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饒命,太后饒命啊——”
在那羽林軍官哭爹喊孃的叫聲之中,老太太緩緩走到劉嶸跟前,柔聲道:“是榮兒嗎?”
“不是?!眲V自詡爲天底下最誠實可信的人,當然不能欺騙老奶奶了。
“榮兒,我知道你是榮兒,奶奶雖然看不見,但是我都聽出來了,你分明就是我的榮兒??!”老太太一邊其聲悽悽地說,一邊用顫巍巍的枯槁似的雙手摩挲著劉嶸的臉頰,溫柔的讓劉嶸渾身上下雞皮疙瘩如雨後春筍一般,層出不窮。
“那個啓稟太后啊,我雖然也叫劉嶸,但是在下一介草民,真的不是什麼皇子哈,你看我這吊兒郎當的樣子,也沒有皇家風範不是?呵呵呵呵?!?
“榮兒,是奶奶不好,奶奶沒有保護好你,以至於讓你受那個該死的郅都侮辱,是奶奶不好,奶奶沒有早殺了他,你不原諒奶奶,奶奶不怪你,不怪你,我可憐的孩子,這麼些日子你一個人都是怎麼過來的啊,嗚嗚~”
“那個,那個太后您不要激動,您聽我跟您仔細說……”
“我可憐的孩子啊,不是當皇帝的命卻偏偏是生在帝王之家,苦命哦~”
“不是,太后,我想您真的是誤會了……”
“我可憐的孩子啊,明明都已經廢成臨江王了,不做太子了,可是他們卻還是不肯放過你——”
“這哪兒跟哪兒???”
“可惡的郅都啊——你不得好死啊——”
“郅都?”這名字可是如雷貫耳啊!郅都蒼鷹,漢文帝時便是任郎官,爲文帝的侍從。漢景帝時期先後任濟南郡太守以及北軍中尉,乃是李廣的前任。郅都爲官忠於職守,公正清廉,對內不畏QB,敢於對抗豪強權貴,廢太子劉榮便是被郅都審訊時自裁而“死”。後來在竇太后強大壓力下被遠貶雁門郡做太守,積極抵禦外侮,使得匈奴人聞風喪膽,被譽爲是“戰克之將,國之爪牙”。
郅都被稱爲是酷吏,但是後世名聲卻是要比起之後的張湯那幫人好的太多。他是西漢前期著名的法家人物,劉嶸大學時上過一門通識選修課叫作《對話諸子百家》,對這郅都也是知曉一點。
“都怪那個挨千刀的郅都??!咦吆唉吆歪——”竇太后緊緊地摟著劉嶸,幾乎是已經看不見任何事物的老眼只不過才這一會兒,便已是老淚縱橫。
“可是太后,郅都可是一個好官啊?!?
“嗯?”竇太后聞言連忙放開劉嶸,站起身,用寬大的錦緞袖口擦了擦眼睛,嚴肅道:“黃公公,哀家看不見了,你好好替哀家看一看,這到底是也不是臨江王。”
憑竇漪房對自己孫子的瞭解,那孩子自是最頑劣不過,凡事睚眥必報,郅都曾爲難過他,按道理,他自然是會對郅都恨之入骨纔對,怎麼可能再稱他爲好官呢?莫非真的不是?
那娘聲娘氣的老太監把一張白淨淨的女人似的臉往劉嶸跟前一湊,用直讓劉嶸感到毛骨
悚然的眼神瞅了他一圈兒又一圈兒,這才站起身,退到竇漪房的跟前。
“怎麼樣?到底可是臨江王?”竇漪房威嚴問道。
“啓稟太后,臉比以前黑了些,眉宇間的神情也比往日堅毅些,整個人看起來都成熟多了,看來臨江王這些年在外邊著實是吃了不少苦頭啊。我可憐的殿下,嗚嗚~”
他丫的,怎麼這老太監也哭起來了?尼瑪我根本就不認識你??!劉嶸剛想再分辨,老太后一把眼淚又沒忍住,嚎嚎大哭著又把劉嶸的腦袋按在了自己的懷裡。
“不是,那個,太后,您聽我說……”
“什麼太后,叫奶奶!你老子不認你,我認!等下我就下詔將朝廷上那些搬弄是非的狗官全都殺了!我看誰還敢欺負我的孫子!我可憐的孩兒啊,虧還有個當皇帝的老子,竟然是有家不能回,再外漂泊了這麼些年,奶奶的眼睛都爲你哭瞎了,我可憐的孩兒啊,嗚嗚~”
“不是的奶奶,哦,不不,太后,太后,我真的不是什麼榮殿下啊,我爸媽都是普通工薪階層,房貸還沒還清呢,哪裡敢跟皇家攀親啊。假冒皇親國戚都是要殺頭的,您老就行行好,別再爲難我了,我這小命可就一條啊,老婆還沒娶過門呢!”
竇太后一聽他這麼說更是不得了,哭道:“我就知道你還是在埋怨奶奶啊,是奶奶不好,郅都把你抓去了奶奶都不知道。拆個破廟怎麼了?死人能比活人重要嗎?拆!想拆多少拆多少!奶奶看誰還敢多嘴一句!”
