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剛有微白,“祝蚺”早已離開伏羲武庫很遠,遁行于山野之間,終還是不支落下身形,在山間小徑中踉蹌了幾步。他雖然順利地奪走了翻天印,但是受傷不輕,剛才逃跑心切,硬是受了耀陽和倚弦合力一擊,兩大神器的威力豈同小可,雖然有剛得的神器翻天印抵擋,但余勁煞氣還是難以抵擋地侵入他的體內,肆虐他的經脈,使他受到重創。而他方才又壓著傷勢以玄宗奇法催動翻天印,這才逼退追兵,更致使傷勢惡化。
不過,他最擔心的還不是自身的傷勢,而是他剛才以玄宗法道脫身,姜子牙等神玄兩宗之人斷不會不知,很有可能因此暴露身份,引發嚴重后果,萬一導致百數年的布置盡為一空,那就得不償失了。
當然,即使神玄兩宗有所懷疑也決不會一下子就想到他隱蔽極深的身份上,現在最要緊的是必須將傷勢快點養好。畢竟現在以他的修為,才煉化祝蚺魔軀的三分之二,所以不能完全施展出“道魔挪移大法”的精髓,更無法將祝蚺魔能收為己用。如果他的修為能得到一定增進,完全煉化吸收祝蚺的魔軀,到時融合魔玄二家之長的他,自是可以傲嘯同輩,晉升頂級高手之林。
只是這時為了避免被神玄二宗察覺,他勢必不能再以祝蚺的模樣行事。想到這里,他以幻變之術恢復原身外表,此術比之幻面之術還要高深,即使別人能看出端倪,也斷不會知道他使了幻術。此乃妖魔兩宗化身之關鍵所在,但只能固定幻出一個面目,乃是沒有常人肉身的妖宗弟子所慣用之法。
他的本來面目赫然露了出來——
被玄宗視為這一輩最為杰出的年輕弟子慕行云!
使出幻變之術后,慕行云頓時感到氣血沸騰,經脈絮亂,暗思這兩大神器果然是厲害非常,他就這么抵擋一下,現在便愈感不支,更自知祝蚺魔軀尚未煉化,這樣嚴重的傷勢極難痊愈,他只能另想辦法求助。
此時自然不能去玄宗尋求師尊,慕行云心念一動,他想起一直以來都比較欣賞他的“妖師”元中邪,妖師不但通曉百學,精通醫術,而且棲霞山也離這里不是很遠,況且他的“道魔挪移大法”便是源自他處。
傷勢容不得拖延,當下慕行云立即壓住傷勢,靈元觸動翻天印隱于真元之中,遁起向棲霞山而去。
不消一個時辰的光景,慕行云已然來到棲霞山,找到云廣洞前,根本無暇顧及洞外鳥語花香宛如仙境般的景致,他傷勢經過一個時辰的拖延,加上耗損真元的遁行,令他傷勢更重,不由又吐了一口血,嗓音略微嘶啞的喊道:“元師,慕行云求見!”
妖師元中邪果然在此修行,半響過后,元中邪聞言踱步出來,見到慕行云傷重不支,不由大訝道:“行云,何人能傷你至此?”
慕行云苦笑一下,剛要說話,傷勢再起,猛地又吐了口血,眼前一黑就此昏迷過去。元中邪微微皺眉,一揮云袖,慕行云的身體就憑空飛起,在妖能牽引之下隨元中邪進了云廣洞。
洞中擺設甚是簡單,僅是一張石桌二張石凳,外加一張石床而已。
元中邪將慕行云安置在石床上,開始以丹藥和妖能替慕行云療傷,如此堅持了一個多時辰,果然妙手回春,令到慕行云傷愈醒轉。
慕行云起身后當即就向元中邪拜謝道:“多謝元師相救!”
“舉手之勞而已!”元中邪擺擺手示意無須行禮,問道,“但以你的修為,三界之中能傷你的人實在不多,老一輩妖魔二道的高手與你又無怨無仇,究竟是何人致你如此重傷?”
