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城風!”申劍國瑰麗的眸光里刺出一抹血絲,原本靠坐的身子霎時挺直,他一把推開田敏麗,緩緩站直身子,挑開簾幕的一角,只見顧城風一身明黃站在五丈開外,那修長挺撥如芝蘭玉樹將一身明黃的高貴朝服揮灑到極致,劍國眸光狠狠一瞇,血液里似乎都燃起了滾燙的燥動。
賀錦年換了一身簇新的白色章紋錦袍,周身纖塵不染,長發未梳冠,半數白巾系在后腦,一半長逸及腰地披在后背,手上拿著一把精致的短弓,粉裝玉琢般地站在顧城風的身邊。
在他們的身后,身后是最精銳的景王影衛,統一的黑色胄甲整齊得像一條黑絲帶,嵌在蒼茫天地之間,肅殺之氣幾乎讓人的呼吸停頓。
“這些人怎么來時一點動靜也沒有!”田敏麗杏眼圓睜,驚得一聲冷汗,太詭異了,她和申劍國都不是習武之人,不懂得被人靠近還情有可緣,那馬兒呢?為什么她在馬車內未曾感到覺馬車的一絲晃動?
動物的天性是最敏感,他們人數如此眾多的接近他們的馬車隊,至少他們的馬會有所反應。
還有納蘭鈺斐和納蘭鈺媛兄妹呢?他們武功高強,為什么沒有給他們一點點的警示?
申劍國擲下簾幕,金絲綴飾的窗幔輕輕晃蕩,他俯身撿起田敏麗撕下來的面具,看看上面的皮質有些被撐開,若重戴上,倒是會令人一眼就辯出易了容。但新的面具卻放在他的自已的馬車上。
他的心一動,冷笑一聲,坐了下來,又索性往后舒服一靠,窄袍順著他的腰分到了兩測,露出了結實的小腹。
他微微推了一把田敏麗,琥珀色的妖眸微微一瞇,眼角如斜柳上勾,眉眼風情如妖姬,整張容顏似有千年修行的狐媚妖靈一般的熟媚妖艷,聲音庸懶得如夫妻床第間的私語,“敏兒,你出去,該怎么辦你最清楚!”
“別叫我敏兒,誰知道你是喚我,還是喚她!”田敏麗驀地感到一陣膈應,突然轉身狠狠地踢向地上的慶安一腳,“今日要不是這賤人,我何需來這里受罪!”她心里象被一團亂麻被揪著,疼了十幾年的女兒不是自已的親生骨肉,縱然慘死在她的面前,她卻沒有一絲報復的痛快。而自已的骨肉卻連一眼也看不到,今日就算全身而退,將來想再跨進蒼月燕京一步,只怕難以登青天。
“賤人,等回大魏后,看我怎么整死你!”若非她還想用慶安,這時候她肯定直接扒了她的臉,讓她一對母女殊途同歸。
田敏麗連踢幾腳,可惜慶安卻因為昏迷一點反應也沒有,她看著慶安那一臉灰敗的臉色,恨到渾身都在顫栗作痛,突然心頭一跳,計上心頭,看向申劍國,咬了咬牙,心頭的強烈執念竟似帶有泉涌漿噴之勢,“劍國,這回要是我立了大功,你該賞我什么?”
“嘖嘖嘖,這節骨眼和枕邊人談起價碼,真是大煞風景!”正半倚半躺在坐榻中央,媚眼如彎月看著她,嘴角噙著一絲艷笑,“敏麗,你還真貪心,當初我們可是說好,我授你駐顏之術,你就得心甘情愿地為我所用!”
田敏麗一瞅這不陰不陽的表情,心頭忽然涌起無名怒火,“申劍國,這二十年,我哪一件事沒有幫你辦得妥妥當當,但你不應該拿我的骨肉來折騰,現在,你當是你負我也好,當我是食言也罷,總之,我田敏麗就是認定了,你我之間的帳清了!如果你還要我幫你,這一回我要另算,你要是答應,我這就出去助你拿下秦邵臻,否則,我——”
“否則你就跟顧城風要申鑰兒的身體是么?”申劍國不以為意地一笑,聲音軟媚得要滴出水來,“其實,當初我瞧上你,就是因為瞧上了你骨子里這抹冷靜,到這時候了還懂得跟夫君討價還價!行,你說說,你想學什么?”
