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水,宮燈明亮。
皇宮內外已被布置得一派喜氣,白玉石柱上都纏繞著紅絲綢,就連樹上都系著無數條紅綢扎成的繡球,整個皇宮又沉浸在鮮紅的海洋里。
我看到這樣的一幕,心中觸動了一下,這樣的紅不再是那樣地刺眼,它是完全屬于我的紅。
我要嫁人了,這次是我真正的出嫁了。
想起上次出嫁的情景,在一片哀怨愁緒中,踏上了去北魏的和親之路,沒有拜天地,沒有喝合歡酒,甚至沒有洞房花燭,只是接了一道被封為妃的圣旨,接下來,就是刺殺、挨打、受辱……
今日,這一切都是屬于我的。
皇宮里所有的人都是為我一個人在忙碌,我穿著世間最美的嫁衣,頭上戴著最艷麗的花冠,嫁給一個可以依靠終生的良人,淺淺的幸福從心底慢慢迷漫了出來,過了今日,我將做一個全新的自己。
公主出嫁的婚禮,更有許多規矩,許多排場。成親當日,公主和駙馬必須在皇宮行完禮后,將公主接到府邸,才算禮成。
已經到了戌時,憐兒為我蓋上了鮮紅的喜帕,輕輕攙扶著我向金鑾殿走去。隨著步履輕盈的晃動,額間的珠簾輕輕碰撞,發出“叮叮當當”的細響,和著耳邊連綿不絕的喜樂,我感覺就像是做夢一般。曾經無數次幻想過,自己穿著鮮紅嫁衣,出嫁時的場景,獨獨沒有想會嫁給亦峰。
當我走進金鑾殿門口時,才發現今日的大殿變了個模樣,大紅燈籠,紅綢彩架,宮門的正道上也是盡數鋪上了大紅地毯,穿戴喜氣的文武百官都已到齊,雖然我看不見他們的神色,也能聽到大家交頭接耳、一片喜色的話語。
“公主,時辰已到,怎么不見駙馬爺?”
我心一驚,卻又不敢解開蓋頭,疑惑道:“怎么?駙馬還沒來嗎?”
“沒有啊,公主。”憐兒在我耳邊細聲道。
“也許有事耽擱了吧,他會來的。”
就這樣,我在大殿門口站了半個時辰,行禮的時辰都快過了,卻一直不見亦峰出現,我的心一陣局促不安,他為何還不出現,難道他也……
我不敢再往下想了,心里揪得發疼,只聽見文武百官竊竊私語。
“薛將軍,這是怎么了?他從來不會遲到啊?”
“哎,公主等了他這么久,眼看吉時就快過了,他真不像話……”
“你們不懂,薛將軍是怕……當年公主滿月時,就聽說她是斷掌,克夫命……”
聽到各種語言,我有些怯場了,緊握著雙手,難道他想悔婚,不愿意娶我了?
一顆心狂跳,我抓了胸口的衣襟,強自鎮定。
我閉上眼睛,深深地呼出一口氣,稍稍平復了下心中的紛亂。
不會的,我知道他不會這樣對我,一定是出了什么事,不行,我不能再這樣等下去了,不能坐以待斃,我必須去將軍府找他。
我一把扯下了頭上的蓋頭,走進了大殿,周圍一片嘩然。
而第一個與我眼神交匯的卻是那雙魅惑的眸子,慕容文謙居然穿著一襲白衣,最不搭調的白色,映著這大殿喜慶的紅色,卻感覺他有種最窒息的俊美。
看著我的那一瞬間,他的眸子仿若沉醉了下去,眼里透著深邃的光。
“公主,怎么了?”
我微微一頓,方才回過神來,也顧不了那么多的禮數,直接朝皇兄走去,皇兄見我這樣,和子綺都離開了座位,急忙走到大殿中間,我大聲道:“皇兄,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皇兄一臉的無奈,眼里卻有一絲驚惶的神色,道:“芷嫣,朕也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你不要急,朕已派人去將軍府催他了,也許,他有事耽擱了吧?”
我的心猛地一沉,這婚事是皇兄為我許諾的,我知道此刻他也六神無主,如果亦峰不來,他也將顏面無光,我的目光又落向大殿門口,希望讓我看見那個想見的身影,片刻后,眼里還是空空的,什么也沒有。
我的呼吸一滯,難道他真的不會出現?
