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以恪把蘇綠染送回汾陽之后才回的酆都,回到酆都時,已經(jīng)臨近十一月下旬,酆都到處雪茫茫的一片,甚是寒冷。
日夜兼程的趕了那么多天路,他很累,可是并不急著回府休息,而是一到酆都就直接進宮了。
在乾元殿待了整整半個時辰,蕭以恪才出來,出來時,面色比進去時,更顯凝重。
站在乾元殿門前看著眼前的大雪紛飛沉思許久,他才提步離開了乾元殿,往后宮走去。
長信殿比他離開時更冷清了。
剛走進長信殿的殿門,便感覺到殿內(nèi)如夏日一般的暖意襲來,與外面的寒冷形成鮮明對比。
他進來時,正好殿內(nèi)從內(nèi)殿走出來一個年紀稍大的宮人,那是長信殿的管事姑姑,林姑姑。
林姑姑看到他,極為驚訝,難掩喜色,立刻匆匆走過來,朝著蕭以恪屈膝行禮。
“參見殿下!”
蕭以恪伸手虛扶一把。
林姑姑一臉欣喜的笑著道:“殿下可算是回來了,娘娘日日都在惦記著您吶,若是看到了,定然歡喜!”
蕭以恪聽這話,倒是沒有任何喜悅,反而是一臉平靜的問:“母妃呢?”
林姑姑笑意頓消,面色隨之凝重,略有些無奈的嘆了一聲:“娘娘在偏殿佛堂,已經(jīng)兩個時辰了!”
聞言,蕭以恪蹙了蹙眉,又是在佛堂……
他一向知道,母妃從不信佛,可是這十年每日都有三個時辰是在佛堂度過的,只要不是病的下不了榻,不管什么時候,都一直堅持著,這份堅持,只源于那樣的一份牽掛。
長信殿的偏殿是一個佛堂,還未進去,只是靠近一些,便聞到了里面飄出來的香火味,還有一下一下富有節(jié)奏的敲木魚的聲音。
蕭以恪站在偏殿門口,看著里面的佛像跟前,坐在那里手敲著木魚的素衣婦人,腳步頓了一下。
婦人一身素色宮裝,頭上簡單的挽起一頭長發(fā),隱隱的只看到發(fā)間別著一根玉簪,簡單素雅,卻還是沒能掩蓋她周身散發(fā)的端莊貴氣。
是了,這便是他的親生母親,璃國如今地位僅次于皇后的皇貴妃韓婧姝。
擰著眉看著皇貴妃,蕭以恪的眼底滿滿是心疼和無奈,凝視片刻,他走了進去,慢慢走到皇貴妃身后站著。
他正要開口,木魚聲忽然一頓,皇貴妃抬手捂著嘴咳了幾聲:“咳咳……”
蕭以恪立刻上前,手扶著皇貴妃的肩頭,忙叫道:“母妃!”
皇貴妃沒想到身后有人,看到蕭以恪愣了一下,隨即面色一喜:“恪兒,你回來了……”
蕭以恪眉頭緊擰,看著皇貴妃有些無奈道:“母妃,兒臣不是說了么,您身子這幾年越來越不好了,冬日冷,莫要在佛堂坐那么久,您怎么就不記著呢?”
每日三個時辰,半天時間,她習(xí)慣了,可作為兒子,蕭以恪心疼。
皇貴妃莞爾一笑,不施粉黛卻依舊面容姣好的她,笑起來甚是溫柔,輕聲道:“母妃沒事,反正也整日里閑著,再說了,早就習(xí)慣了,我這樣子也出不去,坐哪兒都是坐,倒不如在這里!”
看著自己的腿,皇貴妃眼里滿是黯淡。
驀然一瞧,她的腿并無異樣,可是此刻她坐著的,卻是一張裝著輪子的輪椅,而她坐在上面,腿上蓋著一張厚厚的狐毛毯子。
她的腿,已經(jīng)廢了。
聞言,蕭以恪嘆了一聲:“兒臣說不過您!”