田敏麗眼眶泛紅,雙目迅速濕潤,卻笑靨如花,“冥思之術!”
“想借用冥思進入申鑰兒的思想?”申劍國冷笑一聲,“好,只要我從秦邵臻手上拿到配方,我就授你冥思之術!現在,出去外面,好好使出你的本事!”
田敏麗沒想到申劍國一眼就看穿她的心思,是的,她學到了冥思之術,就可以想辦法進入申鑰兒的夢境中,她想在夢中向女兒陪罪,一想到申鑰兒昏迷前的種種遭遇,田敏麗凄慘一笑,笑容絕望如花,聲音既輕且慢,“劍國,她也是你的女兒,難道你對她們……真的一點感情也沒有?”田敏麗的聲音說到后面話音有些不清,象是被什么鈍器鉗住了咽喉,聲音顫抖干澀,“皓兒也就罷了,鑰兒那孩子這些年一直幫你……”
申劍國“呵呵”輕笑起來,妖嬈的身子搖晃不停,他笑了許久,帶著笑意的眸光卻冰冰涼涼,“敏麗,你是想說給自已聽吧?大戰當前,你倒有些閑情!”
田敏麗一驚,這才拉回神智,她隨手拿過一件寬大的對襟袍子,披在身上后,腰間玉帶一扣,便掀了簾子跨了出去。因為無人給她擱置下馬車的階梯,她站在馬車之上,暖風吹過,長袍迎風搖曳。
此時,艷陽已近高照,陽光照射在肌膚上,有隱隱的灼熱感,田敏麗用手背輕擋刺眼的陽光,突然心生微恙,毒蜂生活在沼澤,是喜陰之昆蟲,昨夜她們在馬車上與他們暗中對執了一晚,不見蒼月有所行動,這時候,近午時了,是毒蜂一天活動最低糜之時,難道,顧城風早就知道她們的行動?
田敏麗心一凜,不由自主轉首看向馬車后的車隊,這一看,幾近魂飛魄散,原本意氣風發的神色瞬時萎靡,身軀搖晃如風中庭竹,一手撐扶住馬車車廂,穩住身體,卻無法定下那一瞬間的憂戚荒涼,六道輪回,真的是有報應!
若非是她處心積慮地想讓申皓兒代替申鑰兒來蒼月,怎么會有她千里來蒼月這一天?
只見地上橫七豎八倒了幾十個人,全是馬車的車夫及侍衛,趙妍就躺在不遠處,她的身邊正不正是納蘭鈺斐和納蘭鈺媛兄妹?這些人身上沒有任何的傷痕,地上不見血跡,更不見博斗的痕跡,甚至連反抗的跡象也沒有,好象就這樣睡了過去一般。
而從納蘭鈺斐和納蘭鈺媛交疊的躺姿來看,象是昏倒后被人從馬上車推了下來。
而那些裝載著毒蜂的馬車,就象憑空從地面上消失一般!
不,不是憑空,確切來說是馬車被人神不知鬼不覺地拉走了,田敏麗眼瞼狂跳,看著溝壑森森的地面,上面可以清楚地看到車子留下的軌道方向。
沒有了這些毒蜂,憑著她和申劍國二人,如何是顧城風的對手?
“建國——”驚喚出聲,倏地揭開帳簾,卻見申劍國盤膝而坐,雙眸雖張,眸色卻空茫如涼月,心頭一慟,馬下放下帳簾。
轉首,看到明朗的天空下,一張完全不同于申劍國妖艷之姿的傾國男子。
一身明黃,帶著九五之尊的凜冽氣勢,讓蕓蕓眾生一見永難忘懷。又見他,如緞黑發束在腦后,映襯著白皙勝過玉質的臉龐。一雙桃花眸脈脈含情直視前方,看得她的心漏跳了三拍,就這樣鬼使神差地撫著車廂的邊緣跳下了馬車。
田敏麗雙肩垂落,雙手交叉于腹前,雙眸盈盈低垂,唇線溫柔,裊裊地走顧城風,在他一丈外停下,朝著帝王微一福身,燦顏一笑,年輕秀麗的臉上因陽光而蒙著一層瑩白的柔光,“民婦大魏護國將軍之夫人田敏麗給皇上請安,恭喜皇上初登大統!”