“怕是他想悔婚,不會來了吧?”一旁的子綺看了皇兄一眼,冷笑了一聲。
“你不要亂說話,亦峰不是那種人!”皇兄回頭瞪了子綺一眼。
皇兄的話剛剛出口,就聽見外面傳來一陣腳步聲,轉頭一看,薛亦峰已經大步走了進來,一身紅衣,明明是俗氣的紅,卻給他平添了一股別于常人的儒雅。
薛亦峰溫柔的眸子一直遙望著紅地毯延展的方向,微微勾著唇,眼角眉梢都是笑意,緩緩朝著大殿的我走了過來。
不知是不是錯覺,他的眼里、嘴角明明掛著溫柔的笑,但是當他走進來的時候,我分明看到他臉上露出了一絲怪異的表情。
說不出心中的感覺,幾許甜蜜、幾許惆悵……
皇兄很快將悵惶的神色斂了起來,又恢復了平靜無波,看著他道:“亦峰,怎么回事,讓芷嫣等了這么久?”
“微臣有事來晚了,請皇上恕罪?”
“罷了,快拜堂吧,別誤了吉時!”
薛亦峰起身看著我,微微一笑,然后伸手整理了下衣領,一瞬不瞬地看著我:“芷嫣,你今日真美,對不起,我來晚了。”
觸及到薛亦峰寵溺而遮不住喜色的目光,我羞澀地一笑,埋下了頭,這將是一生一世的承諾,面前這個男子將會是這世間永遠陪在自己身邊的人,從此以后,再也不會有人可以讓我心痛到麻痹了。
“吉時已到,大婚開始——”
話音剛落,喜樂又重新奏起、禮炮齊鳴、煙花漫天、一副熱鬧喜氣的極致。
薛亦峰眸光微斂,看著我,笑而不語,將憐兒手中的喜帕拿了過來,輕輕一抖,蓋在了我的頭上,又將一個大紅綢子遞給了我,我捏緊了紅綢的一頭,心卻緊張得發顫,另一只手卻被他牽住,隨著他的步伐緩緩走向大殿。
我被薛亦峰牽著,走得小心翼翼,喜帕遮住了我的視線,我只能看到自己金絲銀線織就的大紅軟履,原本就不習慣穿過長的裙裾,今日這嫁衣更是拖地搖曳,要不是牽著這紅綢,我真擔心一個不留神就摔倒。
薛亦峰似乎甚是了然一般,耐著性子,走得很慢,順著紅地毯,我們一路往前,漫天的花瓣簌簌而落,看著地上的花瓣,我不禁微微一笑。
空氣中混著醉人的花香和酒香,絲竹聲此起彼伏,觥籌交錯,喜樂聲持久不息,仿若將整個夜晚的熱情都燃燒了起來。
“一拜天地”
“呃……唔……”一抹刺眼的殷紅從我身邊的男子口中噴出,我顫抖地用手捂住了嘴不住搖頭,聲音瞬間失聲般喊不出來……
血——全是血!
“亦峰,你怎么……”當我扯下蓋頭扶著他的手臂,嘶啞出聲,纖細的手指顫抖地不住地擦著他嘴角的血跡時,水眸中已蒙上了一層水汽。
“我沒事,不要哭……”他虛弱地對我微微一笑,伸手撫上了我的臉頰:“芷嫣……我……”
驟然,一個身影快速飛閃過來,手腕一動,手中的寒芒一閃,只聽見有人喊:“小心!”幾根飛針如電光閃石般飛了過來,深深打入了薛亦峰的體內……
“不——要……”我驚得還沒有喊出聲……
光影間,一陣掌風,狠狠一掌打在了薛亦峰的胸口上,他頓時被震出幾米之外,血猛地一下吐了出來。
“不——”我尖叫著,一下子撲到了薛亦峰的身上,緊緊地護住了他的身子,我有些說不出話來,但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聽見有人大喊——
“有刺客!護駕!”
“保護皇上!保護公主!”
