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識之在床上睡了幾天,稍好了些,偶爾柱著拐杖走到風(fēng)流鎮(zhèn)街道與眾人聊聊民情。這只到老的春繭,他要耗盡體內(nèi)的全部精華。這些天,他真是扛不住了,他思索著要告?zhèn)€長假,還沒等他把報告遞出的時候,曲原縣政府又來了一紙公文。
公文內(nèi)容是:前線戰(zhàn)事緊急,糧草不繼,望河口鎮(zhèn)民以*利益為重,三天之內(nèi),征收糧食三百擔,運往前線。
董識之看了公文,嚇得暈了過去,倒在了工作之地。好在有一位處事周全的警備班長何為,他盡了一個下級的忠誠,買了一斤黑糖,泡了濃濃的一大碗糖水,董識之才得以蘇醒過來。
董識之睜開眼睛,喃喃道:“怎么辦!怎么辦!幾十擔糧食尚能完成。三天之內(nèi),三百擔糧食,豈不是要我董識之這條老命嗎?”
何為勸道:“董鎮(zhèn)長,不是我們征收百姓的糧食,是*要征收。既然是*征收,誰敢不征,以阻撓抗日論處!”
董識之看了眼何為,一雙老鼠眼,一張猴子嘴,一個猩猩的鼻子。董識之笑五官不端正的人就是沒有見識。今年水災(zāi),總不能把百姓身上的肉割去換糧。而董識之嘆氣歸嘆氣,事必需要去做。董識之強撐起來,吩咐何為替他裝了袋水煙。
董識之抽著水煙,這是一個高級煙壺,煙壺內(nèi)的水發(fā)出“咕嚕咕嚕”的響聲。董識之看著吐出的煙霧,終于想了一個不算辦法的辦法。
董識之把風(fēng)流鎮(zhèn)幾十個大富人家召集到鎮(zhèn)公署,他準備了幾桌飯,讓何為帶著警備班的三個隊員輪番敬酒,警備班的人本就是酒囊飯袋,再是這兩天新增的一個隊員在這方面更加出色,這四個人,好像上天打發(fā)他們專門到凡間制造肥料似的,每人喝兩三斤酒,一點都不糊涂。
警備班四人,充分發(fā)揮了他們的特長,把三十多個地主喝得暈暈然,就連吝嗇鬼潘富貴一時都忘記了亡子之痛,傷妻之恨,他慷慨的說:“識之兄,有人出人,有錢出錢,這是我們風(fēng)流鎮(zhèn)傳統(tǒng)。”一向一絲不茍的潘富貴把董老爺喚成識之兄了,把河口鎮(zhèn)叫成風(fēng)流鎮(zhèn)了。
董識之對潘富貴點頭,深表謝意。
潘富貴當即表態(tài):“我出三十擔!”
董識之詫異的看了潘富貴一眼,接著鼓起了掌,在座的都跟著鼓起了掌。
有了潘富貴帶頭,大家誰都不會示弱。大家都不愿意接替吝嗇鬼這頂帽子。
大家踴躍捐糧,帳房老什叫道:“二百九十擔,三十一十擔......超過了,超過了......”
而風(fēng)流鎮(zhèn)倔強的地主就是不聽話,不住的向帳房先生叫板,我加一擔,我加兩擔,這個時候,酒精在腦子里高度起作用的地主們,國家的利益就是高于一切。
帳房先生無比高興,他心里道,三百擔以上的部分,與董老爺、何班長分而食之。
董識之佩服自己的能力,幾桌飯解決了一個大問題。董識之沾沾自喜的道,書不可不讀,還是舉人深謀遠慮,見多識廣,有治鎮(zhèn)的好計策。
糧收集攏了,可還有一個難題,誰去送呢?上次派出兩百多人運送彈藥,風(fēng)流鎮(zhèn)可謂損兵折將,鄭家商鋪去了十人,就傷了兩人,死了兩人,董識之甚感歉意。再也不好意思請鄭家人幫忙了,畢竟他們只是在河口鎮(zhèn)做生意,不屬于河口鎮(zhèn)的戶口。可不請鄭家出馬,河口鎮(zhèn)有誰能擔當此重任?王一鳴,呸,與徐娘睡覺可能過得過去,董識之對何為的評價是,偷雞摸狗還能給他個及格分,叫他做正兒八經(jīng)的事,一件都難以做成。董識之對當今時局的評價是,貪腐空前絕后,難怪國不將亡!