昨日,田敏麗曾受接二連三的打擊,而顧城風一直在馬車內,既使偶爾步出馬車,隔了太遠,田敏麗也沒有細瞧見顧城風。
這一次不同,如此近距離看著蒼月最傳奇的男子,田敏麗自然不放過他臉上的每一寸肌膚。
田敏麗眸光定在顧城風臉上,輕輕掃過他的精致的五官后,落在他那一雙桃花眸上,近看,方察覺,那雙天生含情的桃花眸里,漾的是如古井般的冷漠,心倏地一緊,一種強烈的不安瞬時襲上了心頭。
葉明飛冷冷地瞥視她一眼,語聲冷冽,“申劍國呢,還不出來見駕!”
“小女昨夜暴斃,將軍大人傷心過度,急怒攻心,竟昏闕了過去,所以,民婦才斗膽代夫君出來給皇上請安!”田敏麗攥了袖襟,微微抹了一下眼角的濕意。
賀錦年抑制不住笑意,眉眼間都是開闊的晴朗,心中竊笑,這田敏麗可真夠能掰,這拙劣的理由也說得臉不紅、心不跳的。
只是,賀錦年卻從田敏麗細微的提裙福身動作中,精準地讀出,田敏麗此時全身上下充斥著一股快被霾云吞噬惶然,就象一只刺猬被人撥光了護體,裸露出脆弱的皮膚時,卻看到面前的輔滿了荊棘!
“既然護國將軍不舒服,那就請入燕京城,朕吩咐太醫瞧上一瞧!”顧城風話剛落音,葉明飛便是一個縱身,騎上了申劍國的馬車,雙腿一夾,便要馳馬向燕京城方向前進。
田敏麗一驚,這才想起自已出來的目的,她袖手一揚,從掌中飛出一保拳頭大的飛蟲,通體碧綠,那一對眼睛竟足足有七八歲孩子的眼睛一樣大,發出森然的綠光,雙翼極薄,煽動時發出“嗡嗡嗡”極為刺耳的震動。它一直在田敏麗的腦袋四周盤旋,似乎在聽候主人的命令。
田敏麗不敢絲毫的遲疑,馬上發出一聲奇異的長嘯,那飛蟲竟折了一個方向朝著北面撲騰地飛去。
“就等著這畜牲出來!”賀錦年弓箭一張,倏地朝著那飛蟲子射去,盡管那只蟲后的飛行速度足可匹美流矢,可賀錦年的箭法當真是讓人感到心驚,甚至連影衛也僅聽到一聲刺耳的箭翎穿破空氣之聲,根本看不到箭射出的運動軌跡,那蟲后已撲騰幾下掉到了地上,在翅膀發出更激烈的“嗡嗡”聲中,身體流出一道碧綠的液體,毛絨絨的長足顫抖了幾下后,緩緩變得僵硬。
田敏麗只看到賀錦年執弓,花容遽變,剛想制止,可賀錦年的動作太快,稍一眨眼,那箭已射出,田敏麗只感到心怦!怦!怦地直擊胸腔,驚惶之叫尚未破喉,已見那蟲后被一箭釘在了地上!
她倒吸一口熱氣,“不要——”田敏麗瞬時感到自已的靈魂沉入到了無盡深淵,拉著自已整個身軀如落葉直直朝下跌落,瘋狂地手舞足蹈起來,“不能射,不能射,蟲后一旦受到攻擊,所有的雄蜂就會見人就蜇!”
她一步一步地朝后退去,臉上盛滿了絕望和恐懼,她心底清楚地知道,就算她現在就跑,也未必能跑得過這些飛行速度奇快毒蜂,而她身上有蟲后的氣息,就是跑到千里之外,也會被這些毒蜂給追上。
賀錦年微微一笑,笑容飄渺如煙,緩至眼角溢出冷嘲,“它們都被鎖在箱中,出何出來蜇人?申夫人,你是不是白日做夢了?”
