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頭的打手還在喝叫,齊徵看到還有兩人也朝打手這頭奔了過來。錢裴的屋子裡傳來椅子挪動的聲響,想來是有人起身。
短短的一瞬,齊徵全身的汗毛直豎,冷汗溼了後背。他腦子裡一片空白,一切憑著本能行事。他猴子一般的往回攀,迅速竄回隔壁屋的窗子。正往裡鑽,聽得錢裴那屋的窗子打開,有一人探頭出來查看。
齊徵也來不及看對方是什麼人是何模樣,跳下窗臺時回身匆匆瞥了一眼,只看到那人的手,戴著個綠油油的翡翠扳指。
齊徵一落地便往外衝,絲毫不敢耽誤。
隱隱聽到隔壁桃花間有人大叫:“是個孩子。”
齊徵衝出樓道,往樓下跑。錢裴屋裡有打手衝了出來,一探手差點抓到齊徵的衣領(lǐng)。
齊徵玩命飛奔,跳上了樓梯扶手滑著往下衝,衝到半途看到一姑娘領(lǐng)著客人正上樓,對方被他驚得一愣神,他伸手一扯,藉著下滑的力道,硬是將姑娘胸前衣裳扯下一大片來。
那姑娘尖聲大叫,被拖得在樓梯上踏空兩格,腳差點扭了,又要捂胸又要站穩(wěn),尖叫聲響破屋頂。周圍人亂成一團,好幾個被這姑娘撞倒在樓梯上,樓上衝下來追逐齊徵的打手被擋了一擋,只得大聲叫罵:“抓住那小子。”
齊徵心跳得快,一滑下樓梯又推翻一個捧著托盤送菜的小二,順手抄過一盤油浸豆腐往地上潑,一個衝過來的打手正正踩中,腳下一滑摔倒了,撲翻旁邊一桌子。尖叫驚呼杯碗摔地的聲音此起彼伏。
齊徵不敢也來不及回頭看,潑完了菜便悶頭鑽進人羣,朝著大門的方向跑去。
“哪裡跑!”一個肥壯的打手跨腿馬步橫在大門處大聲喝。
這陣勢齊徵可是見識過的。當初賭坊裡頭那些個打手護院可比這些兇狠。已然沒了退路,齊徵一個倒地向前滑,麻利地從那漢子胯下鑽了過來。滑過去時還給了那漢子要害處一爪。
大漢慘叫一聲,捂襠向前撲倒。
齊徵在他身後爬了起來,抓緊時間繼續(xù)跑。出了大門卻見更多的打手圍了過來。那些後巷的已經(jīng)聽著動靜奔過來了。齊徵腦子發(fā)暈,覺得完蛋了,定是跑不掉了。
咬著牙猛衝,聽到身後打手們叫嚷的聲音越來越近,齊徵頭皮發(fā)麻。這時卻聽得一陣“嗒嗒嗒”的馬蹄聲響,打手們驚呼,似是被衝散了。齊徵下意識地回頭看,這時聽到了李秀兒的聲音:“上來!”
竟是李秀兒騎著馬兒趕到。
齊徵大喜過望,拉住李秀兒伸出的手用力一躍,跳上了馬背,兩人一騎飛奔逃竄。身後的打手護院們破口大罵,有人叫嚷著:“追,找馬來,不能讓他們跑了。”
齊徵回頭看,看到打手們有的還在跑著追,有的已然回頭,想來是找馬去了。“我們目標太明顯了,跑不遠的。”
“說得對。”李秀兒迴應(yīng)著。
李秀兒策馬跑出一段,拐彎進了另一條道,在一個小道路口跳了下來。齊徵沒空多想,也跟著她下了馬。
“上馬車,快。”李秀兒叫道。
齊徵這才發(fā)現(xiàn)李秀兒將他們的馬車停在這小道里了。他麻溜地爬了上去,坐上了趕馬的位置。李秀兒用力抽了馬兒屁股一下,那馬飛奔著跑了,李秀兒轉(zhuǎn)身爬上馬車,齊徵揚鞭驅(qū)馬,將馬車朝著小道的另一方向疾馳。
“披上。”李秀兒丟給齊徵一件舊布衣,再給他一頂遮陽草帽。齊徵火速穿戴好,不細看還真像一個瘦小老頭兒車伕。
馬車駛出沒多遠,打手們就趕到了附近,叫嚷搜尋之聲遠遠傳了過來。李秀兒迅速縮回車內(nèi)不敢露臉,齊徵甩著馬鞭壓低了帽沿。
一個打手模樣的人突然從旁邊的街口躥出,騎著馬衝過來,齊徵嚇得手一抖。那打手與他們馬車擦肩而過,奔向他們身後。齊徵與李秀兒聽到這人大叫:“沒有,沒找到。那馬兒上面沒人,他們肯定混在人羣裡了,仔細找找。”
齊徵鬆了口氣,咬牙猛抽馬兒幾下。馬車狂奔,過了一會,終於再看不到那些打手的蹤影。
齊徵這下子才真是放了心,問李秀兒:“你怎麼會來?”
