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檬目瞪口呆。
杜少琦伸手在她肩上輕輕拍了拍,象是安慰,“你先鎮定一點,聽我把話說完,這次……你一定要認真聽。”
他聽話的時候,湊在她旁邊,身上居然有一種熟悉的氣息,貌似那種曾經特有的清香味道……很奇怪地,能夠讓她瞬間安靜。
“好,你說吧。”她看著他,暗自告訴自己無論聽到什么都別慌亂。
杜少琦嘆氣。
然后走過去把她拉了坐在椅子上,看著她的眼睛,緩緩地說,“故事有點長,你可能聽了會疲憊,但是你一定要聽我講完。”這話末了,帶著微微的苦澀。
寧檬被他幽幽的眼神攝住了魂魄一樣,木木地點了點頭
。
杜少琦又嘆了口氣說,“死而復生聽起來很不可思議,可是從某種意義上說,我當時的確是這樣的情況。你,……聽到過心死而腦沒死嗎?”
寧檬被他這幾句震呆了,嘴里喃喃地念道,“心死,腦沒死…….
杜少琦溫和地看了她一眼,點了點頭,“車禍的發生只在一剎那間,有巨大的碰撞聲響起,兩輛車子同時翻滾,當車子撞到路邊護欄的那瞬間,我覺得生命就此結束了。因為楊笛在副駕駛坐著,我本能將坐墊塞到她面前,以保證她不傷到腦袋,但是,車速太快,我無法冷靜地面對這場突如其來的災難。最后,我聽到耳際傳一陣劇烈的疼痛,不過幾秒之間,人已經徹底暈迷過去。”雖然已經過去了很久,但是提起這一刻,他的眼里不覺地帶著少許的驚懼。
寧檬不覺地抓緊了他的手。
他反手拍了拍,說,“當時,楊笛已經被撞暈了。是過路的人將我從車里拉了出來的,那個時候,我整個人的身體已經全部僵住,暈迷不醒。后來,據說他們馬上打電話叫了救護車,速度把所有人全部送進醫院,即刻組織醫生急救。可是只有兩個人救助無效,其中一人是我,心臟已經快到停止跳動。”
寧檬叫道,“后來呢?怎么救活的?為什么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很簡單。手術。”
杜少琦看了她一眼,把目光投向窗外。他的眼神帶著幽暗的光,腦海里似乎正陷入深深的回憶中。他把視線拉回來,投在她臉上,緩緩地說,“我能存活是因為一個奇跡出現。”
“奇跡?”她呆了呆。
杜少琦看著她說,“是的。當時車禍當中有個死者,是我在m大的校友。他父母按照他生前的遺愿,把他的心臟捐給了我。”
寧檬目瞪口呆。天呀,為什么是這樣。
“那五官?”她想難道也是那人給的。
杜少琦似乎看穿了她的疑惑,點了點頭說,“也可以這么說。當時在醫院就換了一次,后面細部整容了好多次才算是整完了。樣子完全是那個校友的翻版。”
杜少琦說,“手術之前,我父母就當場做出了一個決定,或許說是與杜少琦的父母之間達成了某種默契。”
“默契?”她納悶。
“是的,默契。”他說,“當時我腦子被嚴重撞傷陷入失憶狀態,根本無法記得自己的任何情況,不知道自己是誰,連親生父母也當成了陌生人,完全是個記憶空白的傻子。”
原來是失憶,怪不得……怪不得了。
“我父母,為了感激杜少琦對我的再生之恩,也是為了安慰杜少琦父母的悲痛之心,于是請求醫生,把我已經被撞得重度損傷的五官整容成杜少琦生前的模樣
。答應杜家如果我能恢復記憶,就回歸林家。如果無法恢復記憶,就一直呆在杜家。就這樣,他的心臟移植到我身上,我奇跡般地被救活了。”
寧檬無語。她想,也許誰都無法理解當事人那一刻的感受吧?眼看兒子就要殘死亡,只有還有那么一線生機救活,姓林姓杜,又有什么關系呢?
“他們對你好嗎?”
杜少琦點了點頭,“他們是第二代華裔,都是律師,在當地的華人圈里還是比較有名氣的。當時我出院以后,杜家就把我領回了家,而我也一直以為自己就是杜少琦,從來沒有懷疑過。”
“那你的父母呢?”