田敏麗臉色蒼白如鬼,她已無暇跟賀錦年解釋,方才她看到裝有毒蜂的馬車不知所蹤時,她掀起轎簾本想告訴申劍國,可她看到申劍國已進入冥思的狀態,她知道,一定是申劍國查覺到納蘭鈺斐和納蘭鈺媛出事,那幾箱的毒蜂肯定是不保,所以他想用冥思進入看護毒蜂人的思想中,讓看護人去打開箱子。
她懸著的心一瞬被安放了下來,她本想馬上放出蟲后,可不知道為什么,看到那樣玉樹臨風的年輕帝王時,竟然鬼使神差般地下了馬車,去請安。
毒蜂出來后,蟲后在,田敏麗可以控制蟲后,而蟲后卻可以憑著翅膀煽動的頻率來給毒蜂下達指令。
田敏麗就是以這個方式準備和顧城風談判,可她一時之間從失望又找到了希望,一時之間便得意忘了形,竟不記得眼前的少年箭術非凡。
她連多思忖的時間也沒有,沖到轎門時,驀地掀開簾子,朝內拼命嘶喊,“劍國,別開箱子,蟲后被射殺了!”這時候,公蜂一出來,見人就蜇,誰也別想幸免。
顧城風俊美的面容有些聳動,倏地俯身單手將身旁的賀錦年抱進懷中,另一只手在腰間一撫,手中森然多了一把寒氣凜凜的軟劍。
賀錦年認得這把劍叫龍紋劍,劍長三尺,劍身寬不及一寸,烈日下,劍身發出刺目之光,顧城風的聲音冷得足可榨出碎冰,“速去準備應對措施,箱子要被打開了!”
葉明飛雖然一時之間吃不準出了什么事,明明他們已經悄無聲息地轉移了蜂蟲的箱子,到了預設好的泥坑后,便將這些蜂蟲活埋。但顧城風的既然下此命令,自然有其道理,他馬上發出警嘯之聲。
賀錦年面目上多多少少有些震驚,她極力看向申劍國的窗幔,眸中緩緩透出清明,最后,目光恢復平靜,嘴角挑起一抹冷凝,“又是什么邪惡之術?”
她現在反應過來,清晨她做的詭異之夢,很可能是被人入侵夢中,這個人應該就是申劍國。
昨日她的一箭射向納蘭鈺斐,肯定引起申劍國的懷疑,所以,他才昨夜侵入她的夢中,肯定想探一探她的真實情況。
雖然她一時不明白為什么夢中出現的是一個容貌與姚迭衣相似的男子,但她記得,夢中,那人自稱姚九落。她在申鑰兒時,通過蘭桂坊搜集到不少的蒼月仕紳的名單,姚家似乎并沒有一個叫九落的男子。
更讓她感到詭異的是,夢中,那男子辯認出她卸骨的手法出自靈碎子,而他竟稱靈碎子為“小丫頭”!
難道這夢中的男子是姚家的先祖?可申劍國為什么有本事讓一個姚家的先祖入她的夢,探她的情況呢?
顯然,這一時之間賀錦年無法思考出一個答案,唯一能確定的是,若是申劍國有這本事,那他就可以讓一個人在夢魘的情況下,做出一些簡單的動作。
顧城風似乎猜出她此時的疑慮,便放低聲音在她耳絆道,“先祖皇帝手札中曾有記錄,上古遺族下冊里有記載一種冥思之術,施放的人,可以在方園三里內可以催眠一個人,令其發夢,甚至讓人不知不覺地做一些簡單的動作!”
賀錦年雖然不象上次一樣雙腿盤在他的腰間,但雙手亦緊緊摟住顧城風的脖子,凜然不敢亂動,她見到所有的影衛如風掠開,有些遲緩地說,“城風,不如放我下來,我能跟住你的腳步。”
“摟緊些!”顧城風寒潭似的雙眸直盯遠處,方才申劍國的馬車就是從這個方向走,現在希望申劍國施術時,馬車早已開出三里之外,但似乎事與愿違,他目力極好,已看到天邊不斷冒出一簇又一簇的黑影,一批又一批,宛如覓食的蝗蟲,密密麻麻數不清。
他突然放下賀錦年,將身上的龍袍迅速褪下,往她的頭臉一罩,又將她緊緊實實地抱在懷中,雋秀眉目越皺越緊致,“錦兒,這些毒蟲傷不了我們,我擔心的是它們飛向燕京城,到時百姓就遭殃!”他有劍氣防身,這些毒蜂根本近不了他的身。
賀錦年有些不習慣被蒙在里頭,她從衣襟處微微探出小腦袋,目光流轉,氣息有些悶道,“不會,蟲后的尸體在這里,公蜂肯定是先在這里聚集,我們只要在這里將它們獵殺干凈就行了!”