“這麼危險的事,總得有人接應(yīng)纔好。我在客棧也不放心,想了想,有備無患。”
“幸好幸好。”齊徵擦擦冷汗。“備得挺齊全的,救了命了。你這腦子突然靈光了,簡直老闆娘附身。”
“就是華姐告訴我的。臨走時她說了,到了地方先摸清地形,準備些喬裝的,換輛馬車跑,別人認不出。”李秀兒也是緊張得不行,這下子鬆了口氣:“我就把咱馬車停那兒,再去買了匹馬,馬兒方便些。我在點翠樓附近看著,若是你沒事就好,若有什麼情況,我好接應(yīng)你。”
果然是老闆娘啊。齊徵很高興。老闆娘真是好人,又聰明又美貌。就是她讓他們學騎馬的,說中蘭城不安穩(wěn),安姑娘又總拿細作的事找他們,學會騎馬能逃跑,比能打強。
李秀兒又問齊徵:“你怎麼回事,他們發(fā)現(xiàn)你了?你打聽到什麼了?”
齊徵心一緊,猶豫了好半天:“我聽到,我聽到他們在說,安大姑娘是細作。”
李秀兒傻眼。
這一天,譚氏根據(jù)她派人打聽到的薛家夫人行蹤,與薛夫人在布莊裡偶遇了。薛夫人客氣有禮,卻沒再似從前那般提兒女親事。譚氏心裡暗暗著急,看來這薛夫人真是被安若晨說動了,如今怕只怕她們在外郡找的人裡,真有八字相合的。
譚氏請薛夫人就近去喝茶,薛夫人答應(yīng)了。
一番客套寒喧後,譚氏未提薛家公子之事,反而說起了自家的麻煩。她說去年始家裡就不太平順,兒女親事鬧得滿城風雨,得罪了官老爺,驚動了將軍,四姑娘還失蹤了,至今下落不明生死未知。還有家裡買賣出了幾樁事,最後只能賠錢了結(jié)。再然後四房段氏又得了瘋病,前段日子還被惡人利用,做出當街攔車擄人的事來。這事安家上下全都不知,老爺受了拖累。如今兩人還在牢裡,也不知太守大人何時才願放人。
薛夫人安慰了她一番。
譚氏長長一嘆,說她去廟裡也請了高僧算,高僧說是因爲流年犯煞,不止安家,你看連平南郡都打起仗來了,這劫難來得大,若是近期能有喜事衝一衝,化解煞氣,家裡的災(zāi)禍自然可免。但若是違背天意,損人不利己,禍事怕會越來越多。
這話裡的暗示意味很是明顯,薛夫人卻是道:“大姑娘與將軍的親事已經(jīng)定下,日後便是將軍夫人了。這該算是喜事,大喜事,定能破解的。”
譚氏臉上青一陣白一陣,心道這薛夫人果然偏向安若晨,居然不接她這話。譚氏一番掙扎,最後不得不硬著頭皮直說:“大姑娘早已離了安家籍薄,她姻緣如何,與我們安家無關(guān)了。她與將軍定親,禮數(shù)都未經(jīng)安家。高僧所言,自然不是指她。”她頓了頓,觀察了一下薛夫人的臉色。
薛夫人雖未接話,但正看著她,想來並非全無希望。
譚氏振作精神,忙道:“前些日子,我家老爺爲生意的事煩憂,自是顧不上好好爲希兒的婚事打算。故而夫人託媒婆子說親,老爺都給拒了,如今想來,是不妥當?shù)摹_@不,後頭糟糕的事一件接著一件,老爺還受牽連被冤入獄。我把高僧所言與老爺說了,老爺甚是後悔。”
薛夫人聽到此處,臉上終於有了鬆動,問:“那安老爺如今又是何意思?”
