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1 功成身退
自從那天背水一戰後,幾天以來,侯景和他的玉城果然變乖了很多,儘管時不時的大梁軍營會遭到莫名的小偷襲,但都只是死前無謂的掙扎而已。天璣子拂拂長鬍須,道:“侯景已是秋後的螞蚱,難成氣候!”
侯景從此不足爲懼,大梁將士們全都沉浸在莫大的勝利裡,難以自抑。可依看著興致高昂來來去去的大梁士兵,內心卻是愁雲密佈,帶著莫名的不安。
她直覺,這場戰爭勝敗的背後,並不是單純的。眼前不由自主浮現一個人的面容——他,玄王!他,和這場戰爭,是否有著不爲人知的內幕,他和它究竟有著怎樣的利弊關係?
可依猜不透,也想不明白,許久她都理不出一個頭緒,於是只好無奈作罷,心裡暗暗祈禱,希望一切都是她多疑了。
偶然是某一天,天璣子神色嚴肅,來到可依的營帳。想了想,終於對她道:“逸兒聽說了民間的傳聞,知道你出現了,現在正往這裡趕。”
可依一聽,驚了一跳,迅速喚來騫路,讓其收拾行李準備離開。經過了這麼多事後,她不認爲,她還有再見蕭衍的必要,或者說她根本就沒做任何打算準備,再與蕭衍見面,她不知道該用怎樣的姿態和心情去重新面對他。他,蕭衍,讓她溫暖過,開心過,卻也讓她羞辱過,痛苦過……痛更深,更刻骨。
她在潛意識裡已經將他定位於熟悉的陌生人,之所以還願意現身幫助大梁軍隊一臂之力,也只是源於對他的感恩,感謝他曾經給予的溫暖,感激他曾經賦予的信任。可是那僅僅只是報恩了,除了感恩,再沒有其他。
也許,可依常常想,蕭衍若不是皇帝,她和他或許會成爲最好的朋友,當然,只是——“朋友”,永遠的!
離開前,可依不放心,派人潛入玉城燒了侯景數座糧倉,又斷了他身後的救援,同時還叮囑樑軍,切不可大意,畢竟瘦死的駱駝比馬大!臨行又單獨與天璣子進行了一次暢談,當天璣子慈愛地輕撫她的長髮,可依感受到了真切的親情。
如此一番部署後,可依和騫路懷著不捨,駕著馬車離開了大梁軍營。他們的身後,大梁數十萬將士們,整齊列隊,莊重而肅穆,他們高呼著:“恭送大梁文皇后,皇后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數萬雙眼緊緊凝視著可依的馬車漸行漸遠,直至消失在視野裡。
氣勢恢宏裡,時光流轉,萬物變遷,也不過如此罷了……
雲逸,這可能是我唯一能幫你的了,希望我真的能幫到你!
突然脫離了軍隊的生活,可依初時有點不習慣。日久相處下來,習慣了軍隊響亮的號角和戰鼓聲,將士們洪亮的衝鋒聲,一時間靜了下來,突然感覺生命像缺了什麼,總是特別彆扭!
騫路細心地發現了可依的異常,於是提議二人去南方走一趟。
可依想到江南城的文府,於是欣然同意。二人取道山西、河南,一路南下,躲過蕭衍的尋蹤,越過建康,悄悄進了江南城。
有很久沒有迴文府看望文氏夫婦了,可依想起兮舞的承諾,心裡覺得愧疚不已。要說這個時空裡,還有她無法割捨的人,那就只有文府裡的人們了。
江南城看上去所受的戰爭侵蝕和影響似乎沒有其他城鎮那般深,儘管街道上明顯有點清冷,行人也較稀少,但可依相信大梁與侯景的戰爭結束後,江南城很快會恢復了平日的繁榮和喧鬧。
看著眼前的一切,可依不禁感嘆,即使戰亂四起,硝煙瀰漫,但是百姓依舊要過日子,在不停地與惡劣環境相鬥爭的情況下,人們便在這樣的鬥爭下逐漸前進發展。
馬車停在了文府大門口……
望著依舊漆光閃閃的文府匾額,可依心中溢起陣陣暖流。無論時代怎樣變遷,怎樣發展,家,在每個人的心裡,永遠都是無可替代的美好,心靈最後的歸宿和港灣。
依舊是文府管家李叔,他第一時間發現了正站在門口發呆的可依,於是驚呼道:“小姐……小姐,您回來了……”
“李叔……”可依哽咽著,撲向李叔的懷抱。
“老爺,夫人,快來,小姐回來了!”