一時間,大殿里亂了起來,這里不是婚禮的殿堂,變成了一個搏殺的地獄,那些人在戰斗,在殺人,他們手中揮舞著鋒利的刀劍,砍向身邊任何一個不屬于自己陣營的人,一只手剛剛握著大刀將一顆頭顱削下來,立刻被另一把劍斬斷了手腕,血肉橫飛,瘋狂的嘶吼與凄厲的慘叫聲震響天際。
我已來不及回頭看清一切,只是摟著懷里的男子,眼淚簌簌而落:“亦峰,你沒事吧?”
“傳太醫……快傳太醫……”我拼命地嘶吼著,卻沒人應我。
“沒用的,芷嫣……”那張俊朗的臉慢慢地抬頭看著我,雖然已經沾染了血,雖然痛得整個人都在抽搐,但他竟然還是對我露出了釋懷的微笑。
“我終于娶你為妻了,這是我一生的夢想,我真的好開心……”他蒼白的嘴唇都在發抖,但說話的時候,卻還在微笑。
“亦峰……亦峰……”
我的心一下子慌亂起來,呼吸仿若窒住了……
不……怎么會變成這樣……
我的眼淚一滴一滴的低落下去,落進了他的嘴里,似乎是嘗到了那咸澀的味道,他的臉上反倒放松了,嘴角還掛著一絲淡淡的笑意。
“芷嫣……能娶到你為妻,我……我死而無憾!”
“不——”我哭喊著:“你不要這樣說,你不會死……不會的……”
“傻公主……”他伸出顫抖的手撫摸著我的臉頰:“我知道……你愛的人是師兄,他會給你幸福的,真的……”
他一邊說著,嘴里的鮮血不斷地涌了出來,似乎染紅了我的眼……
“你不要說話……不要說……”
“芷嫣……芷嫣……”他緊緊握住我的手,已經叫不出聲音,只是拼命地抱緊了我,好像只要抱緊了我,就能抱緊他生命中的一切。
我感覺到懷里這個身體在猛地抽搐了一下之后,便漸漸的僵硬了。
懷中那沉重的喘息停了下來,那痛得不斷哆嗦的身體也平靜了,只有那雙緊緊抱著我的手,始終沒有松開過。
我不知所措地抱著他,眼淚瘋狂地奔流,心痛如絞,是我害了他嗎?
淚水如決堤一般,從我的眼中瘋狂的涌出,我全身的骨頭好像快要支撐不住這種沉重的悲哀和傷痛,幾乎要將我整個人都壓垮了,我張著嘴,也叫不出他的名字,他就這樣在我的懷里死去,直到臨死,他所要抓住的,還是我……
“芷嫣——!”
聽見一陣驚呼,我眼睛也沒眨,看著一支弩箭帶著雷霆之勢朝我射過來,卻只是撩起了我耳鬢邊的一縷長發,嘶嘶兩聲,便穿射而過,一直飛進了金鑾大殿,奪的一聲釘在了那金燦燦的龍椅寶座之上。
霎時間,我伏倒在地上,幾乎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發生的一切。
大殿廝殺的聲音一聲高過一聲,我癱在尸橫遍野血流成河的金鑾殿上,突然好像完全的孤立于世,回頭,看到的是皇宮的御林軍和黑騎軍在搏殺,他們在我身邊揮舞著刀劍,鮮血不斷的噴灑向漆黑的夜幕,幾乎要將這一片黑夜染紅,又或者,這黑夜根本就是紅的,只是因為太多的鮮血,紅得發黑了。
而在這一片砍殺的人群中,還有兩個矯健如龍的身影,手中長劍閃光四射,如毒蛇探穴,在對方的要害處險險穿刺,每一招都帶著置對方于死地的深重恨意!
為什么?為什么會變成這樣?
宇文灝彥,你為什么要殺亦峰,你們是同門師兄弟!
