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敘然停車等待。過了好一會,向雲(yún)豪獨自奔了過來:“公子,村子裡有兵士搜村?!?
薛敘然一驚:“爲(wèi)何搜?”
“不太清楚,他們只問村民村子裡是否常有兵士過來,他們在村裡做過什麼,村中可發(fā)生什麼不一般的事情沒有?!?
“那村民如何說的?”
“就說村子近旁就是軍營,出入不便,許多人都已經(jīng)外遷了。要採買些什麼也不方便,貨郎也不敢進(jìn)村了,有個病痛什麼的也麻煩。他們聽說龍將軍自建軍營起是有規(guī)矩的,兵士隔五天要過來查看村落狀況,所以常來兵士到村子裡來,他們也都習(xí)慣了。兵士有時每家每戶問問狀況,有時會給些獨居老人送些米麪。倒未曾見到有什麼特別的事發(fā)生?!?
薛敘然鬆了一口氣,但也不敢掉以輕心?!八麄兯训脟?yán)嗎?”
“一家一戶問著呢?”
“那戶呢?”
“在村尾。我讓寧子先去看著了?!?
薛敘然跳下馬車:“快,帶我去。再晚些怕是要糟。”
向雲(yún)豪甚懂薛敘然,自家公子跑不快,只會拖累腳程。他蹲了下來,薛敘然趕緊伏他背上。向雲(yún)豪施展輕功,帶著薛敘然朝著村尾方向去。
到了那兒,藏身近旁的竹林裡。向雲(yún)豪將屋子指給薛敘然看。煙囪裡冒著炊煙,顯然這戶人家正在做飯。薛敘然心道,真夠可以的,死到臨頭了還不知曉。
正想著,遠(yuǎn)處走來了幾個人。兩個兵士領(lǐng)著個看著痞裡痞氣的村民,村民指手畫腳的說著什麼,正指著那屋子方向。
寧子跑了過來,低聲道:“公子,那人跟軍爺報,說村尾住著戶新來的,他偷偷瞧過,口音語調(diào)皆不尋常,像是貴氣人家,卻穿著粗布衣裳,頗是可疑。他與之前常來村裡的軍爺們報過這事兒,但軍爺們沒當(dāng)回事,還與他說過好自己日子便成,莫多生事。還質(zhì)疑他跑到村尾偏僻之處是何打算?是不是還跟從前似的,手腳不乾淨(jìng)?將他訓(xùn)斥了一頓。他心中頗不服氣。如今見得再有軍爺盤查,他便再報這事,還問軍爺要賞?!?
薛敘然皺眉頭:“真是哪哪都有奸細(xì)呀。那龍將軍也不是萬能的,這不換了個人管事就能燒他後院了?!?
薛敘然迅速做了決定,飛快地囑咐了一番。寧子領(lǐng)命跑開了。
那兩個兵士在那村民的帶領(lǐng)下離屋子越來越低。薛敘然的心怦怦跳著,伏低了身子,等待著。
突然,在另一頭的山坡林中傳來寧子的大叫聲:“你站??!鬼鬼祟祟做甚!站??!不許跑!來人呀!別跑!”
那兩個兵士聞言頓時停下,仔細(xì)一聽,轉(zhuǎn)頭朝著那山坡樹林的方向跑去。那村民也著急忙慌跟著跑。
薛敘然一拍向雲(yún)豪。向雲(yún)豪背上他幾個縱躍奔到那屋前,停也不停,飛快跳到院子裡。
院子很小,薛敘然一進(jìn)去就看到一個青年拿著掃帚伏在院子門後,似乎隔著門縫看著外頭情形。看來他們也不是全無準(zhǔn)備。
那青年還未察覺院子裡進(jìn)來了人,薛敘然低聲喊道:“是龍將軍派我來救你們的?!?
那青年聞聲轉(zhuǎn)頭,嚇了一大跳。
薛敘然抓緊時間,再道:“你是曹一涵?”
青年緊張地握緊掃帚。
薛敘然道:“安若晨讓我問你,一紮新的紙箋有多少張?”
