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春發(fā)新枝
素白的雪地上,萬簌俱寂,忽然遠(yuǎn)處一陣疾如閃電的黑色旋風(fēng)呼嘯而來,被驚起的鳥兒四處亂竄,將枝椏間的積雪撞的在空中亂舞。旋風(fēng)好似有生命般的在林中穿行,繞過那些礙在眼前的樹木,在一所被雪覆蓋的草房前停下,稍調(diào)整了一下呼吸便推門走進(jìn)屋里。
“藥買回了。”花十九顧不得擦額際的汗,將一包藥遞給驚愕不已的賽華陀,氣喘吁吁的道。
“花大哥,你……”好快啊,還不到三刻鐘。
“怎么,沒來得及么?”皺緊雙眉,花十九越過她看躺在g上渾身是汗緊y下唇的阿雪。
“來得及!”將藥遞給同樣怔愣的蘇書,賽華陀不住的點(diǎn)著頭,“還來得及,書呆子,快去煎藥。”又想起什么,一把將藥搶回來,“還是我去!花大哥,你照看一下阿雪。”
服下安胎藥后,阿雪沒那么痛苦了,人也累的睡著了,再次把過脈后,賽華陀輕點(diǎn)頭,臉上露出難得的笑容,“不錯,已經(jīng)穩(wěn)定了。”
“呼,幸好幸好!”一直跟在旁邊忙前忙后的蘇書長出口氣,轉(zhuǎn)身看見花十九坐在桌旁愣愣的看著阿雪的肚子,便走過去拍拍他的肩頭,“花老爺,真多虧你了。”
蘇書住在花家始,雖對夫人賽華陀敬崇有加,但對花十九態(tài)度卻一直惡劣的很,這次竟能主動夸贊他,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然而花十九毫不領(lǐng)情,更好像未聽見一般,呆呆的坐在那里,雙眼直勾勾的看向阿雪的小腹。
“喂,你怎么了?”蘇。
賽華陀也感覺到不對,走過來關(guān)心的問道,“花大哥?你還好嗎?是不是在路上遇到什么麻煩事了?”
蹲下來直視花十九的臉,賽華陀一下愣住了,“花大哥?”只見花十九的眼里再也沒有平日的不羈,反倒?jié)M眼淚花,神情痛苦,雙眼黑洞洞的沒有焦距,仿佛陷入了往事。
一位錦衣女子雙手捂著小腹痛苦的在g上滾著,身下一大征的血跡,丫環(huán)婆子進(jìn)進(jìn)出出卻止不住她腿間不斷流出的血,一個男子站在床前很是焦急卻又無可奈何,后面的宮裝女子面無表情的看著這一切,只是偶爾露出的冷笑讓人不寒而栗,隱約間,似有什么人在說話。
“夫人已無大礙了,只是……怕再也不能受孕了。”蓄有山羊須的郎中這樣說道。
以后再有不會有自己的孩子?淚流滿面,雙手不自jn的握緊,連指甲嵌進(jìn)肉里都絲毫不覺。
“花大哥,花大哥!”賽華陀有些急了,怎么叫他都沒反應(yīng)這可怎么辦?
蘇書也有些被嚇到了,用力朝花十九一推“醒醒。”
“啊!”猛然驚醒的花十九險些摔倒,以為又有了什么麻煩,忙不適的問道,“怎么了,怎么了?”說著站起來奔向阿雪。
“阿雪沒事,是你有事!”將花十九按回到椅子上,賽華陀很認(rèn)真的問道,“花大哥,你怎么了?為什么會哭?”
“我哪有?”花十九笑笑,只是卻找不到往日的瀟灑,伸手向臉頰,感覺到濕意,他自己好像也嚇了一跳,忙跳起身,頭也沒回的沖出房門。
賽華陀和蘇書沖到門口,只看到一個青色身影一閃而逝,無論如何呼喊,他都不曾回頭。
“他這是怎么了?”蘇書撓撓頭,十分不解的問賽華陀。
橫了他一眼,收起擔(dān)憂的神色,賽華陀不屑道“我怎么知道?快去煮粥,一會阿雪醒了要吃的。”
“哦。”蘇書訥訥的笑了下,便依言去了廚房。
回到床前,見阿雪已睜開眼睛,大概是被她們剛剛吵醒的吧,賽華陀有些歉意的笑了一下,“不好意思,吵到你了,粥還要等一會兒好,要不你再睡會兒吧!”