慕行云自然不可能將原話說出,起身苦笑道:“行云也不知對方的身份,只知此人是一名黑衣老者,魔功通天,沒幾個照面就將行云擊成重傷。”他早在來此之前便已想好借黑衣老者來掩飾,所以元中邪問起來他答的甚是自然,沒有露出絲毫破綻。
“哦,看來這個黑衣老者非同小可。”元中邪并未深究,畢竟以老一輩的妖魔二道高手來說,足以打傷慕行云的人實在不勝枚舉。
元中邪望定慕行云,微微皺眉,沉聲問道,“我方才在替你療傷時,從你的體脈元能看出——你使用分經錯脈之法,居然強行修持魔功,這是怎么回事?”
慕行云周身一震,半晌才吶吶道:“元師所言不錯,行云不才,只是練功修行心切,所以難免想到借用速行之法,還望元師莫要見責!”
元中邪長嘆一息,淡淡道:“神玄兩宗素來不允許本宗弟子修練魔功,否則視之為魔逆,行云你切記要把握尺度才行!”說到這里,元中邪言語一頓,犀利的目光緊緊盯視慕行云,道,“行云,我有一件事想問你!”
慕行云心中一震,不敢正視元中邪的目光,垂手道:“元師盡管問便是!”
元中邪淡然如常,道:“當年,我記得云廣洞里藏有一本名為《滅天魔典》的秘籍,后來不知所終,可是你拿去了?”他的口氣很平常,絲毫沒有因此氣憤的意味,但只要聽到的人就知他是在質問。
“行云知道錯哩!”慕行云情知隱瞞不過,只能跪伏在地,一口承認下來,道,“當時,行云起初只是覺得此書較為奇特,故而好奇很想看看它到底與我玄宗法道有何分別,但越是看到后來,便越發現有些地方非常……以至于不忍釋卷,因而做了此等肖小之事。本來也不敢擅自練此魔功,只是近來玄門正法的修行一直難有進展,加上四處妖魔橫行,三界大亂之期將至,苦于自身毫無用武之地,所以一時忍耐不住,才嘗試著加以修練!”
元中邪的神色依然不變,嘆道:“此等魔功的修持方法非常人所能想象,雖然成效較快,但畢竟非常難學,行云此舉著實太過冒險!”
慕行云臉上有赧然之色,道:“行云知道,但想起元師修為驚人,因此多少也是想借鑒元師當年的修行方法,來提升本體修為,所以……”
元中邪始終愛才,心中更始終覺得慕行云跟自己頗為相似,所以對慕行云從來就非常欣賞,這時聞言只能點點頭,道:“你的想法我可以了解,所以此事我也不想再行追究,你自己切記好自為之!”
“多謝元師原諒行云無知之舉,從今往后,行云都不會再犯相同的過錯!”慕行云心中松了口氣,知道元中邪還是沒有怪他,但是臉上一臉懺悔的神色,看起來絲毫沒有做作之色,反而讓人感覺他的真誠。
元中邪沉聲道:“天地至理不變,所謂玄法魔功不過是各自方法而已,修練魔功本沒什么,但是那《滅天魔典》始終太過歹毒,有違天道人性,最好不要繼續修持下去。而且此法雖然自稱滅天,初期精進修為的效果極為明顯,但是愈加修練下去便越是難練,其中最可怕之處——”
元中邪搖頭長嘆道:“便是在于它能令到修煉者本性錯亂,難以自持,最后徹底淪為魔道狂人!當年,我不信此中明訓,強練此功,結果差點導致走火入魔,如非當時心志還算堅定,強行撤功自毀魔元,恐怕早已功消人亡又或完全泯滅人性,受魔性控制不能自主,更甚者有可能心智亦受控制,變成由魔性操控的傀儡,神識焚滅!”
神識焚滅?