這么多年,他勸說無數(shù)次,可是母妃就從沒有一次聽進去的。
皇貴妃笑了笑,讓蕭以恪推她出去。
外面,林姑姑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了茶水點心,蕭以恪推著皇貴妃出來,便親自給她倒了一杯熱茶,遞給她,皇貴妃接過,抿了一口,這才看著蕭以恪問:“你何時回到酆都的?”
蕭以恪坐在一旁,咽下嘴里的熱茶,緩緩道:“剛到不久!”
皇貴妃點點頭,又問:“我聽說你也去了楚國,還以為你會和他們一起回來,怎么自己跑回來了?而且,你不是去西域么?為何突然去了楚國?”
她雖然一向不出長信殿,也懶得理會外面的事,但是蕭以恪的行蹤她還是曉得一些的,蕭以恪時隔不久就會給她來信,人在哪里都會一一告知,就是為了讓她不擔(dān)憂。
幾個月前蕭以恪在她身體無恙之后,便只身去了西域,一去就是幾個月,月初卻忽然回了中原,卻直接去了楚國,沒有回來這里。
雖然和楚國的邦交重要,可是蕭以恪一向不管朝廷事務(wù),因為本就和蕭以懷水火不容,更不可能專門去給蕭以懷擦屁股處理這些事情,所以他忽然去楚國,她有些驚訝。
蕭以恪沉默了,看著皇貴妃疑惑的臉色,他話哽在喉間,不曉得該如何告訴她。
他不說話,且神色如此古怪,皇貴妃就更不解了,忙問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母妃!”他垂眸片刻,這才低聲開口,聲音有些嘶啞,緩緩放下手中的茶杯,看著皇貴妃,面色復(fù)雜難辨,啞聲道:“我找到無憂了……”
皇貴妃神色一怔,半響反應(yīng)不過來,片刻,才訥訥的看著蕭以恪,顫聲開口問:“你……你……你說什么?”
她剛才是聽錯了么?還是執(zhí)念成魔,竟產(chǎn)生了幻聽……
蕭以恪微微抿唇,看著皇貴妃繼續(xù)道:“她就在楚國,兒臣已經(jīng)確認了,就是她無疑!”
皇貴妃一臉難以置信,震驚不已,手中的茶杯直接脫落,茶水浸出浸濕了腿上蓋著的毛毯,杯子墜落在地上,砰地一聲碎了一地。
她卻全然無知,只是訥訥的坐在那里,一臉難以置信,還有喜悅,錯愕……
“母妃!”蕭以恪臉色一變,連忙站起來,走到皇貴妃前面,將她腿上的毛毯拿走,這才及時制止了那些滾燙的茶水浸透她的衣服……
看著皇貴妃一臉失魂,蕭以恪心中五味雜瓶,想想他剛知道的時候,也沒有比她好到哪去,他一直將妹妹看的比什么都重要,所以這些尋尋覓覓從不停歇,可是母妃的傷痛,誰人明白?
他記得的,無憂出生后母妃就一直很疼她,母后臨終之際,把女兒托付給她,她承諾過,會把無憂當(dāng)成親生女兒護著長大,她也做到了,可是最后天不遂人愿,無憂生死不明,她還是食言了……
她日日禮佛,求的從不是自己的好,而是為無憂祈禱,祈禱她平安順?biāo)臁?
門外候著的林姑姑聞聲進來,看著皇貴妃一臉失魂落魄的樣子,再看著蕭以恪手里的毛毯和地上的碎片,面色一驚:“娘娘怎么了……”
她急急忙忙走到皇貴妃身前,拿出帕子替她擦拭衣裙上還有的點點水漬,卻被皇貴妃抬手制止了。
皇貴妃緩緩開口,有些壓抑:“林青,你出去,本宮有話要和恪兒說!”
林姑姑聞言,有些不解,可皇貴妃卻沒再多言,她只好轉(zhuǎn)頭看著蕭以恪,蕭以恪微微頷首,她才不太放心的看了一眼皇貴妃,躬身出去。
林姑姑出去后,皇貴妃這才看著蕭以恪,面色的激動難掩,有些不敢相信,擰眉問道:“恪兒,你方才……不是騙我?”
