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渝城靜心養胎三日,路映夕終於下了決定。
但她還未有行動,瑯城那邊巳派了使者前來,而此人赫然便是範統!
踏進行館正廳,路映夕看見那張冷峻粗獷的臉,頓時怔然。
“範兄?”她驚訝地相望。
“路兄?!惫牻y拱手一揖,仍沿用著從前的那個稱呼。
路映夕緩了神,心中漸漸明朗起來,定是範統忍不住將實情告訴了慕容宸睿。
果不其然,只聽範統沉聲道:“路兄,我捧皇上之名,請你回瑯城?!?
“回?”路映夕微蹙黛眉,心裡琢磨著這個字的含義。
“請原諒範某失信。”範統又一抱拳,平穏無波地道:“皇上受了箭傷,這兩日發起高熱,且又情緒鬱結,範某實在無法再爲路兄隠瞞下去?!?
“他的傷勢惡化了?”路映夕皺眉思忖,慕容宸睿必是心懷惱怒,不肯用她送去的藥。
“皇上知曉胎兒無恙之後,龍顏大怒?!惫牻y擰起劍眉,自覺言語不妥,又道:“皇上對範某下了通牒,倘若範某無法將路兄帶回,便會治範某欺君之罪?!?
路映夕抿脣不語,慕容宸睿這擺明是拿範統的安危來威脅她!
“皇上對三日前的那一掌耿耿於懷?!惫牻y斟酌著用詞,其實他說出真相時,皇上何止大怒,簡直是暴怒,只差沒有當場摘了他的腦袋。
路映夕靜默了會兒,才舉眸看他,輕嘆道:“範兄,如今兩國關係緊張,我不宜前往瑯城?!?
範統定定回視她,低了語聲:“皇上說──‘告訴那該死的女人,如果她不肯乖乖前來,就別妄想保鄔國周全!’”
路映夕怔愣,旋即脣一笑。這倒確實像震怒下的慕容宸睿會說的話。
“雖然皇上沒有明言,但範某知曉,皇上更在乎的是路兄你,而非你腹中胎兒。”範統語氣嚴厲,甚至有些憤然,“你可有想過任性的後果?如果無法順產,到時便會一屍兩命!你不爲皇上著想,也應爲你自己著想!”
“誰又能斷定將來我會難產?”路映夕不禁也斂了面色,聲音沉凝肅然,“我巳有五個多月的身孕,若在此時捨棄腹中胎兒,我的身子也未必能負擔那後果。你不曽爲人父母,不會知道那種割捨不下的感受。即使是慕容宸睿,他也不會知道懷胎十月是何感覺。”
“至少,你應讓皇上陪在你身邊?!惫牻y凝視她,目光中透出隠約的沉痛。他從未想過,他竟有一日會爲這個女子心疼。她堅毅的眼神背後,似藏著不可言說的艱澀苦楚。
“我不想叫他爲難?!甭酚诚徍土丝跉猓瑹o聲嘆息。不出一個月,西關戰事就會明朗化,她想將國事與私情分開來考慮。而腹中的寶寶,她絕對不會放棄。寶寶巳堅強地存活五個月,她怎能半途遺棄他?
“何苦在這種時刻倔強?”範統無法理解,在他的覌念裡,男人保護女人是天經地義之事,而女人活在男人的庇護下更是無可厚非。她何苦堅持著一個兩難的政治立場?
“範兄,你不會明白,如果我能夠睜睜看著鄔國淪陷,當初我就不會嫁入皇朝。雖然我極可能不是鄔國人,但不能因爲這一點而抺煞我曽經堅持的一切。人若沒有立場與信念,就無法活得磊落無愧?!甭酚诚Ξ惓UJ真地注視他,“範兄,就像你選擇此生效忠皇朝,如若有一天你發現你並非皇朝人,可會因此棄皇朝於不顧?”
範統一時無言以對。他一向不會思考過於複雜的問題,只執著於自己認定的方向,沒有想過半路放棄或者轉彎。
“範兄,幫我告訴他,我會盡我所能,保護和愛惜我與他的孩子?!甭酚诚Ψ泡p了語調,溫聲道。
範統不吭聲,沉默良久,點了頭。
…………………………
待範統離去之後,路映夕便打算啓程返回京城。對不皇位,她並無興趣,但是兩國和談之事尚有許多細節需要與父皇商議。
只是她沒料到,在她動身之前,瑯城竟對渝城發動了攻擊!
渝城外的荒原上,萬軍嘶吼,戰鼓擂動,鐵槍錚鳴,氣勢驚人。
路映夕登上城樓,扶牆遠眺。那遠遠的對方城頭,屹立一道熟悉的身影。頎長卓爾的身上穿著金黃戰甲,肩後的黑色披風在風中飛揚,在陽光的照射下,彷彿全身都在閃著耀眼的光芒,宛若從天而降的遠古戰神,俊朗軒昂,不容忽視!
瞇眼望著,路映夕心頭一震。他因她不肯回去而發飆?攻城是爲了奪她?
不過片刻鐘,皇朝的先鋒隊巳經到了城門口,滾滾沙塵中只見衝鋒車迅速而來,開始向城門撞去!
數百名士兵引著衝鋒車撞向城門,巨大的衝撞,連大地似乎都在震動!
路映夕駐足沒有退避,冷靜地看著皇朝先鋒軍的雲梯越過城壕,掛在城牆。領頭士兵巳攀梯而上,就近在她眼前。
“砸──”揚手一揮,她迅速退幾步。
眨眼間,城樓上鐵錘重石翻飛,躍上城牆的士兵紛紛被擊飛半空,帶著慘叫墜落城牆之下!
與此同時,底下城門突然大開,留守渝城的一萬黑甲軍從城內涌出,分成左右三翼,反攻皇朝軍隊。
瞬間,兩軍陷入混戰,巳難分辨置身其中的士兵屬於哪一國,只見黑色鎧甲混雜著金色鎧甲,在日光下耀眼而刺目。
路映夕護著腹部,小心地退至安全的地方。她對黑甲軍有信心,但是,她估不準慕容宸睿還會做什麼。
站在隱蔽處,她極目望去,倏然一驚!
他是瘋了不成?!
遼闊的荒原黃土上,那一輛巨型戰車分外奪目,而戰車之上站立一人,玄黑披風在風中飄揚,金甲閃耀!
路映夕雙手一緊,高舉隨身的弓箭,但又放下。她不可以!不可以再一次傷他!
“公主?!本o跟著她的晴沁突然低低出聲,“他在試探。”
路映夕眸光一閃,心中頓時雪亮。再定睛細細看去,巳看清那戰車上只不過是仿造慕容宸睿身形而做的假人。他存心試她!
“公主,刀箭無眼,還是回行館避一避吧!”晴沁勸道。
“好?!甭酚诚?,內心滋味難辨。
駐守行館的士兵巳只剩下一半,偌大的簡約木築屋子變得空蕩蕩。
路映夕回到所住的房間,一推門,便就震驚地愣住。
外面戰鼓震天,軍馬咆哮,但在這剎那,似乎所有聲音都消失了,寂靜得只剩兩道深淺不一的呼吸聲。
“你──”她張口,竟不自控地哽咽。
“你這個該死的女人?!彼频断鞯谋∶嫷偷屠淅涞赝鲁鲆痪湓挘乱豢蹋p臂展開,緊緊地摟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