這個對于三界中人而言,甚至比靈元俱滅還嚴重。慕行云心中凜然,口上卻道:“幸得元師提醒,直如醍醐灌頂,行云才能懸崖勒馬,不至于犯下此等錯事。行云決定日后不會再練,此典籍也不應再留下,還請元師收回吧!”言罷,慕行云立即從身際皮囊中將收藏好的《滅天魔典》拿出來交給了元中邪。
元中邪接過魔典,掌中元能微動,厚厚一卷竹簡典籍立即化為飛灰,然后說道:“此魔典實無必要留下,免得以后遺禍三界!”
慕行云恭聲回道:“元師所言甚是!”然后再又笑道,“元師一人在此靜修,雨妍師姐也不在,定然沒有可與之對弈之人,不如現在行云陪元師下盤棋解悶如何?”他知道元中邪素喜此道,只要有對手,有棋必下,更何況三界年少一輩之中,他慕行云是唯一有資格同元中邪對弈的人。
誰知這次元中邪卻大反常態,仿佛突然間對棋弈之道渾然沒了興趣,他微微搖頭,輕嘆道:“行云,今日并非對弈之良機,不若改日吧。”
慕行云驚問道:“不知何事令元師為之擔憂,行云記得元師一向都不理俗事!”
元中邪若有所思道:“三界四宗由誰做主,天下又以誰為尊,我自是懶得理會。但現在此事非同小可,甚至可能有導致三界大亂、永無寧日之嫌,到時候恐怕連我都難以置身事外。”
慕行云震驚道:“何事竟有此等驚天動地的影響?”
“說與你聽,倒也無妨,由此警醒一番也好!”元中邪緩緩在慕行云的扶持下坐在石凳上,然后述說道,“記得將近八百多年前,我曾經去往妖月夢冢拜訪苦鱉婆婆,誰知苦鱉婆婆竟是閉關不肯出來見面。當時我為的是打聽三界最神秘的寶物——歸元魔璧的下落,哪肯就此罷休,于是便硬闖進去。結果,我很難得地見到苦鱉婆婆的師尊剛好在場……”
慕行云更是吃驚不已,以他的鎮定,也禁不住打斷了元中邪,問道:“難道元師所見的是被稱為妖宗第一靈媒的三界奇人——鱉靈圣母?”
元中邪被他打斷了說話,卻也不以為忤,點頭道:“不錯,原來當時是因為鱉靈圣母來看苦鱉婆婆,所以苦鱉婆婆才避不見客。”
慕行云詫異道:“但是據說鱉靈圣母早在數千年前就無法躲開天劫,已經灰飛煙滅,消失于三界之中,她怎么可能還活著呢?”
元中邪笑道:“當年鱉靈圣母應劫,現場的確曾有數百妖魔邪人親眼目睹,三界中人無不認定鱉靈圣母死于天劫。因此,沒人會想到苦鱉婆婆之所以能在天劫之下余生,是來自其師門獨有的經驗。”
慕行云道:“這樣的情況下,我也決不會懷疑鱉靈圣母之死。但是她怎么可能在眾目睽睽之下做出這樣的戲來?”
元中邪搖頭道:“這一直是個迷,讓我花了八百年的時間也想不通,當時問了鱉靈圣母卻也沒得到回答。現在想來每個宗派都必然會有屬于宗派的秘密,像是魔族刑天氏之秘等等,所以也就覺得不足為奇了!”
“那當時情況是怎么樣的?”慕行云關心的還是這個。
元中邪道:“既然鱉靈圣母在,我自然是問她,當時我不大不小也已算是三界名人,圣母也知道我的名聲和性子,當即不吝相告。結果她的回答大出我的意料之外,當時便讓我足足嚇了一大跳。”
能讓“妖師”元中邪吃驚的事情自然是非同小可,慕行云迫不及待的追問道:“鱉靈圣母怎么說?”