我在心底里這樣喊著,可是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看著宇文灝彥和慕容文謙糾纏在一起,這兩個男人大概是天生的對頭,誰也阻擋不了他們成為對方的死敵。
我輕輕松開懷中的人,從地上撿起了一把劍,踏著那條已經被鮮血染得發黑的地毯,一步一步地走了過去,恍惚間,看準了那個熟悉的身影,帶著那種熟悉而寒冷的的光,猛地一下朝著他的背后刺了進去。
“唔……嗯……”直到他發出一聲痛呼后,回頭驚愕地看著我:“芷嫣……”
“宇文灝彥……我要殺了你……”沒等他的話說完,我猛一用力,劍鋒徹底刺穿了他的身體,然后用力一抽,一抹殷紅的血從他背部噴灑了出來,染紅了我的衣衫,像秋天的落葉一樣,他緩緩倒地,面色如紙,猙獰地看著我。
“少主……少主……”
而就在這時,我突然聽到了一個尖銳的聲響,好像有什么東西破空而來,帶著那種熟悉的寒冷而鋒利的光,刺向我的身體。
我絕望地閉上了眼睛——
就在陷入一片黑暗的同時,一只手猛的伸過來,攬住了我的腰,就感覺一陣天旋地轉,我被人抱著轉了個圈之后,一股蘭麝香味縈繞在身邊,蓋過了這里的血腥味道,讓我混沌的腦子清醒了過來。
一睜開眼,就看見慕容文謙那雙凝重的眼睛,近在咫尺,額頭上青筋暴起,仿佛忍受著巨大的疼痛。
我感覺到不對,抱著他后背的手沾了一手的黏滑,伸起來一看,竟然滿手都是血!
原來他早已受傷了!背后被劃開了一道血口子,血流如注!
他沒有說話,我聽到他的牙齒咬得咯咯作響,臉色蒼白得像一張紙,硬撐了一會兒,才勉強緩過一口氣:“你沒事吧?”
“我……”
我想說我沒事,可一開口,才發現自己已經失聲了,他痛得很厲害,跟我說過那句話之后,又痛得抽搐了一下。
“慕容文謙……你……”
話音一落,一道寒光從空中化破,直直飛來,刺向赤手空拳抱緊我的這個男人,慕容文謙已來不及飛身閃躲,弩箭刺入血肉的聲音傳來,寒光正正刺進了他的左肩,一口鮮血自喉間噴出,濺在我鮮紅的嫁衣上。
這個變故來得太快,我幾乎反應不過來,看著自己滿身鮮血的衣衫,觸目驚心,在今夜,這三個男人的血先后灑在了我的身上,同時倒在了我的身邊。
“慕容大哥——”
我正要撲過去,卻感覺身后一股寒氣正在逼近,驟然,我上前一步,擋住在我身后人,看著那個正要用劍刺破我咽喉的人,千鈞一發的時刻,我睜大了眼看著眼前的這個男人,他急忙收回了劍鋒,險些跌倒在地。
蕭寂寒提著手中的長劍,身穿銀色軟甲,看著我的時候冷酷的臉上露出了一絲驚惶的神色:“嫣妹,你沒事吧?”
“蕭寂寒——”我大聲嘶吼道:“你這個吃里扒外的東西!”
一聲撕裂的怒吼,大殿里的所有人,全都驚呆了,所有的殺戮都停止,所有的哀號也都停止,天地間似乎都被這一句話給停止了。
“連你這樣的野種也敢造反?!”
我赤紅著憤怒的雙眼,狠狠地瞪著他,面對我破口而出的質問,蕭寂寒臉上的神情頓時消散,已經被我剛剛的話震得目瞪口呆,完全不知所措。
“事到如今,你這個女人,居然還敢這么跟小王爺說話,你算什么東西?!”
聽到這個熟悉的聲音,我完全沒有回過神來……
“啪”一記重重的耳光扇在楊小憐的臉上,她被打得當場倒地,頓時我明白過來,原來楊小憐是蕭寂寒一早安排在宮里的奸細。
“寂寒,你居然打我……”
蕭寂寒冷著一張臉,看也沒有看她一眼,只是一步一步的走向我,我絲毫不懼,還是站在那兒,一直到他走到了我的面前,面對面的站著,幾乎連呼吸都吹打到了我的臉上,還是沒有退怯。
“嫣妹,我終于等到這一天,從此以后你就屬于我蕭寂寒一個人的了。”
“你癡心妄想,我死也不會和你在一起!”
“死?!”蕭寂寒冷眼看著我,笑道:“我怕你還舍不得死?!”