輕輕搖頭,手上小腹,阿雪感覺有些恍惚。
“放心好了,孩子沒事。”賽華陀明了的笑笑,“是花大哥去鎮(zhèn)上將藥買回來的。”
“哦。”阿雪心情復(fù)雜,為什么害自己受傷和救自己的都是他呢?他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啊?想起早上自己與他交手的經(jīng)過,也明白他武功不俗。
爹爹自小教她武功,是為了讓她有自保的能力,而且因為爹爹本身的武功重殺招,故以教授輕功為主,這也是她在龍?zhí)熨济媲昂翢o招架之力的原因之一。
但花十九的武功卻大不相同,他的招式隨意輕松,既不像爹爹那樣威勢逼人,也不像龍?zhí)熨寄菢映鍪旨词菤⒄校吹篂t灑的很,好像是立于風(fēng)中一樣,他恣意自如,而對手卻慌張無措。
“姐夫的武功很好!”阿雪不知該怎樣問,有些遲疑的道。
幫阿雪在背后倚好被子,好讓她靠的舒服一點(diǎn),賽華陀聽到她問,邊忙活邊說道,“那是自然,就連那可怕的怪人都被他打敗了呢。”
“怪人?”阿雪不解。
嘆了口氣,仿佛又回到過去,賽華陀陷入了回憶中。
她因長的丑,生下來父母就沒有給取名字,從小爹不疼娘不愛,所有的家事都落在她一個人的身上。后來村里鬧饑荒,父母將她賣給一個怪人。她不知那人的名字,以為那人不嫌棄她的長相,還因此興奮了好久,后來才知道,那是卻是帶她進(jìn)入煉獄的惡魔。
怪人住在一個偏僻的谷底,和她一起被買來的還有許多孩子,那怪人每天給他們好吃好喝,讓他們在一起玩耍,但每隔幾天他都要帶走一個人,而被帶走的人再也沒有回來。一日,被其他小孩排擠的賽華陀走到一個偏僻的山洞,聽到里面?zhèn)鱽砜藓奥暋?
好奇之下,她走了進(jìn)去,只見山洞最里面有個一丈左右的大坑,那個被帶走的孩子在坑里滾著,跳著,不停的哭叫著。原來那坑里有不少尺來長的艷彩小蛇,還有許多五彩蜘蛛和蜈蚣,它們正不斷的往那孩子身上爬并噬y著他的身t,怪人站在坑邊上但笑不語。
原來那怪人是個致于煉毒的瘋子,每每在村莊買來孩童來煉毒試藥。他現(xiàn)了偷看但已被嚇傻了的賽華陀,本想也將她推下去,后來又改變了主意,讓她做自己的藥童,每天幫自己采藥制藥,以備煉毒之用,也因此她無意間習(xí)得了一身醫(yī)術(shù)。
后來過了幾年,怪人終毒藥煉成了,便要活著的人給他試藥,賽華陀眼看著,那些人一個個相殘而食瘋致死,知道很快就要輪到自己了。于是,她利用自己學(xué)的醫(yī)術(shù),逃離了那怪人,不料那怪人卻緊追不舍。
就在她以為自己必死無疑之際,花十九出現(xiàn)了,在他破解了怪人的毒陣后,也救了奄奄一息的賽華陀,后來二人同行,便在此處落腳了。
阿雪的眼睛濕濕的,一直覺得自己是這塵世中最不幸的人,卻想不到還有人比她的命運(yùn)更慘,至少爹娘是疼愛自己的,“賽姐姐。”握住她涼的手,以示安慰。
賽華陀笑了,拍拍她的手,幫她放回到被子里“放心,我沒事的,都過去三年多了,早都忘的差不多了。”
“姐夫呢?”阿雪想謝謝他,畢竟是他買來藥救了自己,而且早上還是自己和他先動手的。
“他?”賽華陀猶豫了一下,“有事出去了。”
這時房門吱呀的開了個小縫,蘇書將頭伸了進(jìn)來,看到阿雪坐了起來,眉毛眼睛一起笑,將整張白凈的臉變得皺皺的,“雪姑娘,你醒了,要不要喝粥?”
回答他的是肚子咕嚕響了一聲,阿雪臉紅了。蘇書嘿嘿一笑,縮回身子去端粥了。
“怎么這么多?”看到蘇書一下端來了兩碗粥,賽華陀皺了一下眉頭。
蘇書有些埋怨的看了她一眼“還有你的啊,從早上到現(xiàn)在你都沒有吃東西,要是你再餓倒怎么辦?”