杜少琦嘆氣,“我的父母也一直住在美國。他們成了杜家的好朋友,鄰居,默默地關心著我。”
這樣,其實也未嘗不是好結局。
“那你怎么突然明白了過來?當了這么多年的杜少琦……難道又重新恢復了記憶?”寧檬納悶地問。
杜少琦苦笑,“這個,都是因為你。“
“因為我?”寧檬又是一愣。
杜少琦眸光一斂,說,“記憶這種東西真是奇怪,難以捉摸。這些年我在美國找了很多醫生,似乎都無法恢復。可是自見到你之后,我的記憶又開始慢慢地復蘇,關于c大的點點滴滴,那些我們在一起的片段,高興的,不開心的,有時候會莫名涌到腦子里。我對你越來越有一種似曾相似的感覺,有時候在夢里,也會看到你對我笑,對我哭,還不停地埋怨我。”
寧檬似乎有點明白了,問,“那你最近去美國,難道就是為了查找真相?”
他點了點頭,“我的父母終于說了真相。還把已經我的那些資料全部搬出來給我看。那里,都是關于你的東西。”
杜少琦說完這些話,只是坐在那里安靜地看著她,只是看著她,似乎從來沒看夠一樣。
寧檬心想居然是這樣,是這樣…….半晌說不出話來。
突然想起以前在一起時候,有一次是夏天,兩人坐在明湖的情人橋上看月亮,天色很美,螢火蟲很多,在夜里撲閃撲閃著明亮的大眼睛。她很認真地對他說:林子奕,如果有一天我們失散了,再也記不得彼此的模樣,你可以變成螢火蟲,穿過黑夜來尋我,我就站在這里等你。他當時聽了大笑,說,我們怎么可以為失散,又怎么可能記不得彼此,那是絕對不可能的……
沒想到一語成讖。
“你終于兌現了你的承諾,變成了螢火蟲。” 她想笑,可是說著說著,眼淚卻掉了下來。
杜少琦抬手,緩緩地揩去了她眼里的淚水,說,“沒錯。我慶幸自己當時允了諾。為了遇見你,我的靈魂大概已經對上帝在叩首祈望,祈望此生,在有你的角落里輕輕地停駐
。于是上帝把我變成了螢火蟲,讓我穿過片片昏暗的浪潮,把黑色的記憶點亮……”
寧檬看著眼前陌生而熟悉的眼睛,不覺地淚如泉涌。三年前,她把自己關在房間半個月之后,發誓再也不為誰痛哭流涕,可是……
杜少琦把她攬進自己的懷里,頭埋在她脖頸處說,“小檬,真好,我很感謝那位真的杜少琦,因為他的奉獻,我才能站在這里,和你相遇。”聲音末了,已是哽咽。
“子奕……”寧檬抬起看他,感覺他的視線也轉了過來。在她還來不及反應的時候,他的吻已經落了下來,象記憶中一樣,輕輕地覆在她的唇上,溫柔地輾轉纏綿……
寧檬腦子一片空白,跟著他的節奏想要尋找記憶中的那種熟悉的味道,可是過了一會兒,腦子里偏偏會跳出另外一個人的臉,憤怒地看著她。
“不……”她突然用力推開了他。
杜少琦愣了愣,然后苦笑,說,“對不起,我……我只是太想你了……”
寧檬看著他受傷的表情,解釋道,“你想多了。我應該……應該是還不太適合你現在的樣子……”
杜少琦松了口氣,拉著她的手說,“小檬,是我不好。我可能太心急了,沒想到我們已經分開了這么多年。如今你……”他是想說,你和管弦已經好上了,可是他真的不忍心提起,也不甘愿……
是的,不甘愿。明明他比管弦,來得早了一步。小檬應該還是他的小檬,誰也搶不走的。
而寧檬此時,也已經感覺到兩人之間那種若有若無的距離,畢竟是這么多年的分離,變化之大讓人無法忽視。她曾經以為彼此就是自己的唯一,以為自己的心只會為彼此顫抖,可是最后卻發現這顆心,還能為別人而激動……
愛,如果只停留在永遠的回憶里,那該多好……
無言。
寧檬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后,接起了之前的話題,說,“你說說看,車禍那天到底是怎么回事?楊笛……”她提過這個名字的時候,又不經意地把視線投在他臉上,不錯漏任何一個表情。
杜少琦把思緒從遙遠的地方拉了回來,幽幽地開了口,“是的,楊笛……這個女人大概就是我這一生的劫難。如果沒有她,大概也不會有這以后的事情了。”
雖然幾年的時間過去了,可是關于她,以及她留在自己心底的那道傷疤還是依舊,沒有一個人能走進去聽聽有關于那道傷疤的緣由。
他想或許這就是所謂上帝安排的命運。
如果真的可以祈禱的話,他只愿兩人只是在石橋擦肩而過,彼此不留下一絲印跡,就如同生命中那些平凡的過客一樣,只是寒暄的路人,不要有交集,他是他,她是她……
如此就不會換來這一生的悲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