這一刻,大殿突然安靜了下來,黑騎軍已將我一個人團團圍在了中間,皇城里的御林軍已被殺得一個不留,所有的人似乎都在等候一個命令。
蕭寂寒依然看著我,陰冷地一笑:“你不會死的,你看……”
我朝著他的目光向金鑾殿上看去,皇兄和子綺已被她們俘住,冰寒刺骨的大刀架在了他們的脖子上,皇兄依然傲立地站在金鑾殿上,一旁的子綺依然驚魂未定,我的臉色立刻就變了,咬著牙,說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很簡單,你嫁給我,就放過他們?”
“那你如何處置他們?”
“芷嫣!不要嫁給他!”
聽見皇兄的一聲怒吼,我痛苦地閉了閉眼,蕭寂寒已經集結了近千人的軍隊,刁斗森嚴整裝欲搏,而這些人長劍在手,卻沒有一個人出動,他早已將整個皇城控制在了自己的范圍內,如今,真是大勢已去。
唯一清楚的一件事,就是——我亡國了!
待我再睜開眼時,已滿眼充血,嘴唇不停的顫抖:“我可以嫁給你,不過,你要答應我,放他們回北魏。”
說著,我的眼光又看向遠處的元子瑜,他一襲白衣,仿佛是一個永遠不沾纖塵的天神,站在這血腥彌漫的大殿中,神色依然寧靜,淡淡地看著這一切。
“還有元子瑜和慕容文謙……”
“不行——”我的話音一落,蕭寂寒的臉色驟然巨變,低頭看著受傷的慕容文謙,那目光透出的狠意幾乎要將人吞噬一般:“元子瑜可以放,但是他絕不能放……”
“你——”我憤恨地看著他,用盡全力咬著牙,從牙縫里迸出一句話:“少一個,我都不會嫁給你!”
蕭寂寒看著我堅定的眸子,遲遲沒有開口,沉默了許久之后,才慢慢說道:“我答應你,放了他們,不過,你要立刻與我成親。”
“好,我嫁給你!”
“哈哈哈……哈哈哈……”蕭寂寒一邊狂肆的笑著,一邊褪去了戎裝,伸手撕扯開了的衣衫,眾人一片嘩然,他身穿一襲鮮紅的袍子,狂傲囂張的站在我面前。
“嫣妹,我這身喜服好看嗎?”
“連喜服都穿上了,你計劃得真周密!”
“那是自然的。”這時,他擒住我絲毫不費力氣,一手摟住我的腰,垂下臉來,貼近我的腮畔,說道:“今日是我們的大喜之日,我當然不會讓你失望。”
“蕭寂寒!你休想!”一個氣喘吁吁的帶著驚恐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你答應了我,助你奪得江山后,將芷嫣交給我的!”
我沒有任何的表情,漠然地看著宇文灝彥,他看了我一眼,咬了咬牙,捂著胸口的傷,還是支撐著自己站了起來,旁邊的人立刻道:“少主!”
宇文灝彥又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終究還是什么話都沒說,跌跌撞撞的朝蕭寂寒走去,周圍的護將們立刻沖到他身邊:“少主,你的傷——”
他的腳步踉蹌,卻始終沒有倒下,只是沙啞著嗓子道:“蕭寂寒,你放開她!”
蕭寂寒只冷笑了一聲,聲音里帶著一絲冷而譏誚:“宇文灝彥,我已許諾你,讓你殺了薛亦峰,這里沒你的事了,你還是顧著自己……”
“夠了!”我突然大吼一聲,然后回頭看著蕭寂寒:“再加一個條件,替我殺了宇文灝彥,我立刻與你拜堂!”
“你聽見了嗎?”蕭寂寒冷笑道:“她要我殺了你,她不會跟你走的!”
“芷嫣……”宇文灝彥還是看著我,嘴唇不停的顫抖,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宇文灝彥,你太狠了!”一個冰冷的聲音帶著一絲的薄怒從我身后傳來,如同帶著一點魔力一點一點震撼著我的耳膜。
我微微一頓,回過頭,不可置信地看著慕容文謙慢慢站了起來,臉色蒼白,眼里卻盡是隱忍著的痛楚。
我的眼眶已開始發紅,身子也禁不住地顫抖,而腰間忽感一熱,那雙抱著我的手更加用力了,我的心一下子窒息地疼了起來。
慕容文謙站在宇文灝彥的面前,捂著肩膀的手指縫中不斷的涌出血水,一滴一滴的落在地上,可他似乎一點也不覺得疼,只是抬頭看著眼前的那個人。
“枉我們同門一場,沒想到你做出這樣滅絕人性的事,你在亦峰大婚之前就見過了他,還對他用了毒,他與芷嫣拜堂時已經中了毒,然后,你趁他拜堂毒發的時候,就出來襲擊他,你用寒魂銀針打進他的體內,猛地一擊掌,擊碎了他的心脈,一心只是要將他至于死地,對嗎?”