顧城風冷漠雙瞳緊盯住空中,不動聲色地,“明飛,按錦年的話去做,在這里設伏!”
“是!”
田敏麗連滾帶爬地上了馬車后,申劍國已睜開了眼睛,他臉色慘白得無一絲的血色,那一雙璨燦的眼睛此時暗穢無光,眼角四周因為過于疲倦生生扯出網狀的血絲,汗濕衣襟,象是從水里浸過一般。
他連著兩次進入冥思,尤其是后一次還利迫使對方做出一些指定行為,耗盡了他所有的體力。
田敏麗手忙腳亂地開始檢查馬車的車窗是否關緊,又小心地把窗簾壓實。
申劍國面容有如寒霜,氣息幾不可聞,他從懷里拿出一瓶藥,顫著手遞向田敏麗,張口啟闔了半天方吐出聲音,“喚醒……斐兒和媛兒,否則,我們……走不遠!”方才變化來得太快,在田敏麗掀開帳簾出去時,他方察覺到車外有異狀,可一時間他又無法直言交代田敏麗如何做,因為顧城風的影衛就游移在他們的四周。
他斷定,在他的馬車四周,能悄無聲息地令他周圍的人進入沉睡,只有一個人有這個能耐,那就是東閣。
若是放在平常,他定能察覺到異狀,只是今晨,他進入了賀錦年的夢中,透了太多的體力,這確實是他過于自信和疏忽,不應一時好奇,去窺探了那個女扮男裝的少女。
他向來以為田敏麗足夠急智和冷靜,這種情況下,肯定是出了轎子馬上就放出蟲后,誰知她還跑去給顧城風請安,那樣近的距離施放出蟲后,不正是把蟲后送到賀錦年的眼皮底下讓他射殺?
“好,你等我!”田敏麗咬咬牙,自已除了巫蠱外,手無縛雞之力,而申劍國這時候跟個廢人無異。
而那些毒蜂雖然無法透過窗子飛進來,但那前面的帳簾卻不保險,萬一給飛進幾只,她也只有干瞪眼的份。
人在危機時,心臟跳得極快,但動作顯然比平常利索了七分。田敏麗一躍就下馬車,迅速沖到納蘭鈺斐和納蘭鈺媛的身邊,打開瓶子,倒出少許的藥丸,也不管幾粒,捏開納蘭鈺斐的下頜便將藥丸往他的嘴里塞。剛準備再倒給納蘭鈺媛時,突然聽到馬車開動的聲音,她的心一驚,循聲一瞧,再一次流露出恐慌脆弱的神情,只見慶安整個人趴在車首上,狠狠的拉扯著韁繩,她倏地驚跳起,也顧不得納蘭鈺媛,撥腿就要去追。
眼看田敏麗的雙手就要攀上馬車的車尾,慶安浮青的臉色一變,倏地掙出一股絕地求生的力量,猛地操起車夫旁邊的馬鞭,狠狠地朝著馬屁股上甩去。
馬兒一驚,馬上發了足開始朝前奔,田敏麗的手一落空,身子不由自由地往前傾,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她顧不得雙肘傳來的疼痛,極快的爬起來,又不死心地撥腿狂追。
“啊——回來!”田敏麗邊跑邊尖叫,眼底的陰霾濃濃涌起,嘶吼著,“停下,你給我停下,劍國,劍國,快點攔住這賤人——”田敏麗提著裙子拼命地追著,馬車的車首,慶安微微撐出身體,朝著后面的田敏麗伸出了中指,嘴角扯開一絲得意的笑,浮腫的臉上勉強張出了幾個口型:你去死吧!
田敏麗追了幾十步后,她看著前方煙塵滾滾馬車漸去漸遠,瞬時,癱倒在地,淚就狂飆了出來!
