棲蝶懷上龍種的消息,很快就傳遍整個後宮。路映夕不難爲她,並不代表其他嬪妃也能豁達寬厚。畢竟,在衆人眼中,棲蝶原本只不過是一個卑微宮婢。就如晴沁所言,棲蝶如今是烏鴉變鳳凰。如此幸運的際遇,又怎不惹人嫉妒眼紅?
不過,路映夕倒是沒有料到,最先按捺不住的,竟是一貫不理事的姚賢妃。
皇帝下了朝,一臉疲倦地前來鳳棲宮,斜靠著軟榻,一聲不吭。
路映夕早已收到風聲,心中清明,站在他身旁,溫聲道:“皇上,很倦嗎?”
“嗯。”皇帝淡淡應聲,慵懶地闔上眼睛,似養神又似冥思。
路映夕伸出手,輕輕地按在他的太陽穴,以適當的力道揉推著。
皇帝發出一聲舒坦的低哼,眉宇間的那抹陰霾略微散了些。
路映夕手下未停,口中邊柔和道:“臣妾安排不當,令皇上擾心了。臣妾本想,桃之閣雅緻清淨,適宜棲蝶養胎。”桃之閣確實清幽,只是離齋宮較近,她也沒有想到會因此引起紛爭。
“皇后無需自責。”皇帝沒有睜眼,語氣怠倦,“凌兒這脾氣,數年如一日。”
路映夕微微挑起眉梢。“凌兒”二字,他說得極爲順口,像是曾經喚過無數遍的親暱熟稔。
又聽皇帝接著道:“記得有一年,朕送了她一隻白兔,她十分喜愛。後來林德妃見著,亦要朕送她一隻。”
“姚賢妃要的是獨一無二?”路映夕輕聲接言,沒有探問姚賢妃和林德妃的過往糾葛。
“就是這四字,獨一無二。”皇帝自嘲地勾起薄脣,“朕能夠給她全天下最昂貴的禮物,卻惟獨給不起這樣東西。之後,當她知道林德妃也有朕送的白兔,她並沒有一句吵鬧,卻做了一件令朕駭然的事。”
“她將兔子放逐了?或是誅殺了?”路映夕猜測著,不禁聯想到上次齋宮失火的事。
皇帝依然閉著眼睛,只是脣角的苦笑愈加濃重,低沉地道:“她把兔子活埋了,而且立了個墓碑,上面寫著——吾愛玉碎之墓。”
路映夕心中不由發寒,姚賢妃如此偏激陰狠,竟將無辜的白兔活生生埋了?她給兔子取名爲“玉碎”,顯然就是指寧爲玉碎不爲瓦全。這樣的女子,是天性剛烈極端,還是經歷世事後的遽變?
“皇上,可要讓棲蝶搬離桃之閣?”路映夕繼續爲他揉著鬢角,柔聲詢問。
皇帝擡手,握住她的素手,緩緩睜開眼,瞳眸深沉幽暗,淡淡道:“不必。”
路映夕點了點頭,心忖,姚賢妃修佛多年,脾性仍舊未變,皇帝怕是很失望的吧?
皇帝站起身來,與她平視,忽然冒出一句莫名問話:“映夕,如果是你,你可會要求獨一無二?”
路映夕淺淺一笑,抽回手,答道:“世間女子大多相仿。誰不希翼著一份專注之情?”
“如此說來,你與凌兒是會惺惺相惜了。”皇帝輕笑,笑意卻未抵眼底,一片漠寒。
“臣妾能夠理解姚賢妃的心情,卻不認同。”路映夕斂了神色,嘆道,“爭取和強求,是兩回事。太過執著,就變成了頑固偏執。”她也有自己的堅持,寧缺毋濫。但她與姚賢妃不同,若明知不可得,她寧願放手,而不是選擇玉石俱焚。
皇帝頷首,俊容溫和,但眸光冰涼。他曾經鍾愛的女子,天真爛漫,單純甜美,爲何最後會變成了劍走偏鋒的極端之人?是他害了她,抑或是她本性使然?
“皇上,姚賢妃不準棲蝶接近齋宮三百丈之內,臣妾怕棲蝶因此行動不便,常需繞道而行,還是遷居吧?”路映夕好言提議。
“何須這般遷就?”皇帝揚脣冷笑,眸中終於迸出銳光,“朕已經下令,齋宮不再有特權,一切禮節,比照宮規。”
路映夕微詫。也就是說,姚賢妃以後不能再清閒避世了?這樣一來,姚賢妃和棲蝶倒是真正結下樑子了。
皇帝覷她一眼,稍緩口氣,道:“不說這些掃興的事。皇后陪朕下盤棋吧。”
“是,臣妾這就去擺棋盤。”路映夕盈身,正要舉步,寢門外卻有稟聲忽響。
“啓稟皇上、皇后娘娘,姚賢妃求見!”
路映夕菱脣輕揚,轉回頭望著皇帝。
皇帝眼色一暗,又現陰霾,沉沉揚聲道:“讓她去正殿等著。”
路映夕笑看著他,開口問道:“皇上,爲何要在正殿接見姚賢妃?”
皇帝冷淡道:“朕方纔說了,她並無特權,一切依循宮規禮節。”
路映夕但笑不語。皇帝不願再縱容姚賢妃,追根究底是爲了她好,希望她不要一遇事便鑽牛角尖。但恐怕姚賢妃並不領情,而且,會怒火中燒。
“皇后要與朕一起去正殿,還是留在寢居歇息?”皇帝半瞇眸子,凝視她。
路映夕知曉他此話的含義,是要她別出面,但她卻只作不懂,笑吟吟道:“姚賢妃第一次來臣妾宮中,臣妾自然要好生款待。”
皇帝輕哼,寬袖一甩,徑自先行。
路映夕不疾不徐地跟上,嘴角噙著一抹愉悅的興味。一場好戲即將上演,她若不去看,未免太可惜了。皇帝會如何對待曾經愛過的女子?她想知道,他會顧念舊情,還是郎心似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