“沒錯,我就是要讓他死,我不能讓芷嫣嫁給他,他憑什么!”
“憑什么?!”慕容文謙沒有情緒地一笑,聲音越發陰冷:“憑他愛芷嫣!憑他可以給芷嫣幸福!這個世間沒有人比他更愛芷嫣!”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一直隱忍著的淚水翻涌而出,肩膀劇烈地顫抖著,強忍著聲音輕輕啜泣著,任由淚水在臉上縱橫交錯。
我低頭看著躺在地上的那張慘白的面孔,比冰更刺人的面孔,許多記憶從腦海里清楚地涌了出來,隨著洶涌而出的,還有他曾經說過的話,每一句都那么清晰地在我的耳邊響起——
我不在乎世俗的牽絆,只愿陪你到生命的盡頭。
芷嫣,我的心從來都只屬于你。
在我們很小的時候,我就夢想著,有一日要娶你做我的妻子。后來,我漸漸發現你愛上的人是灝彥,我就把這份感情埋在了心里,如果當時他沒有負你,我一定會把這個秘密帶進墳墓。
我突然看到大雪的那一晚,我和亦峰躺在山上,看著天際的冷月,他的眼睛中閃現出的最溫柔的光芒,看著我的時候,那如水一般的柔情,擁抱著我的時候,那如火一般的熱情。
可是,這一切——都被他們毀了!毀了!
“宇文灝彥,我要殺了你!”
“我要殺了你!”
終于壓抑不住撕裂般的痛苦喊出聲,我一把搶過蕭寂寒手中的劍,卻被他的手死死鉗制住了:“嫣妹,你不能殺他!”
我側過臉,看向了摟著我的這個男人,他的面色陰沉,但抓著我手腕的手卻一直沒有放開,只在那雙細長的眼眸中能看到陰騭的狠厲。
我手中的劍突然劇烈的顫抖了起來,可這一刻,我的眼淚卻一下子滴落下來,叮的一聲落在那寒光四射的劍上,一瞬間,他松開了我的手。
“那就先殺你!”
我用盡全力一劍揮了過去,他的臂膀被利刃劃過一道鮮紅的口子,那鮮血噴涌出來打在了冰冷的石階上。
蕭寂寒發出一聲悶哼,重重地摔在了血紅色的地面上。
“小王爺——”護衛見此情景,立即跑過去扶起了他。
“嫣妹……你……”他一臉蒼白如紙地看著我。
我眼神空洞地看著他,完全沒有一絲的感情。
“賤人,受死吧!”
臺階上的一個纖細的身影快速躍起,直直朝我飛了過來,手腕一動,手中的匕首寒芒一閃,一個白色身影擋在我身前,朝著她迎了上去。
楊小憐的目標是我,卻被慕容文謙擋住,有些氣急敗壞,拿著匕首刺向了慕容文謙,顯然,她的武功在慕容文謙之下,他輕易一閃避開了那一刺,趁機揮掌,用力一擊,正好打在她的胸口上,她踉蹌地退后兩步,捂著胸口,吐出一口鮮血。
“滾開——”蕭寂寒猛地一腳踢在了楊小憐的肚子上,她被打得橫飛起來,頭撞到一旁的墻上,頓時白眼一翻就昏死過去。
“慕容文謙,你命真硬,箭頭有毒,你居然還沒死?!”
“讓你失望了,我百毒不侵!”
話音一落,慕容文謙肩膀上的傷已經裂開,頓時鮮血涌了出來,那種殷紅迷蒙了我的雙眼,他已支撐不住,臉色慘白地倒在了地上。
“慕容文謙……”
我的心驀地一痛,正要俯下身子去扶他,卻被一個高大的身影擋住:“看來你沒事!”蕭寂寒用手捂著手臂的傷,冷冷說道。
“既然沒事,那就與我拜堂,否則,這里的人都要死!”