何為問清董鎮(zhèn)長唉聲嘆氣之緣由時,哈哈大笑聲來。何為借著酒力,對董識之道:“董鎮(zhèn)長,別說我笑話你,秀才造反,十年不成!你們讀書人遇事就是猶豫不決!當斷不斷,必遭其亂!”何為自恃是風(fēng)流鎮(zhèn)警備班長,在這多事之秋,拿槍桿子的就有實力,他也學(xué)著曲原縣保安團的焦世雄,憑著腰里背著的一把盒子槍,把風(fēng)流鎮(zhèn)誰都不放在眼里,在直接上司的前面,他也有反骨。
何為見董識之面色不悅,接著說:“鄭家商鋪不屬于我們河口鎮(zhèn)的戶口,這不錯,可他們屬于中國的戶口呀,日本人打的不是我們河口鎮(zhèn),他們打的是整個中國。”何為拍了拍掛在胸前的一個盒子槍,“鄭家人不幫著運送,看我這把盒子槍答應(yīng)不答應(yīng)!”
董識知聽了,不免多看了何為一眼,他仔細一想,覺得這警備班長還是長進不少。董識之對何為道:“何隊長,請你與我一道去鄭家商鋪一趟。
董識之拄著拐杖走在前面,何為背著盒子槍跟在后面。兩人到了鄭家商鋪。
伍百顧把兩位客人迎到客廳坐下,吩咐傭人倒了茶,他笑著問:“董鎮(zhèn)長,肯定是要來幾盤吧?”伍百顧對旁邊的張策道,“張先生,擺陣!”
“我哪有這么個閑心呀!”董識之示意張策不要把象棋擺出來,他深深的嘆了口氣,道,“真是難以啟唇!真是難以啟唇也!”
伍百顧聽了,霎時皺下了眉頭,他思了一會,抬頭看著董識之,展開眉梢,爽然的笑道:“董鎮(zhèn)長,你放心,有什么說什么,只要我們商鋪能辦到,一定不遺余力!”
“那好!”董識之興奮了起來,他咳了兩下說,“縣黨部來了公文,要河口鎮(zhèn)征收三百擔糧食,運送到南方前線,糧食已征好了,就是缺運送的人員......”
“哈哈哈......”還沒等董識之說完,伍百顧以笑聲打斷了他的話。伍百顧笑過之后,說:“董鎮(zhèn)長,不是我不支持鎮(zhèn)公所的工作,這幾天,鄭家人要到曲原縣城去辦些重要的事情!”
“辦重要的事情?”何為站了起來,一雙老鼠眼透出霸道的目光。何為知道鄭家人不好惹,而政府這塊牌子硬朗,他完全可以倚仗政府官員之名裝腔作勢,狐假虎威。何為掏出盒子槍,走到伍百顧的前面,“是家里事大,還是國家事大?還有什么事情比抗戰(zhàn)重要?我要以破壞抗日的罪名逮捕你!”
何為話音剛落,一人閃到他的前面,一下奪了他手里的盒子槍,何為傻著眼一看,是韓小六。韓小六擺弄著盒子槍,責問道:“這么把好槍,為什么不拿去打日本?為什么不拿去打土匪呀!見到土匪,槍都拿不穩(wěn)重,把它對著平民百姓,算什么好漢!”韓小六怒斥道,他接著反問,“誰破壞了抗日?我們鄭家出的力還不夠嗎?你何班長每天干什么?不是仍然吃喝嫖賭嗎?風(fēng)流鎮(zhèn)的娘兒們,見到你何班長,誰不嚇得甩著屁股就跑!看你的樣子,好似很有本事,見到土匪,只差你死去的老娘沒給你十條腿......”
韓小六端著何為的盒子槍,步步逼近,何為步步后退,他退到墻壁,霎時張出笑容,對韓小六道:“兄弟,都是兄弟,何必當真,我只不過玩玩當官的味兒,與伍掌柜鬧著玩罷了!兄弟,可別動真的!可別動真的呀!”
這時,鄭國忠已坐在椅子上,鄭國忠對何為說:“何班長,你不是鬧著玩的,你說得很對,國事大于家事,什么事都沒有抗日重要。”鄭國忠對韓小六說,“韓小六,把槍給何班長!”
韓小六對何為冷笑了幾聲,幾下把盒子槍卸成幾塊,扔到地下。何為對鄭國忠點了點頭,彎身拾起盒子槍部件。
鄭國忠問何為道:“何班長,又要出公差運糧嗎?我沒有與日本鬼子拼殺在戰(zhàn)場上,給我們的軍人送送糧食,怎能推辭!”
何為說:“三少爺,我們就像上次一樣,你當先鋒,我當后衛(wèi)。”
董識之又感慨的道:“真是后生可畏也!”
何為認為董識之在表揚他,他當即作了一個調(diào)整,他說:“這樣吧,三少爺,這次我當先鋒,你當后衛(wèi)。”
伍百顧對鄭國忠說:“國忠呀,那我們......”
鄭國忠說:“舅父,你放心,不會有什么事情的。”
事情就辦得這么順利,董識之與鄭國忠、何為三人便商量明天準備,后天出發(fā),由于風(fēng)流鎮(zhèn)馬車不夠,分兩次運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