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不上問題是否突兀,染青急急抓住大師衣擺詢問:“師傅,人若死后,會有靈魂嗎?”她被突然附體到青丫頭身上這事困擾了太久,實在不明白如果不是穿越,那么她為何會上了青丫頭的身。
大師微愣之后,搖頭道:“佛學里沒有靈魂一說,緣起緣滅,世間不存在固定不變的主體。當人死后,就會轉入六道輪回,進入下一世,故而有前世今生一說。”
染青怔然,沒有靈魂,那么她是什么?師傅的意思是人死后只會投胎轉世,可是青丫頭明明就與她生活在同一個時代,根本就不是她轉世重新為人啊。猛然想起她曾經以為的穿越,杜清然到變成寧染青,也并非是轉世投胎到一個嬰兒身上,她是從染青四歲的時候開始進駐那具身體的,這兩種情況看似有著不同,卻又有著必然的相似。
唯一的區別在于,時空不同。姑且當成是三世,杜清然是第一世,染青是第二世,陳青是第三世,從第一世到第二世的時候,轉換了時空,而從第二世到第三世卻是在同一個時空中發生。可是不是一直常說時空是并行存在的,這個時空也并非是她在杜清然那時代里以為的過去時空,會否根本就不是時空的轉移?
解不透,實在是解不透。師傅否定了靈魂一說,可她卻又真實存在著,甚至如此一想后,她覺得最初的自己就不是穿越,而也是靈魂轉移。
何為穿越?回到過去是穿越,去到未來也是穿越,可是如今這時空不是過去,也不是將來,那還是穿越嗎?
忽然心又莫名絞痛起來,與在傍晚站在宅院跟前的一模一樣,頓時讓她呼吸困難。
大師發現了她臉色不對勁,擔憂詢問:“青丫頭,你怎么了?”染青再也忍不住去捂住心口,那里就如撕裂般難受,不止那處,整個頭顱似乎也在疼起來。“師傅,我......”只說了半句話就再難成言。
大師連忙扶住她到桌邊坐下,倒了溫茶遞到她嘴邊,等喝過幾口后,才覺絞痛慢慢平復,頭上的疼也在漸緩。不知這疼痛是從何來,她這將近一年時間了,從未有過病痛,青丫頭雖然看著瘦弱,但因做慣農活,身體卻還硬朗。怎生會突然有了這等急病呢?
抬眼見大師滿臉憂色,連忙開口道:“師傅,我無礙了。”
“明日為師帶你去醫館看看,怎會病得如此突然?”溫辭中帶著關切,雖然青丫頭似乎心中有著秘密,但他們相伴這幾月,也是生出了師徒之情。
染青想推卻,可見師傅神色,還是沒有作聲。事實她也真覺得這病來得突然,古時又不能時常做個全身檢查的,莫不要青丫頭這具身體真有著什么隱疾才好。
談話終止,一時也接不上之前的話題了。大師見她并無再有痛楚之色,安慰幾句后就起身,囑咐她早些休息,莫再多思多慮。等關上門后,心中也覺可能是自己思慮太多的緣故,之前迅游各地都沒有什么病痛,只有到了安陽之后,牽念深重,有對沐澤的愧疚,對長安與娘的思念,還有......這許多煩憂都累積在了一起。或許這就叫積郁成疾吧。
清晨時分,一用完早膳,大師與魏宇就帶著染青去求醫了。醫館里的大夫是位老先生,據聞醫術高明,整個安陽城里數他最好。等為染青搭過脈后,又詢問了一些昨夜心絞痛的情形,他深蹙眉頭,似乎有疑惑解不開。
看他如此神色,不由心中打了個“咯噔”,難道真給自己烏鴉嘴說中了,青丫頭的身體患有隱疾?卻見那大夫問道:“不知姑娘年方何幾?”
不止染青愣了,就是大師與魏宇也愣住了,這看病為何問到年齡上去了?而且這姑娘家的年歲怎能隨便就道出呢?染青只一遲疑就回道:“剛過十七。”青丫頭的年紀是有一次聽石頭娘在旁嘮叨著說‘已經照顧了傻閨女十八年了,何時是個頭’時得知的。與她原來年齡相差了好幾歲,當時還在慶幸起碼這次不是落魂在一個孩子身上。
那大夫眉峰皺得更緊了,大師見狀憂心而問:“老大夫,是否我徒兒身體有恙,您不妨直說。”染青心里也有些著急,看著老醫生欲言又止的,可別真是啥絕癥。
“不瞞各位,我搭脈看診,并未診斷出這位姑娘有何心疾,頭疼之癥也不在脈中顯現,應當是身體無什大礙的。”正當幾人松一口氣時,大夫話鋒一轉:“可是......”卻又停頓此處,遲遲不說,聽得染青頓時來氣,這大夫到底是想怎樣,話沒說先皺眉,如此又是說到一半不講下去,真真是提人心。
魏宇比較心急,連忙追問:“可是什么?”
