胎裡峰，東林瀑布旁的一座山神廟裡，張勳衝著301營營長姜萬里，咆哮不已：“王八蛋，你是爺?shù)臓I長，不是羅鳴芳的營長！”

“團長，他是副師長！”姜萬里苦著一張臉說道。

“屁個副師長！爺有兵有槍，要不是爺高風亮節(jié)，讓出了位置，他當個屁的副師長！”張勳罵道。

張勳的第三團，裝備是章軍最好的。全團兩千多人，人手一支槍，雖然槍支五花八門，有國產(chǎn)的88式步槍，德國的毛瑟槍，英國施耐德，法國卡斯堡，還有老掉牙的擡槍、火繩槍，但不管怎樣，總是裝備齊全，唯一不足的是，彈藥嚴重缺乏，平均每支槍只有五發(fā)子彈。

有兵有槍，張勳膽氣陡增，目中無人。雖然沒當上副師長，但在章軍的四個團長裡面，他自認爲是老大，連副師長羅鳴芳也不放在眼裡。羅鳴芳雖然是副師長，可他手裡就只有一個炮隊，而且，炮隊的五門野炮，原本還是張勳毅軍的。

姜萬里說道：“師長交代過，羅副師長全權指揮胎裡峰……”

“放屁！”張勳大怒：“姜萬里，爺警告你！記住你小子是什麼出身！要不是爺擡舉你，你小子就和衛(wèi)汝貴一樣人頭落地了！”

姜萬里原本是衛(wèi)汝貴盛軍的一個棚長，張勳血洗了盛軍，把盛軍哨長以上軍官殺了個乾乾淨淨。姜萬里是天津武備學堂第三期的畢業(yè)生，剛分到盛軍裡當了個棚長，就遇上張勳血洗盛軍，算是死裡逃生。

張勳雖然心狠，可也識人，看出姜萬里打仗有一套，就直接把他從棚長提升到營長的位置上。

姜萬里再不敢言語，呆呆地看著張勳。

東林瀑布位於胎裡峰山腹的西南方向，風景秀麗，視野寬闊，一道二十多米高的瀑布掛在山崖上，兩旁青松翠柏鬱鬱蔥蔥。在東林瀑布的山崖上，方圓數(shù)十里地一覽無遺。一條從安州直達義州的大路，從西南山腳下穿過。那是日軍必經(jīng)之路。

張勳的團指揮部設置在這裡。

讓張勳極爲不爽的是，胎裡峰上，還有一個副師長的指揮部，

羅鳴芳將他的指揮部也設在東林瀑布旁，距離張勳的指揮部有個兩百來米。

這讓張勳覺得礙眼！

大清國沒有真正意義上的國家軍隊。八旗軍、綠營軍是皇帝的私家軍隊，湘軍、淮軍、以及以後在湘淮軍基礎上發(fā)展起來的練軍，其實，都是各地督撫大員的私家軍隊。各級軍官從來就是把部下當做是自己的私有財產(chǎn)。

張勳也不例外，當上了毅軍統(tǒng)領，就把毅軍當成了自家的軍，當上了第三團團長，就把第三團當成是自家的團，見不得別人指手畫腳。

在胎裡峰上，第三團是主力，炮隊協(xié)同第三團作戰(zhàn)。按照張勳的觀點，指揮官只能是他張勳，按照清軍不成文的規(guī)矩，副師長羅鳴芳職位再高，也不能隨意調(diào)動他的部隊，他就是是個打醬油的。

然而，現(xiàn)代軍隊組織體系最爲顯著的特點就是，上級軍官可以直接指揮、調(diào)動以下各級戰(zhàn)鬥單位。各戰(zhàn)鬥單位可以根據(jù)戰(zhàn)場形勢的需要，以排、連、營、團、甚至是師進行重新編組作戰(zhàn)，也就是說，各戰(zhàn)鬥單位是可以重新組合。

這樣軍師單位，可以隨時拆分和組合，以適應不同的戰(zhàn)場形勢。從而保障部隊的作戰(zhàn)效率。

而在大清國現(xiàn)有的體制下，這樣做是行不通的，因爲，每一個軍官都不願意看到自己的部隊被拆分，他們甚至可以以此爲理由違抗上級命令，而上級也只能順從下級軍官，因爲，這個規(guī)矩，是大清國的祖制，誰也無力改變它。

這就造成了大清國軍隊的作戰(zhàn)效率極低。

章軍是按照德國人的組織思想整編的隊伍。周憲章深知，要想學到德國陸軍的精髓，如果僅僅把清軍的棚、哨、營、軍，改變成排、連、營、團、師，是遠遠不夠的。那僅僅是形式上的改變。軍隊需要有實質(zhì)上的變化。