劉嶸被老太太緊緊地抱在懷裡,雖然感覺彆扭,卻也感動的很。白髮人送黑髮人,這份心裡壓力,不容小覷??!劉嶸很爲難,但也很同情她。都說奶帶孫,懷揣金。劉榮乃是長子長孫,竇太后如何能不愛他疼他呢?
“太后?!毕氲酱?,劉嶸的鼻子略微酸了酸,輕聲道,“我孤苦伶仃的一個人,要是能有一位疼我愛我的奶奶在,哪該是多幸福的事啊。只是,我確實不是您的孫子,我不想騙您,可您要是不介意的話,讓我認您做奶奶,我也是願意的?!?
竇太后眼睛看不清楚,聽了劉嶸這話心裡也是狐疑了一下,枯槁的雙手仔細摸了摸劉嶸棱角分明的臉龐,遲疑道:“你真的不是我的榮兒?”
劉嶸搖了搖頭,又說了句“不是?!?
“哀家看不清楚了,只是爲什麼大家都說你是我的榮兒呢?”
“太后您這是聽岔了,小子我打了兩場大勝仗,本來按照道理最起碼也是封個關內侯的,可就是因爲有人說我是什麼太子殿下,其實我也沒答應過啊,但是大家硬是說我是假冒太子,罪當斬首棄市。後來念在兄弟們出生入死的份上,這才功過相抵了。估計再關幾天就放出去了吧,但我可是再也不敢聽人叫我殿下了。您老人家那是聽了街頭巷尾之語,正所謂三人成虎,你將這事當真了倒也難怪,不過我可說明白了,咱可真的不是什麼榮殿下。不過您要是真的再想認個孫子,小子我第一個報名,
嘿嘿?!?
“這麼說,你真的不是我的榮兒?”竇漪房站起身來,擰著眉頭向著劉嶸輕聲問道。
“不是?!眲V又搖了搖頭,無比誠實地說道。
竇漪房聞言又向後退了幾步,直到一個角落裡,然後對著身邊輕聲道:“黃公公,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可是看清楚了?你不會是連臨江王也認不出了吧?”
“啓稟太后,奴才敢用人頭擔保,這正是臨江王,不過啊?!崩咸O又湊近了竇太后的耳邊,偷偷道,“久別重逢,奴才看臨江王著實是比以前沉穩了許多,也隱忍了許多。雖然說有太后您護著,可畢竟按照我們大漢律法,這臨江王前前後後可是犯了不少死罪啊,正所謂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太后您護著確實是沒人敢怎麼著他,可百姓們在心裡那也是難免偷偷的有所非議呀?
臨江王身爲大漢皇長子,理應處處爲人表率,現如今卻是逍遙法外,豈不是讓天下人詬病嗎?所以說,這臨江王拒不承認自己是臨江王,講起來著實是一招妙棋啊!既然不承認是臨江王,那麼臨江王以前年少無知時所犯下的過錯自然便也與他無干了。依奴才看,皇上那邊也是心知肚明,您看皇上那邊雖然沒與臨江王相認,可不還是沒耽擱疼他護他嗎?”
“疼什麼疼?”竇太后生氣地說,“堂堂皇長子被關押在這種地方,他這做父親的難道不感覺羞愧嗎?他顧忌那些老酸腐們指指點點,哀家卻不怕!只要他真的是我的榮兒,哀家就一定要與他相認!誰敢多說一句話,哀家就割了誰的舌頭!”
“太后息怒,有太后護著,臨江王自然是無虞了,只是……”
聽見心腹老太監欲言又止,竇漪房便又訓斥道:“有話快說,不必吞吞吐吐!”
“喏。”黃公公望了一眼不遠處的劉嶸,而後又輕聲道,“只是太后並不能時刻護在臨江王左右啊,倘若太后千秋萬代之後,臨江王驕縱之xing不改,朝中又是得罪過那麼多人,遲早還是會被人抓住把柄的啊,況且太子殿下那邊也不一定放心??!”
“怎麼,彘兒難道還會害他的親哥哥不成?”
“奴才不敢妄言,只是胡亥爲了皇位可以殺死扶蘇,這太子殿下又是以幼立爲皇儲,心中定然也是不安啊。再說了,即使是太子殿下仁厚,念及手足之情,可也不保有別有用心的人在太子殿下面前搬弄是非,進獻讒言??!”
“太子和他母親王氏一樣,城府極深,哀家本是反對立他爲太子的,只是皇帝鐵了心,哀家也沒有辦法。可是,他既然已經是做了太子,成了大漢的皇儲,又何必再去逼迫他的哥哥呢?”
“想來先帝那會兒剛從代地被迎立爲皇帝時,每日坐於這龍榻上,尚且是戰戰兢兢,又何況是太子現如今又還僅僅只是太子呢?太后與皇上俱是偏愛臨江王,長此以往,這太子心中如何能夠安心?”
竇漪房點了點頭,心想他說的倒也是有幾分道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