“從姑娘的脈象來看,似乎與實際年齡不相符。”
眾人一怔,不明所以,都沒聽懂大夫所言。老先生又開口解釋:“這么說吧,姑娘稱自己是十八之年,但老夫診脈之后卻以為是近而立之年的身體。”
而立之年?三十歲?意思是她的身體要比實際年齡蒼老許多?可是她的相貌并非如此啊?明明臉上還有稚嫩,是沒滿二十之貌。難道是因為長期勞作的緣故?
這個醫學道理她倒是知道的,常有人因為長時間投入某種超極限的運動或者工作中,從而就會改變人的生理循環,有人會變衰老,也有女聲變男聲,等于是把人的生理給紊亂了。可她以前有超負荷的勞作嗎?應是沒有,就算她靈魂沒到青丫頭身上之前的事不知道,從石頭娘對她的態度就可見,應該是不會虐待傻女兒的。
如果不是外力因素造成的身體衰老,那會是什么原因呢?忽然腦中靈光一閃,難道是因為她靈魂的入駐?導致了青丫頭身體在以肉眼看不到的速度衰老?心在下沉,若真是如此的話,那么不是她害了青丫頭?
腦中嗡嗡的,再聽不進身旁的聲音。直到感覺身體晃動,才愣愣地回過神,轉頭去看,是師傅與魏宇擔憂的眼。“阿青,你沒事吧?”她搖搖頭,呆木而回:“我沒事。”她當然沒事,有事的是青丫頭!心絞痛、頭疼、身體衰老都是一種癥狀,她不知道長此下去青丫頭因為她靈魂強行入侵還要遭遇什么,下一次會不會更加惡化?
老大夫顯然解不透這其中玄機,他光靠診脈又怎會診斷得出這具身體里存在別人的靈魂呢?嘴里萬般苦澀,從椅子里站起,再坐下去也問不出什么了,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在臨走的時候她問了句:“大夫,一個人傻了是什么原因造成的?”這應該也算是醫學問題吧。
大夫怔了一下后,奇怪地看著她,卻也回答了她問題:“傻了有分多種,看是先天就傻還是后天傻的,如果是后天傻的,那可能是他心理上遭受到了巨大創傷導致的。”
“那先天的呢?”
“先天的話,可能是從母親體內出來少了神智吧。”
少了神智......從醫館出來,染青心里一直反反復復這幾個字,青丫頭是因為少了神智,所以才會傻的嗎?走著走著忽然一頭撞在人背上,抬頭一看見是魏宇突然停步,奇怪地問:“怎么不走了?”
“青丫頭,莫在尋思了,太過鉆牛角尖,對你無益。”耳邊傳來師傅的聲音,一轉頭就見他正擔憂看著她,而魏宇也轉身過來看她,見她懵懂,魏宇解惑說:“師伯剛叫你好幾聲,你都沒應,阿青,從醫館里出來你就是三魂去了六魄的,像是丟了魂一樣。”
三魂去了六魄?丟魂?染青眼前一亮,一把抓住大師的手問:“師傅,我以前傻會不會有可能是因為神智中少了魂魄的緣故?”眼中閃著希翼,如果這個說法成立,那么她就不是強行占據青丫頭的身體,而是用她的靈魂來填補青丫頭的空魄。
大師蹙眉想了下,模棱兩可而道:“佛學上雖沒這說法,但也不無可能。三魂七魄一說自古就有,凡事都有因果的。故而為師也無法肯定。”
不管如何,得到這樣的肯定后,染青心里稍稍松動了些。轉念而想是該聽師傅的,不鉆牛角尖,否則她長此下去,恐怕不傻也要變那后天之傻了。
三人重回客棧收拾了東西,就準備啟程。言談間商議后面的行程和路線,此去是要往東云而走,染青忽然就心念而動,提議道:“師傅,不如我們走安遠這條路線吧,那邊民眾淳樸,都靠自給自足,應是論道好去處。”
魏宇奇道:“阿青你怎知安遠這條線路呢?”這北定他都還是第一次來,從未聽師伯提過安遠這座城,看阿青的口吻似乎很是熟悉。染青心下叫糟,今日頭昏腦脹完全忘了要掩飾,以她青丫頭的身份,從未出過那片村莊,理應對天下事都一無所知才是。
腦中一轉,有了主意:“昨天下午我不是去采買東西嗎?正好聽店家講他兄弟要從安遠那邊進貨回來了,我想既然是周游各地,不走回頭路才是,所以就這么一提了。”見魏宇眼中已有相信,又加了句道:“師兄就別笑話我了,這不是聽到點見聞,想在師傅面前賣弄一下嘛,你還來揭穿我。”
魏宇不由笑了起來,大師卻是淺笑著捋了捋胡須,并未發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