一時間,文府沸騰。似乎情景重現一般,像上次一樣,文府所有人都出動了,文氏夫婦在丫鬟下人的攙扶下,跌跌撞撞走在最前面,走後面跟著一大串激動不已的人們。
“兮兒……”文氏夫婦淚眼婆娑,不敢相信,他們想念的發瘋的女兒此刻就站在眼前。
“爹……娘……”可依的淚立馬流了下來,儘管嘴裡喊的是別人的父母,可是在她的心裡,他們就是自己的爸媽。
“小姐……”文府其他人也都感動得流下淚來。
一場動人心絃的重逢場面終於在半個多時辰後落下帷幕。
可依一手挽著文父,一手挽著文母,笑呵呵的進了大廳。
衆人此時方纔想起可依貴爲大梁皇后的身份,於是紛紛欲下跪見禮。可依連忙扶住也欲行禮的二老,眼神略帶責備道:“爹、娘,你們想折煞女兒嗎?無論女兒是皇后也好,是乞丐也好,您二老永遠都是生我養我十幾年的親生父母啊,天下哪有爹孃向孩兒下跪磕頭的理,你們是想讓女兒遭天打雷劈嗎?”
說罷,可依“嗵”地一聲跪下地道:“爹孃在上,請受女兒一拜。女兒遠嫁他方,不能在二老身邊盡孝,請二老責罰。”
“女兒,我們的好女兒……”文父文母哪願意見自己的女兒如此,心疼極了,從地上連忙扶起可依,一家三口哭得肝腸寸斷。
好不容易,衆人終於從重逢的傷感裡平靜下來。可依親自下廚,做了好幾道拿手好菜,衆人用過晚飯,又吩咐人將騫路安頓好,可依方拉起文氏夫婦的手,走進自己的房間。
“嗵”一聲,可依跪在了地上。今天是她第二次下跪了,膝蓋腫得疼痛,可那都無法阻攔她即將要出口的話。
“孩子……你這是……”文父皺著眉,畢竟是自己親生的骨肉,文父知道自己的女兒真的長大了,成熟了,直覺她要說的話一定很重要,於是拍拍妻子的手,安慰道:“我們聽聽兮兒想要說什麼。”
“爹、娘,孩兒不孝,無法繼續呆在偌大的皇宮裡,也無福享受世人豔羨的榮華富貴,所以請爹孃原諒女兒的大膽和衝動,月前,我已經離開皇宮,在北方安置了房產,孩兒請求爹孃,搬去與女兒同住。在這樣的亂世裡,女兒很擔心二老的安全。”
“兮兒,你……”即使做了一定的思想準備,文父還是不敢相信女兒說的話,文母亦是,睜大眼,呆楞了。
到底是江南百年綢緞的當今人,很快文父回過神,非但沒有責備可依一絲怨言,卻是釋然一笑,道:“女兒你長大了,我們只是普通人家,本來就沒有攀龍附鳳的念頭,當時爹孃聽聞你嫁於當今皇上,貴爲國母時還暗暗爲你擔憂,榮華富貴固然誘人,但那深宮內院的生活又是幾個人能忍受的了的?如今女兒想開了,能勇敢地踏出艱難的一步,爹孃怎麼會怪你,相反,我們爲你驕傲,因爲你懂的了,什麼纔是生命裡最重要的!夫人,你說對不對?”
接到丈夫殷切的眼神,文母馬上明白了,於是也笑著道:“是的,兮兒,娘爲你感到驕傲!”
“爹孃,謝謝你們!”可依慶幸,在這個古老的時空裡,有如此一對相信自己、支持自己的父母,她何其有幸?
於是三人商定好日子,騫路飛鴿傳書,駐守江南城分號的十八省管事立馬派了人馬,即日歡送文府一干人等回諺莊。
當可依還在滿足地爲以後的幸福生活得意得籌劃時,她不知道,又一波驚濤駭浪正向她席捲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