蕭以恪點點頭:“是真的,兒臣真的找到她了!”
皇貴妃聞言,喜不自勝,顫著手緊緊抓著腿上的衣裙,臉上笑容難掩,眼里卻盈盈波光,恍然了許久。
半晌,她才平復(fù)心情,忙問道:“既然你找到她了,她人呢?你帶她回來了么?”
蕭以恪默了默,道:“沒有,她還在楚國!”
皇貴妃急了:“你為……”
“她不愿回來!”若是她肯,不管后果如何,蕭以恪都不可能再讓她流落在外,可她不愿,蕭以恪能如何?
皇貴妃聞言一愣,沉默了。
不愿回來……
苦苦一笑,幽幽道:“她不愿回來……是對的!”
蕭以恪眸光微閃,沒有說話。
壓下心中的情緒,皇貴妃平靜地問:“跟母妃說說,你是怎么找到她的?這么多年,她過得可好?”
蕭以恪這才把其中曲折一一道來,知道的都沒有半點隱瞞,全部告訴了皇貴妃。
皇貴妃一直沉默著聽蕭以恪說,待他說完后,她久久不曾出聲。
過了好久,她才重重的吸了口氣,眼中淚光盈盈,似嘆非嘆一句:“活著就好……”
四個字,飽含著的,是一個母親對一個孩子最大的企盼,她這么多年日日求佛,求得,只是她的無憂能活著。
那是她視如親女般捧在手心的孩子,這么多年她雖執(zhí)念成魔,卻沒有抱太大的希望,如今得到她存活于世的消息,那種失而復(fù)得的喜悅,只有她自己明白。
蕭以恪不置可否,確實,沒有什么比活著更重要了,只要她活著,當(dāng)年的事情如何不重要。
皇貴妃想了想,忽然問道:“你父皇……知道了么?”
蕭以恪沉吟片刻,道:“兒臣剛從父皇那里過來!”
該說的,他都已經(jīng)說了。
皇貴妃眸光微閃,卻沒有再繼續(xù)問,而是冷冷一笑,有些諷刺的咬牙道:“我就說湯卉怎么就忽然搞出這一場戲,原來她已經(jīng)知道了,可我就是不明白,她都已經(jīng)把陛下逼到這個地步了,她還想做什么?”
普天之下,可以把陛下逼迫至此,甚至不顧殺妻弒女之仇一再隱忍退讓的人,除了湯卉,再無第二個人了……
可是又能如何,當(dāng)年的事情,孰是孰非早已分辨不清了,究竟誰欠了誰也早就算不清了。
蕭以恪不語,垂眸沉思。
上一代的恩怨糾葛,他其實大都知道,可是,卻不知道該如何評判,所以,他沒有置喙半個字。
皇貴妃這才繼續(xù)問道:“方才你說她要嫁人了,你老實告訴母妃,那個楚國的攝政王人如何,對她可好?”
蕭以恪這才將容郅的情況一一說明白。
……
因為樓月卿的請求,容郅確實沒有再為難南宮翊,既然此事要壓下來,不能牽扯到東宥,那便要大事化小,不過容郅也沒打算放過參與的人,能弄死的,絕對別想活著,群芳樓作為容闌的一個據(jù)點,容郅直接下令,群芳樓窩藏刺客,吧群芳樓一把火燒了,與此事相關(guān)的人全部被處死,其余無關(guān)人全部解散,英王也因為此事被變相革職,手中再沒有任何權(quán)力,只能做個閑散王爺,而容闌,反正人人都道他病了,不管是否真的病了,反正短時間內(nèi)他別想再出宣文殿。
然而,這些事情剛告一段落,冥夙回來了。
上個月容郅派冥夙去北璃查長樂公主的事情,如今近一個月過去了,事情也有了眉目,該查到的都查得差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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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明天是我的破殼日,苒寶就滿二十歲了,啦啦啦,很開心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