這個實質(zhì)變化，就是打破清軍長期以來形成的“兵爲將有”的局面，各級軍事主官不能把部下當成自己的私有財產(chǎn)，上級軍官對下級軍有著絕對的權威，隨時可以打破建制，調(diào)動再下一級部隊。

章軍絕大部分軍官都是從底層士兵中選拔出來的，他們大多數(shù)沒有軍閥習氣，在他們的心目中，部隊是周憲章的，而不是其他任何一個人的，也包括他們自己。所以，絕大多數(shù)軍官都能夠領會到周憲章的意圖，並自覺服從上級長官的命令。

只有這個張勳，他原本就是個參將，在清軍中混了好些個年頭，軍閥習氣根深蒂固，把部隊看成是自己的命.根子，誰也動不得。

部隊拉上胎裡峰之後，他就和副師長羅鳴芳較上了勁。

張勳把三個營在胎裡峰四周一線展開，301營戰(zhàn)鬥力最強，被安排在了西南方向面向官道一側(cè)，其他兩個營則是分別部署在西北和東南方向上，炮隊部署在東林瀑布下方三百米處，炮口對準了山下的官道。

在國內(nèi)對付捻匪和太平軍的時候，這種佈陣是清軍慣用的戰(zhàn)術，捻匪和太平軍慣用人海戰(zhàn)術，清軍在每一個方向上都佈設起高密度的火力，使得對手處處碰壁，清軍屢屢得手。

然而，副師長羅鳴芳完全改變了張勳的部署。

羅鳴芳命令張勳，將301營移駐到東林瀑布以上的密林中，作爲團預備隊。炮兵陣地也同時上移至胎裡峰以南，301營的身後。302營和303營以排爲單位，從下到上，梯次散佈在十幾個高地上，同時，各留下一個整連，部署在半山腰上，作爲營預備隊。

羅鳴芳的部署與張勳的戰(zhàn)術思想截然不同。

張勳講究的是鐵壁合圍，三個營把胎裡峰守的如鐵桶一般。

而羅鳴芳的部署，十幾個高地彼此不相連接，整個陣地千瘡百孔。

在張勳看來，羅鳴芳不僅直接跳過他調(diào)動他的屬下，犯了他的大忌，而且，分兵拒敵，犯了兵家大忌！

301營營長姜萬里服從羅鳴芳的命令，移動了部隊，這讓張勳大爲光火。

姜萬里是天津武備學堂步兵科第三期學員，接受過西洋現(xiàn)代軍事思想，他看出來了，羅鳴芳的部署，據(jù)有現(xiàn)代防禦縱深的理念。

隨著步兵槍械技術的迅速發(fā)展，步兵火力越來越強，清軍已經(jīng)配備的火力強勁的機關炮，而西洋軍隊，更是配置了攜帶更加輕便的火力更加猛烈的機關槍，在這種情況下，如果合理利用地形，班、排火力就足以控制寬達一百米的正面。這在過去完全是不能想像的。

人海戰(zhàn)術，不論是進攻還是防守，都只能是白白增加傷亡。這一點，日軍肯定非常清楚，他們不會採取密集的隊形發(fā)起集團進攻。

在這種情況下，根本用不著在一個正面部署高密度的兵力。

從胎裡峰山腳下到山頂上，以高地爲核心層層設防，步步爲營。一個高地丟失，並不影響整個戰(zhàn)局，同時，駐守在其他高地上的守軍，還可以居高臨下，向丟失的高地發(fā)起反衝鋒。而日軍要想攻上胎裡峰，卻要逐次拔除一個個高地。

姜萬里贊成羅鳴芳的部署。

不過，他也知道，羅鳴芳捅了張勳這個馬蜂窩。

張勳怒不可遏：“姜萬里，把你部隊給爺調(diào)回來！”

姜萬里苦著臉說道：“團長，可羅副師長那裡，我怎麼交待？”

“你沒法交待！爺替你去交待！”張勳說著，也不管姜萬里，帶著十幾個衛(wèi)兵，大踏步出了指揮部。

張勳的衛(wèi)兵，全都是他在毅軍挑選的尖子兵，體格健壯，槍法準，每人裝備一支88式步槍和一支轉(zhuǎn)輪手槍，一個兵頂別人的十個兵。

姜萬里暗叫不好，他早就領教過張勳的心狠手黑，現(xiàn)在，張勳又殺氣騰騰而去，要是弄出個好歹來，章軍內(nèi)部先打了起來，要是日本人來了，這可如何是好。

姜萬里急急跟在張勳的身後。

果然，張勳出了團指揮部，徑直奔向了副師長羅鳴芳的指揮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