“啊。”曹一涵頓時丟下掃帚,領(lǐng)著他們進(jìn)屋:“快進(jìn)來,龍將軍有什麼囑咐?今日有兵大哥過來提醒我們要當(dāng)心,剛纔村裡劉大叔過來說有人搜村,我正猶豫要不要帶著公子走?!?
薛敘然擺臭臉:“你怎地這般容易就相信人了?你好歹先說個十二張,聽聽我怎麼答纔好啊!”
曹一涵傻眼:“啥?”
“十一張?!毖⑷粨]揮手,有些不高興。對個暗號也不好好對,如何委以重任!“龍將軍讓我來領(lǐng)你們進(jìn)中蘭城,到紫雲(yún)樓,有蔣將軍保護(hù)你們。這處軍營不安全了。”
“走?!辈芤缓稽c懷疑猶豫的意思都沒有。背起打好的包袱,轉(zhuǎn)頭對德昭帝道:“公子,龍將軍派人來接應(yīng)我們了。”
薛敘然又嫌棄他:“你家公子一直在一旁,聽得清清楚楚,用不著你重複一遍。現(xiàn)在最緊要的,霍先生的骨灰罐子在哪?”
“公子?!币贿M(jìn)屋就四下打量做好戒備的向雲(yún)豪將供桌上的一個小布包遞了過來,依大小形狀看,是個小罐子。
薛敘然動手拆布包結(jié)子,曹一涵急忙大叫:“你做什麼?”
薛敘然道:“骨灰裡有重要物品。”說話間,布包已經(jīng)拆開,確是個骨灰罐子,上面認(rèn)認(rèn)真真寫了個“霍”字,罐子上還留有供香的香味。
曹一涵大叫:“不許碰先生!”
向雲(yún)豪刷的一聲抽出劍來,架在曹一涵的頸上。薛敘然左右看看,拿到桌上的一張紙箋,折彎起成鬥狀,交到曹一涵手裡:“幫拿一下?!?
曹一涵恨恨得,真想把他這紙扔地上。但薛敘然已打開罐子倒了起來,曹一涵趕忙捧好紙接住,生怕骨灰有一丁半點掉到地上。
德昭帝身後藏了個棒子,琢磨著要不要上去給向雲(yún)豪一下,將曹一涵救了,但又怕那劍傷了曹一涵,也心疼霍銘善的骨灰。猶豫間,向雲(yún)豪卻轉(zhuǎn)頭橫了他一眼,低聲喝道:“莫動?!?
德昭帝不敢動了。
這時聽得薛敘然一聲輕呼。從罐子裡倒出了一顆蠟丸子。他看了看罐子裡頭,再搖了搖,似乎沒有別的重物了,便把罐子遞給曹一涵:“給你,將你家先生再倒回去吧。”
曹一涵委屈又心疼,雙手捧握著紙鬥不敢動,眼睜睜的看著薛敘然將那顆蠟丸子拿走了。向雲(yún)豪替他接過罐子,與他道:“快些倒,沒時間了?!?
曹一涵真想將這二人痛揍一場,沒時間了,是誰在這浪費時間的!
薛敘然沒理他們,他喃喃自語:“不是說是個盒子嗎?怎地是個蠟丸子?”他將丸子捏開,看到裡頭確是個盒子,盒子裡有藥丸,顏色數(shù)量都對得上。這才鬆了口氣。
“找到了,快帶他們走。”
曹一涵含著淚,仔細(xì)倒骨灰,不想理他。德昭帝問:“這是何物?”
“解藥?!毖⑷灰贿叴鹨贿吪艿结岽巴送?。
德昭帝跟了過來:“盧正的那個?他說回到南秦纔會說藏在何處。”
“不用管他,找到了?!毖⑷徽f完一頓,“不對,還是得管管他,不能這麼放過他了?!?
德昭帝又問:“你在看什麼?”
“安若晨說,屋後不遠(yuǎn)有個土堆,那後頭林子裡給你們安排了個藏身處,可暫時躲躲?!?
德昭帝這下是真的全信他了:“確是。”
“可這窗戶頗高呀!”