“婚禮繼續,奏樂!”
話音一落,大殿里居然又響起了竹絲之樂,可是,現在聽來卻沒有一點的喜色,蕭寂寒隨即握緊了我的手,樓緊了我的腰,我看著大殿里所有的人,抽了口冷氣,一雙腳如同灌了鉛一般,越來越沉重,隨著他的步伐朝大殿走了上去。
“芷嫣,不要嫁給他——”
不知是不是錯覺,這的確是慕容文謙的聲音,我強忍著心酸,卻不敢回頭看他一眼,只是微微頓住了腳。
慕容文謙,我不想你死啊,你知道嗎?在這里我最不想看見你為我死。
薛亦峰說的對,我還是愛著你,深愛著你!
到了此時此刻,我才感覺到,原來自己從來沒有恨過你,就算你那樣傷我,那樣對我不屑一顧,我仍然愛你……
不過,你不會知道了,永遠都不會……
“芷嫣——就算死,我也不要你嫁給這個畜生!”
“住口!”蕭寂寒突然看著大殿上的皇兄,眼里竟是陰寒的光:“蕭仁遠,你何德何能當上西梁的皇帝,我告訴你,你已經輸了!”
“這里的一切都是我的,誰也阻止不了我娶她!”
“蕭寂寒,你是亂臣賊子!你是反賊!”
“哈哈哈……哈哈……”蕭寂寒仰天狂笑:“勝者為王,敗者為寇,既然你還執迷不悟,那我就送你一程。”
我轉眼看著蕭寂寒,還來不及開口,他冷笑了一聲,然后咬牙下令——
“動手!”
他的怒吼聲震耳欲聾,我一回頭,便看見一個人將手中的刀鋒高高舉起,對著皇兄的胸口猛地刺了下去。
“不——”
“不要——!”
我不知哪里來的力氣,一把掙脫那禁錮著我的手,朝著皇兄飛奔而去,可是已經來不及了,還沒有跑到他的面前,眼前突然被一片噴薄而出的鮮血染成了血紅色。
我呆在了原地,大驚失色地看著眼前的一切。
那張清秀的臉慢慢地抬起,看著皇兄,雖然已經沾染了血,雖然痛得整個人都在抽搐,但她竟然還是對皇兄露出了一絲微笑。
前一刻,元子綺趁機沖上去用自己的身子護住了皇兄,胸口被刺穿的血洞正在源源不斷的流淌著鮮血,將那鮮艷的鳳袍染成一片血色。
“子——綺——”
元子瑜一步一步地走到子綺的面前,她好像痛得很厲害,蒼白的嘴唇都在發抖,但說話的時候,嘴角還掛著笑意:“仁遠,我……”
“子綺,你不要說話!”
“我從來就不后悔嫁給你,如果……有來世,我還要做你的妻子,但希望……我們都不要生在帝王家。”
“子綺!”皇兄用力將她擁在懷里,眼角溢出少許的淚花,看著她:“好!生生世世我都要娶你為妻,你是全世間最好最好的妻子……”
“仁遠……你……你和三哥一樣,以后一定會是一個好……皇帝。”子綺躺在她的懷里,再開口說話的時候,嘴里已經開始不斷的流出血沫。
“子綺,你不要說話了……”
“姐姐,你答應我,不要再恨三哥,好……不好?”
我的心一陣絞痛,仿佛看見了第一次見她的樣子,一張白皙的臉龐,天真無邪的眼珠轉啊轉的,聲音如玉盤里落下的珍珠一樣清脆……
“好不……好?”
我這才回過神,用盡最后一點力氣抓住了她的手,可心已經涼了,眼淚汩汩而落,顫抖的聲音說道:“我……我從來就沒有恨過他……沒有!”
“是……真的嗎?”