田敏麗突然聽到遠遠傳來鳴叫聲,她轉首一看,只驚得全身發軟,只見在三十丈外,綠云滾滾而來,天地間象籠罩著滾滾翻騰的殺氣,似魔鬼踏著黑云,頃刻就要把人間化為地獄,而那原本于她如天籟的“嗡嗡嗡”聲音,此時,就如地獄傳來的聳動聲,朝著她逼來,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田敏麗看到顧城風手中執劍,單手在空中揮舞,雖然抱著一個少年,可身體卻異常靈活敏捷,像只蹁躚的蝴蝶凌空飛揚,連連挽出幾個劍花,周身便被一團漫天飛舞的銀光罩住一般,巨大的真氣將周身的白色襟衫震得獵獵飛起,而身后一丈外,數百個影衛圍著帝王形成了個保護圈。
她腦中一個激醒,想也不想,一骨魯地爬起身,提著裙裾拼命沖向了申府那些昏迷不醒的仆人身邊,她蹲下了身子,三下兩除二就扒了一個昏迷不醒的丫環的裙子,往自已腦袋上一罩,又開始扒另一個人身上的裙子……
景王影衛不愧是蒼月大陸上配合最默契的一支隊伍,很快,一桶桶金黃色的蜂蜜倒在蟲后的四周,地面很熱,蜂蜜四處流淌發出了陣陣的清香,讓人肺腑感到一陣陣的清甜。
這是防患措施全是根據東閣先生所交代,一旦任務失敗,公蜂被人從箱子里釋放出來后,那就用蜂蜜的香氣暫時引誘它們,讓它們在蜂蜜上停留駐足,等它們成群集堆時,馬上倒上硫磺,然后點燃。
這樣,可以殺死八成以上的毒蜂,最后,放出影衛營訓練的用于傳遞密函的幼鷹,讓它們捕捉散飛的公蜂。
雖然極有可能還有漏網的公蜂,但數量不多的情況下,對燕京城百姓構不成大面積的傷害,只要朝庭貼出皇榜,七天內,百姓只要捕捉一只的毒蜂,就可獲賞一兩銀子,相信燕京城很快會徹底清除這種隱患。
毒蜂到達時眾人的頭頂上空時,賀錦年不知不覺摟緊了顧城風的脖子,將小臉輕輕靠在他的胸口之上。她看著頭頂數以千計的公蜂在交錯盤旋,瞬時感到視線都暗了下來,心中暗凜,要捕捉如此眾多的毒蜂,沒有數年時間肯定不行,但以她的前世記憶,從不曾知道田敏麗養了這些,而且,到她死亡的那一年,也不曾聽說過毒蜂傷人之事。
她失怔地看著那些公蜂先是在空中盤旋著,而后,象一只只小型的火箭般朝著躺在地上的蟲后俯沖,那姿態,分明是自盡的模樣。
顧城風身形掠動,手中的劍舞出一朵又一朵的劍花,他見懷中的人失怔地望著天空,眸中放空,以為雖是男兒身,但到底生性是女兒,害怕這些蛇蟲毒蟻之類,便柔聲安慰道,“錦兒,把眼睛閉上!”
“城風,你發現沒有,它們不是沖著蜂蜜的引誘,而是在集體自殺!”賀錦年的聲音冷靜異常,眸光一瞬不瞬地盯著一只公蜂,見它的后尾拼命地擺動,在空中飛著捌字型的路線,象是在做一種儀勢,最后,她的眸底才變得亦如靜湖,聲音里透了些許的肅穆,“蟲后是毒蜂群的繁衍后代的唯一,蟲后死了,就代表著整個蜂巢要滅亡,所以,這些毒蜂在集體自殺來宣誓它們對蟲后的忠心。所以,它們不會去攻擊燕京的百姓,也不需要用硫磺焚燒它們……”
賀錦年深深一嘆,唇角最后逸出幾個字,卻似深深地,帶著嵌入式,鐫入了所有人的心中,“讓它們為它們的皇后舉行儀式吧。”
賀錦年的話讓所有的人停下手中的劍,他們駐足仰望著——
果然,沒有一只毒蜂過來襲擊他們,唯見他們一只一只爭先恐后地朝著蟲后的方向俯沖,地面上已經堆積起無數只奄奄一息的毒蜂,而天空中的依然在盤旋不休,沐浴在金色陽光之下跳著最后一支艷舞。
黃昏過后,空氣依然是蜜香四溢,賀錦年靜靜地看著地上一密密麻麻的毒蜂的尸體,瞧了一眼瑟瑟發抖的田敏麗,眼角溢出厭惡,冷然一笑后收回眸光,笑意重又盈上俏臉,仰首對顧城風輕聲道,“我們回去吧!”