元中邪沉聲道:“承蒙圣母相告,歸元魔璧必將于今世現身,動亂也是由此開始,然后天地三界將再度重蹈數千年前的覆撤,神魔之戰在所難免,恐怕到時候即便盤古重生、軒轅再世也將于事無補。”
慕行云駭然道:“竟有此等之事,數千年之前不正是第一次神魔大戰嗎?當時天地三界的變動絕非后來蚩尤之亂可比,蒼生萬物幾乎為之滅絕,三界亦幾乎為之重歸混沌。此事乃有史以來最大的動蕩,難道歸元魔璧真能導致這等局面重現不成?”
元中邪輕嘆道:“具體是怎么回事,誰也說不清楚,圣母當初也沒有說得清楚,只是昭示其中兇險非尋常可比,但是到底應該從何開始,因為什么原因,圣母始終沒有說出來。不過從中我亦知三界將隨歸元魔璧而變,故而才愿將雨妍借予姜子牙,以此來探知更多這方面的消息。”
慕行云訝道:“沒想到云師姐竟與姜先生在一起,行云雖然與姜先生見面不多,但聽聞此人乃我宗奇才,才學出眾,隱有直追其師元始天尊之勢,更據說若非其人不好法道,將來定將會繼承天尊之位。”
“不錯!”元中邪點頭道,“玄宗之中,我最為重視此人,可惜他雖是非常之人,卻不好修練法道,在現在以實力為尊的三界之中,終是輔佐之才。行云啊,你是繼姜先生之后最杰出的人才,我也是最看好你,希望你不會令我失望。”
慕行云感激道:“行云多謝先生看重,決不會辜負先生的期望。”
元中邪道:“你天資聰明過人,受太上老君收為親傳弟子,在年輕一輩中修為之深,冠為玄宗之最,前途不可限量。但你的雄心過甚,追求過于急切,此乃是致命缺點。你以玄宗出身,切記務必行正途,勇武不乏謀略,但也不能流于陰沉,這樣才能最終達至極境,成為拯天下蒼生的一代宗師。”
“行云記得,多謝元師提醒。”慕行云自不想再多談這個,岔開話題問道,“只是有一點,行云不明白,元師既然是在八百年之前就知道此事,為何一直到現在才突然生出擔心呢?”
“歸元魔璧首先在數月前出世,據稱兩名少年得其魔璧之能,最后被逼入輪回道,獨辟第七道輪回,然后不知所終!”元中邪纖長的手指在白玉般的石桌上敲打了幾下,繼續道:“還有就是,行云可曾聽聞過關于‘龍刃誅神’和‘軒轅劍’的兩句話?”
慕行云一愣,問道:“哪兩句話,還請先生指教?”
元中邪緩緩道:“龍刃啟鋒,三界誅神。軒轅重現,天地再變。”
慕行云沉吟道:“這些話行云并未聽聞。但龍刃誅神和軒轅劍的來歷,近來幾乎已是耳熟能詳了!”
元中邪道:“這倒也是,這些都是千多年前的傳說,現在除了幽玄、陸壓等幾個老不死的四宗高手之外,已經基本上沒有什么人知道了。何況,神玄兩宗為了不讓三界人心浮動,自不會將這些話說給年輕一輩的聽。當然以你的沉穩心智,這些應該不會影響到你!”
慕行云道:“元師的意思是……”
元中邪神色凝重,道:“自從歸元魔璧再次現世以來,異常事情的發生愈趨頻繁,短時間內四海水淹陳塘、后羿再現、冰火輪回獄瓦解、龍刃誅神認主、輪回集之變,以至于如今的伏羲武庫出世,祝蚺被誅,軒轅劍重現……這些事情發生得實在太快了,令我最近心思浮動,不由想起當年圣母所說的話來,而且此時更讓我擔心的是——龍刃誅神和軒轅劍的出現。”
慕行云怔了半響,道:“這怎么可能,龍刃誅神和軒轅劍天生便是神玄兩宗安定三界之物,它們出現有什么好擔心的?準確一點說,應該是值得慶幸的事情才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