“嗯。”我流著淚,點了點頭。
“大哥!”她顫抖的手伸朝元子瑜伸了過去,一往寧靜的元子瑜皺著眉頭,緊緊握著她的手,她微笑著:“你……一定要幫三哥……你知道的。”
“嗯。”元子瑜點了點頭,垂下了眼簾,蓋過了他臉上所有的表情。
子綺的眼神已經開始渙散,這個時候也突然有了光彩,但也只是一瞬間,她的笑容永恒在了這一瞬間,然后便從我的眼前滑落下去。
“不——”皇兄痛苦地嘶喊一聲:“子綺……”
所有人都被這一聲發自靈魂深處撕裂的喊聲給震懾住了,我甚至看到了,有的護衛的眼睛紅了,或者是輕拭著眼淚……
這樣的夜,像是給所有人的心里,蒙上了一層永夜的紗,不知何時是天明。
“逆子——”這時大殿外發出一陣鏗鏘有力的聲音。
原本隱晦的大殿此時燈火通明,照耀著那些黑壓壓的人群,一個身影慢慢的從燭火印著血色的大殿外走了進來,一回頭,我看到了他的臉。
熟悉的,帶著一絲淡漠與內斂,那雙眼睛沉靜得像是湖,卻不知到底有多深,到底藏著多少心事,多少秘密。
“皇叔……”我顫抖地喚了他一聲。
這一刻,蕭彧突然頓了一下,我好像看到了一絲憂傷,在他的眼中閃過,轉瞬即逝。
他并沒有看我,那雙冷漠的眼睛好像也沒有看任何人,只冷冷說道:“皇城已經控制住了,你還在這里胡鬧?”
聽著他的冷冷的聲音,我突然覺得心臟都要被刺穿了一樣。
突然間,我整個人好像陷入了冰窟一般,一種不可名狀的絕望的東西充滿了我的周圍,幾乎讓我呼吸都呼吸不了,我輕輕地搖著頭。
原來他才是主謀,是他要謀反……
“義父,孩兒有個請求,將嫣妹許配與我?”蕭寂寒上前一步,猛地跪了下來。
“混賬!”蕭彧突然喝斥道:“來人,除了公主,把他們全部拿下,押入天牢!”
我猛地一下,跑下了臺階,護住了受傷的慕容文謙:“他受了很重的傷,不能被打入天牢,快傳太醫,為他診治?”
“不行!所有的人都壓入天牢!”
“皇叔!”我淚眼蒙蒙地看著他,緊咬著唇角,牙齒格格打顫:“我從來沒有求過你任何事,慕容文謙對我有恩,今日,你可以放過他嗎?”
“義父!不能放過慕容文謙!”
“你住口!”蕭彧怒吼一聲,沉默了一會兒,才看著我:“到了現在,你還要維護這個男人,正因為你為他求情,所以……我更要將他打入天牢!”
“不——”我大吼道:“他受了重傷,再入天牢,一定會熬不住的!”
“來人!立刻將所有人壓入天牢!”
我咬了咬牙,冷眼看著蕭彧:“好!那將我一并壓入天牢!”
“芷嫣!不要求他們!”慕容文謙忍著痛楚,咬著牙:“我熬的住!”
這時,蕭寂寒走了過來,看著慕容文謙,冷冷一笑:“這點小傷對于慕容公子來說,不值一提!你們還站著干嘛,沒聽見王爺的命令嗎?”
燭火照耀著那些黑壓壓的人群,一步一步整齊的踏了出來,然后,所有的人被那些護衛押了下去,大殿里只剩下我和蕭彧。
不知為什么,看著蕭彧淡漠的樣子,我突然覺得非常的憤怒,那種憤怒甚至超過了以往的所有情緒,我不顧一切的跑過去,看著他。
“為什么?你告訴我?”
大殿里突然寂靜得沒有了任何聲音,空氣中彌漫著血腥的味道。
蕭彧深深地看著我,看了很久,才慢慢說道:“嫣兒,其實,我一直想找機會和你談談,卻總是沒有機會。”
“談什么……談你要謀反嗎?!”
“嫣兒……”
我睜大了眼睛,一步一步走到他身邊,大聲道:“父皇尸骨未寒,你就和著這個野種來謀奪西梁的帝位?!”
“是不是?!是不是?!”
蕭彧依然平靜,深邃的雙眼直視著我,那棱角分明的下巴顯得格外堅毅,緊閉的唇線似乎憋著許多的話。
我淚眼朦朧地看著他:“你這個人太恐怖了,你藏得好深……好深!”
“嫣兒……”他終于開口道:“你聽我說,事情不是你想的……”
“住口!”我大聲道:“你再也不是那個疼我的皇叔,我永遠都不想再看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