜卻是冷哼了一聲,兩個同樣狼心狗肺的女人,感情還真是不一般的好,也許這就是臭味相投吧!
任司曜一路將車子開的飛快,鹿鹿在后座小心的抱著定宜,幾次想要對他說點什么,可卻又不知怎么開口。
尤其任司曜那一張臉冷的幾乎都要結冰了,鹿鹿更是不敢貿然的說一個字。
就是敢開口,又該怎么說呢?她還沒有弄清楚事情的緣由,孩子的事也不清楚,萬一定宜那邊有什么隱情,再連累了無辜的孩子受傷害該怎么辦?
算了,還是等定宜醒了,讓他們兩個人再好好溝
通溝通吧。
定宜很快就被送進了急診室,任司曜站在窗臺邊抽煙,鹿鹿坐在長椅上等,兩個人都不說話,氣氛有些說不出的凝重。
任司曜抽了幾支煙,忽然回過頭來:“她怎么在這里。”
鹿鹿一怔,旋即咬了咬嘴唇,有些尷尬的說道:“定宜是知道了我的事,有點擔心我……”
任司曜眸子越發陰沉了幾分,出了這樣的事,她擔心的卻是作偽證的鹿鹿!可見這人的人品已經差到了什么地步去。
不過,他也不該覺得奇怪,她這樣的心性,三年前他不是已經清楚明白的知道了么?
“任司曜……”
鹿鹿整理了一下思緒:“其實定宜她……”
任司曜的手機卻適時的響了起來,他拿出手機,鹿鹿只得暫停了說話,看著他轉身接起來:“明媛。”
鹿鹿的心往下一沉,任司曜的婚期已經訂下了,定宜若是知道,更是不會再回頭的,她到底該不該說?
“出了點事,我處理完就回去。”
婚期訂下來之后,明媛就搬到了他的公寓去,他們已經同居將近三個月了。
“我聽到好像是個女孩子給你打的電話……”明媛的聲音還帶著睡意的慵懶,任司曜也不避諱:“是林小鹿找我有點事。”
“她啊。”明媛仿佛低低笑了一聲:“那行,你早點回來,開車慢一點,注意安全。”
任司曜掛了電話,明媛躺回床上去,嘴角卻有了笑意,林小鹿這女人和溫定宜還真是一路貨色!
只是,她仿佛忘記了,溫定宜昔日所做的一切,不過是作戲而已,并非她本質就是如此,好似,她早已也麻痹著自己把做戲當成了真,也許只有如此,她才會在想起溫定宜那個女人的時候,不那么的忐忑不安。
任司曜回過身望著鹿鹿:“你剛才想說什么?”
鹿鹿目光有些閃躲,忽然不知該怎么說了。
“你說溫定宜怎么了?”
任司曜又追問了一句,鹿鹿心一橫:“任司曜,定宜她當年那樣做,是有苦衷的……”
他忽然就笑了,那笑容在鹿鹿的眼中,卻是無比的諷刺:“苦衷……是嗎?”
鹿鹿使勁點頭:“你們倆的家庭背景差距太大了,定宜她很有壓力……你母親那里也反對……”
“不用說了。”
任司曜根本不愿意再聽到這些老調重彈,不管是什么原因,她跟了別的男人是真,她不愿與他過那樣清貧的日子是真,孩子沒了也是真,至于根源是什么,都無關緊要。
他也不會再在乎。
如同她那個人一樣,她的一切,他都不會再放在眼里。
“每個人做了事,都該去承受應該承受的后果,你如此,溫定宜,她也如此。”
“任司曜……你要對定宜做什么?”
鹿鹿聽出他話里的意思,整個人立時就緊張了起來。、
ps:不是想故意棄坑,是身體力不從心了,從這個文六月份上架到現在十一月了,我一天都沒有斷更,還時不時的加更,大家都看在眼里的吧。。。這段時間因為孩子生病我也生病所以覺得有點受不了了,我盡量能寫就寫,不能寫了就休息一天,堅持把定宜寫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