“多事。”賽華陀掩下心中的感動,嘟囔一句,從他手里接過粥碗“我等下再吃,先喂阿雪。”
“你先吃,賽姐姐。”總這樣麻煩賽姐姐,阿雪是真的過意不去。
房門呼地一下大開,從個面進(jìn)來一個人,青衣上,絲間都沾滿了雪花,正是離去多時的花十九,他將兩只還在冒著血的山雞扔到蘇,“我來喂她好了。”
“啊,這是什么?”蘇書嚇了退后一步,臉色白,指向地上的手指都在瑟瑟抖。
“我自己可以來。”阿雪并不想與花十九有過多接觸,雖說他救了自己,但他恣意的行為,總是教人不自在,左手從賽華陀那兒接過粥碗,放在平躺于腿上的托盤中,用左手小心的舀起粥。
“花大哥,你去打獵了。”空出手來的賽華陀看著地上的獵物笑道。
“是啊。”花十九又恢復(fù)了以往的嘻笑神色,仿佛早上的慌張痛苦從未有過,“小鳳鳳現(xiàn)在的身子那么嬌貴,當(dāng)然要好好補(bǔ)了。”又轉(zhuǎn)向阿雪,“你放心好了,有我在,補(bǔ)品就不成問題,一定會讓你生個白白胖胖的兒子出來。”
在那嘻笑的眼神里,阿雪竟讀到了一絲認(rèn)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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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月后,阿雪的右手已經(jīng)痊愈了,胎兒也很好。不知是不是補(bǔ)品吃太多的原因,阿雪現(xiàn)在的身材胖了好多,整個人看起來腫腫的,但臉上卻不經(jīng)意露出欣慰的笑容。
春暖花開,賽華陀要去鎮(zhèn)上販賣藥材,蘇書隨行,阿雪不愿與花十九單獨(dú)相處,也執(zhí)意要去。
阿雪想到臨走時花十九那張好似怨婦一樣的臉孔,便忍不住笑。
“阿雪,你在笑什么?”夕霞鎮(zhèn)上的一間小茶鋪里,蘇書奇怪的問阿雪。
“沒什么啊。”斂起笑容,阿雪向茶鋪外面看去,“賽姐姐還沒有回來么?”
搖搖頭,蘇書嘆了口氣,“真搞不懂,夫人怎可為了三斗米而沾染了一身的銅臭味!”
阿雪暗自搖頭,若不是這銅臭味,你哪還有力氣在這搖晃腦啊?卻并不答言,相處久了,便知道這書生說教時切不可答話,否則那可就沒完沒了了。環(huán)望去,茶鋪內(nèi)三三兩兩的坐了不少人,忽然間,兩個客人的談話引起了她的注意。
那是坐在窗邊的兩個客人,離她們這桌較近。是兩個書生打扮的人,都是粗布衣衫,頭戴皂巾,年紀(jì)稍輕的那人對那年紀(jì)稍大的嗎?聽說皇帝病倒了。”
“怎么會?那反賊沈庭一家不是都給殺光了嗎?還有什么事會讓皇上病倒呢?”年紀(jì)大的人問道。
聽到這里,阿里心咯噔一下,難道大哥又被抓回去了嗎?
年輕的特意壓低聲音繼續(xù)道,“聽說啊,是太子駕薨了!”
“啊?”那年老的顯然被嚇了一跳,隨后道,“那怎么辦?這回改立誰了?”
“改什么立呀?當(dāng)今皇上只有這一個皇子啊。”
“不是還有那個順王爺嗎?聽說先皇在位時就曾打算將皇位傳給他的。”年紀(jì)大的。
“你不知道嗎?”年輕人斜眺著他,“順王已被軟jn起來了!”
“啊?為什么?他可是有先皇御賜的免死金牌,就連皇上也不能動他啊!”
“哼,聽說啊,他有私通逆匪的嫌疑,現(xiàn)在就連那免死金牌都不見了呢!”啜了口茶,年輕人繼續(xù)說道,“本來皇上是要判他罪的,可因為他劫殺逆匪有功,所以只是將他給軟jn起來了。”
聽到這里阿雪心中百感交集,他因自己而受到牽連,而自己又差點(diǎn)因他死掉,如此糾纏不休,這是二人的報應(yīng)嗎?
“那這皇位只能傳給那位游手好閑的信王爺了。”年紀(jì)大的人繼續(xù)表自己的高論。
“也未必!”年輕人神秘的眨眨眼。
“怎么會未必?京城中的王爺只有他了啊,而且要知道現(xiàn)任宰相可是信王爺?shù)脑勒赡兀 ?
“是又怎樣?宰相大人支持的可不是信王爺,而是谷王。”
“怎么可能?谷王不因為私造龍袍而被關(guān)到牢里了嗎?”老人很是吃驚。
“聽說是宰相的提議,要他戴罪為皇帝分憂呢!”
“那究竟誰會當(dāng)皇帝啊……”
再說什么,阿雪已經(jīng)沒有興趣去聽了,誰當(dāng)皇帝,誰死誰傷,統(tǒng)統(tǒng)和她再沒關(guān)系,手輕柔撫上微隆的肚子,以后她只為他活。阿雪將目光停留在茶鋪外柳樹新長出來的翠綠枝條上,暗自誓。
可是,世事又豈能如人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