譚氏聽得此話,頓鬆一口氣,道:“也不知薛家公子如今是否已訂了親。既是高僧批命,我家希兒與薛公子天生一對,命中註定,那我們可不好逆天而爲,還是促成這事爲好。”
薛夫人想了想,道:“訂親倒是還未曾……”
那是還有後話?譚氏忙截了這話頭道:“既是未曾訂親,那我們先前談的親事,便還做數(shù)吧?”
薛夫人頗是爲難,想了想道:“這般吧,待我回去與老爺商量商量。”
譚氏有些失望,但一想未回絕便是好的,於是又陪著笑,直稱便等薛夫人的好消息。
齊徵與李秀兒緊趕慢趕,兩日後終是回到了中蘭城。趙佳華見得他們的神情便心裡一緊,忙將他們帶回府裡,又差人速將那馬車卸了,將陸大娘給準備的一些新菜貨送到招福酒樓,就說是齊徵、李秀兒帶回來的,讓廚房收拾備下。
一切安置好,齊徵、李秀兒換過衣服用過飯,趙佳華等他們喘好了氣,這才關(guān)一屋裡問話。
齊徵仔仔細細將事情說了,李秀兒在一旁幫著補充細節(jié)。趙佳華聽到齊徵被發(fā)現(xiàn)追擊就皺起了眉頭:“他們認出你了嗎?錢裴認得你嗎?”
齊徵抿嘴沉思:“應(yīng)該不認得吧?”
“可我們在客棧說過來自平南,做酒樓生意,想嘗菜請新廚子。錢裴知道有人偷窺查探,說不定也會回客棧打聽。再一推算到安姑娘這頭,做酒樓生意的朋友,不就只有華姐你嘛。”李秀兒道。
趙佳華顰眉思慮片刻,說道:“你們確是去品菜請廚子的,沿途不止一家客棧可以做證。只是這事你們沒辦好,到了田志縣,齊徵聽小二說點翠樓的姑娘美貌,老爺愛去,便起了色|心,想去看看。”
“我沒有。”齊徵喊冤。
趙佳華瞪他一眼:“你去了之後,沒財沒貎的,自然沒好姑娘招呼,於是你偷偷上了二樓,想去看看花魁的模樣,門口窺視不得,故而爬了窗戶。”
齊徵抿抿嘴,硬是把抗議的話噎了回去。行,他受點冤,看姑娘就看姑娘。
趙佳華道:“誰人問你們,你倆都得這麼說。秀兒,你找機會與下人們抱怨幾句,說好好辦個差事,結(jié)果被齊徵不懂事毀了,姑娘沒看成,還被護院打了。別往大了張揚,找兩個嘴嚴的抱怨兩句就行。這日後若出什麼事,我們有人證撇清關(guān)係便好。”
李秀兒明白了,點頭答應(yīng)。
齊徵道:“那安姑娘的事怎麼辦?”
趙佳華深吸一口氣,看著齊徵:“你仔細想想,他們說的可是那話?”
“千真萬確啊。那人說的就是將軍在前線打仗,從安若晨這頭拿不到軍情情報了,所以她沒用處了。然後錢老爺剛要說話,我就被發(fā)現(xiàn)了。”齊徵撓頭,“他們要殺安姑娘,這怎麼告訴安姑娘啊。她是細作,她若知道我們知曉了這事,會不會對我們不利啊?”
趙佳華沒說話。
齊徵又道:“可她不是辦了劉老闆和婁老闆的案子嗎?她不是查辦細作的人嗎?”
李秀兒咬咬脣,她也不明白這事。安姑娘若是細作,那她也僞裝得太好了。
趙佳華思慮許久:“在我們搞清楚狀況前,暫時什麼都別告訴她。就說你還沒聽到什麼就被發(fā)現(xiàn)了。陸大娘那頭也一樣,什麼都不能說。齊徵,尤其是你,記住了嗎?”
“可是,他們要殺她……”李秀兒小小聲,支吾著問:“我們,我們不向安姑娘示個警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