德昭帝道:“你撐著我上去?!?
薛敘然搖頭:“我沒這力氣?!遍_玩笑,他雖不夠尊貴,但也是嬌生慣養(yǎng)且病弱無力的貴公子好嗎!
這時向雲(yún)豪過來了,一手拎一個,火速將他們依次丟到窗外。轉(zhuǎn)身再把已包好霍先生骨灰罐子緊緊抱住的曹一涵丟了出去。
這時院外頭傳來了敲門聲,是那兩個兵士迴轉(zhuǎn)?!坝腥藛幔块_門!”
向雲(yún)豪跳出窗子,將窗子掩好。德昭帝、薛敘然領(lǐng)著曹一涵已經(jīng)朝著土堆方向在跑。向雲(yún)豪趕上前去,一把將薛敘然負(fù)在背上,輕鬆領(lǐng)路。德昭帝轉(zhuǎn)頭看了看曹一涵,曹一涵抱著罐子布包猛搖頭。他背上人就跑不動了,皇上!不如還是自己跑自己的吧!
四個人將將在土堆後頭藏好,屋子後窗猛地被推開了。
德昭帝壓低身子,曹一涵忙著將霍銘善的骨灰塞包袱,薛敘然四下張望觀察地形,只有向雲(yún)豪在盯緊屋後窗的動靜。
那兩個兵士離開了窗口。向雲(yún)豪道:“快,趁這會跑到林子裡去。廚房裡還燒著飯,他們定會起疑,該會在屋子周邊轉(zhuǎn)轉(zhuǎn)的。”
四個人接著朝林子跑。薛敘然伏在向雲(yún)豪身上,毫不費勁,氣也不喘,道:“你說你們,要逃命了還惦記著做飯?!?
曹一涵很不服氣:“做飯的時候哪知道要逃命。”
德昭帝更不服氣:“要麼下來,要麼閉嘴?!?
薛敘然閉嘴了,他覺得自己不是因爲(wèi)德昭帝讓閉就閉的,而是他大人有大量,人家怎麼都算是大蕭的客人,他是主人,客氣點是應(yīng)該的。
四個人跑進(jìn)了林子裡,這段路頗有些距離,德昭帝與曹一涵氣喘吁吁,藏身樹後,看到兵士果然繞了一圈查看,沒看到什麼,又繞了一圈走了。
向雲(yún)豪讓曹一涵先帶著去事先準(zhǔn)備好的藏身處。那是林子裡的一塊崖縫山穴,外頭有茂密的枝葉擋著,看不到裡頭。穴裡放了些水和乾糧,看來確是能短暫藏身。
向雲(yún)豪安置好這三人,便去安排接應(yīng)諸事。薛敘然叫住他,將解藥遞過去:“這個緊急,安排單騎快馬先送回城?!?
向雲(yún)豪應(yīng)聲走了。
薛敘然三人默默蹲穴坑裡等著。曹一涵對薛敘然仍有氣,頭扭一邊不理他。薛敘然也不理他,只對德昭帝道:“我姓薛。救命之恩就不要求你報了。但畢竟還是有恩的,日後你回了南秦,對百姓好些,對我們大蕭也恭敬些。還有,玉石買賣什麼的,記得交給我家?!?
德昭帝氣結(jié):“你們大蕭人簡直……一個賽一個的……”枉他飽讀詩書,也找不出合適的詞來形容。
“機(jī)智勇敢?!”薛敘然幫他總結(jié)了一下。
德昭帝也將頭扭一邊,不想理他了。
天黑了,有人進(jìn)了林子。落葉與斷枝被踩得咔咔輕響。德昭帝等人都警惕起來。
一個聲音輕喊著:“公子?!?