我們——回去!葉明飛心一抖,這賀錦年還真是越來越沒大沒小,直呼萬歲“我們”!
“好!”顧城風伸出手握住她凝白的柔荑,完美如璧的面龐上浮現一抹笑意,桃花眸更是彎成一輪新月,連聲音都不知不覺帶了些柔柔的尾音。
葉明飛心又是一抖,不知不覺,落慢了幾個腳步,他比起所有的人都知道顧城風對申鑰兒的感情,可眼下,畢竟申鑰兒成了男兒之身,顧城風至少應該稍稍避嫌。
可以他對顧城風的了解,只怕根本不會去克制自已。若賀錦年安份于后宮還好,若他定要站在朝堂之上……
葉明飛只要一往下想,就有一種逃竄卻四處無路的茫然感。
賀錦年由著顧城風牽著前行,走了幾步,突然想起了什么,便掙脫了手,脫了身上的龍袍,交到顧城風的手中,眉眼一彎,“皇上,您先回宮,錦兒還要去挽月小筑接六月!”
“哦!”顧城風臉上笑意也隨之斂隱,雖心里不是很情愿與她分開,但他初登大統,還有太多的事要做,而他又不能攔著賀錦年去接六月,他牽著她默默前行,看著燕京城門愈來愈近,唇角又嚼上一絲若有若無的淡薄之笑,許久方道,“明飛,你送她去,速去速回!”
葉明飛看了一眼帝王的臉色,察覺一如平常的平靜,微微一笑道,“微臣遵旨!”
入了城,影衛已備好龍輦,賀錦年看到兩只通體雪白的白馬正親密地交首,她一眼就辯出雪箭,幾步便上前,踮起腳順了順雪箭的毛,“帥哥,好久不見了,記不記得我?”
雪箭用力甩了一下頭,脾氣有些煩燥,似乎有些不樂意賀錦年的接觸。
賀錦年揪了一把它的毛發,故作氣咻咻的模樣,“哦,見色輕友,虧我以前還喂了你那么多糖!”
顧城風突地笑了起來,俊美的臉龐染上溫暖柔和的朝陽之色,他走到她的身邊,捉了她的手,放到雪箭的鼻息下讓雪箭聞了片刻后,伸手理了理雪箭長長的毛發,“以后認得她,她是你的新主人,若是你不明她的話,朕就不讓你靠近雪聲,聽到了沒有?”
那雪箭極似模似樣地點了點頭,然后挨過首蹭了賀錦年一下。
賀錦年知道雪箭通人氣,她“卟嗤”一聲笑開,“到底是名駒,還懂得趨炎附勢哈!”
賀錦年要上門,顧城風不待她的腳觸上馬環,雙手叉住她的腰,輕輕一提,便將她抱上了馬鞍之上,淡淡一笑,吩咐道,“路上慢一些!我在御書房等你!”
賀錦年騎上后穩住身子,朝著顧城風瀟灑地擺了擺手,笑著用口型道:乖乖等我回來!
便是吊轉馬首,雙腿一夾,飛馳而去。
身后,顧城風只是略挑了一下唇角,目送賀錦年的身影消失后,亦躍上雪聲。
賀錦年在大街上并不敢騎得太快,唯恐撞到老人和孩子。
行至河乾路時,金閑來突然攔了上來,葉明飛見是熟人,便執韁退開三丈開外,金閑來神色有些警覺地看了看四周,遞給賀錦年一封信,又從懷中拿出一本小冊,用口型輕輕道,“是秦邵臻讓我交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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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們,有月票就扔月吧,今天一章碼了十個小時,快吐血了~這幾章極難寫!劇情是不是你們全猜不到的,其實很早前就有伏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