薛敘然鬆了口氣,看到向雲(yún)豪撥開了枝葉。
這回向雲(yún)豪是帶著寧子來的。他說已讓人將藥送走了。軍營那邊看不出大動靜,但他們動作還是得快些。
向雲(yún)豪背上薛敘然,寧子背上德昭帝,一行人快速穿過樹林,奔到馬車處。薛敘然對德昭帝道:“安若晨說會派人回中蘭城報信,讓人接應(yīng)我們。但他們?nèi)缃裉幘骋彩莾措U,不能全指望他們。回中蘭雖比來石靈崖好些,但也不能輕忽了,你聽我安排。”
“行。”德昭帝爽快應(yīng)了。
“別忘了玉石生意給我家?!?
德昭帝把“行”字嚥了回去。
軍營裡,魯升皺眉沉思,他剛把些村民放了回去,什麼都沒問出來。之前衛(wèi)兵回來報稱村中有戶人家是外地來的公子,聽說氣宇不凡,他們想審上一審,但屋裡卻沒人。詭異的是,廚房裡燒著飯。
魯升頓時起疑,讓人繼續(xù)搜村,再把村長等管事的找來。但一連問了數(shù)人,他們都說打仗了,村裡人走了不少,村尾那處都荒僻了,他們不常往那處走動。是有外地人來借住,但他們沒有盤查身份。不知道是什麼人。只聽說是路過病重,不得不停下養(yǎng)養(yǎng)病,病好就離開。要說模樣,也沒什麼特別之處,就是個十八|九歲左右的年輕人,帶著個二三十左右的青年。
魯升想不出有什麼特別人物是這般的,但他覺得不安。中蘭城現(xiàn)在也出了狀況,錢世新那蠢貨居然被人下套,原本一切都給他安排好了,居然出這亂子。這表示龍大這邊還是有準(zhǔn)備的,雖然看起來他們一直被壓制著,但總藏著些小手段。
這節(jié)骨眼上,可不能再出任何的差錯了。鬼鬼祟祟的兵士,做著飯偷偷逃跑的貴公子,這裡頭一定有事。
魯升下令,兩隊衛(wèi)兵出發(fā),一隊趕往中蘭城,一隊往四夏江,沿途盤查可疑的馬車和路人,找個十八歲左右的貴公子,他身邊有個隨從。
中蘭城裡,錢世新煩躁不安地走來走去,夜深了,他睡不著。牢裡又臭又髒,沒人特別照顧他,喝的水都不淨(jìng),他從起初的憤怒,到慢慢絕望。他的罪名定了,多得數(shù)都數(shù)不清,案錄能壓滿一桌面。
從數(shù)年前年縣裡的舊案到現(xiàn)在的收買樑清河,甚至還有他篡改姚文海被劫的案錄這等小事,全被挖了出來。這裡頭定然有姚昆的“功勞”,只有他纔會對從前舊案如此清楚。
錢世新氣得簡直百爪撓心,鮮血淋淋。他用來要挾姚昆的手段,現(xiàn)在被姚昆用在了他的身上。還有他給野豬林的獵戶遞消息的事,蔣鬆居然也知道。獵戶宋正已被抓了回來,四夏江的嶽福也已經(jīng)被捕,這條往南秦遞情報的路子被查了個底朝天。他錢世新通敵賣國的罪名這下是坐實了。
錢世新簡直要瘋魔,怎麼回事,是他父親錢裴未死,還是那個呂豐寶被抓住了?或者是什麼別的出了差錯?他不知道。沒人告訴他怎麼回事,魯升那邊也毫無動靜,沒有任何消息。
錢世新煩躁大叫,用鎖鏈擊打牢門。一個衙差走了進(jìn)來,對他喝道:“莫吵鬧,現(xiàn)在這處可不是你做主了。若你生事,我可是會報給蔣將軍的?!?
錢世新咬牙怒瞪,用力再將鎖鏈甩向牢門。牢門“鐺”的一聲巨響。那衙差也怒了,邁前兩步喝道:“讓你莫……”
他話未說完,忽然什麼閃了一下,他的腦袋掉了。
錢世新目瞪口呆,眨了眨眼才反應(yīng)過來,這衙差被人削了腦袋,死了。
錢世新噌噌噌的往後退,衙差的身子歪倒摔落地上,露出了身後的靜緣師太。
錢世新一時也不知該喜該憂,是福是禍,只下意識地喊了一聲:“師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