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容歡將小桃扶起來,吩咐跟來的小青將地上的東西收拾干凈,這才抬頭看向少年。
怎么會這樣呢,墨容歡瞪大了雙眼,身子微微向后一退。
她走時少年明明是青絲如墨,為何她睡了一會,做了一個夢,醒來,少年已然,滿鬢霜華,青絲成雪。
回過神來,墨容歡愣愣的走過去,伸手想要觸摸少年的白發(fā),卻又停在半空,回頭望著陸濤,輕聲道:“陸將軍,容歡曾經聽過朝如青絲暮成雪這句話,一直以為那只是詩人夸張的手法,卻沒有想到,竟然是真的。”
陸濤一時之間也不知道怎么接話,難怪小桃會嚇的摔了藥碗,失聲尖叫,任誰看到此情此景都會驚詫,明明是少年,之前發(fā)絲如墨,天還未黑,便已滿頭白發(fā)。
少年仍然沒有醒,除了那雙緊閉的墨眸和紅唇,臉上的顏色幾乎和他的白發(fā)相融一體。
見小桃已經不再害怕,陸濤道:“快去給公子再弄一碗藥。”
“是。”小桃心下感激,將軍和公主沒有處罰她打碎藥碗。
小青也跟著出去。
“陸將軍,你說到底是什么事,會讓少年朝暮之間白發(fā)添。”墨容歡坐在房間的凳子上看著陸濤問,劉一誠說過少年心靈重創(chuàng)。
“微臣不知。”陸濤回答,心理卻閃過白衣少年蕭璃,會是因為他嗎?但又覺得不可能,少年的心事,他又怎么知道。
正如公主不知道他的心事。
小桃很快端來另一碗藥。
墨容歡接過藥碗,覺得有些燙,便放在桌上。
“公子的頭發(fā)是什么時候白的,本宮不是叫你們守著他的。”
聞言,小桃雙腿跪地,額頭抵在地面道:“請公主恕罪,奴婢和小青離時公子頭發(fā)未白,奴婢去煎藥,小青去做別的事情,弄好之后,奴婢便端著藥碗進來,卻發(fā)現公子滿頭白發(fā)。”
“沒事了,你先下去。”墨容歡也不是怪她們,只是想知道少年頭發(fā)怎么會白。
待小桃他們出去,墨容歡端起藥碗,坐在床榻前,喂少年吃藥。
“陸將軍,你知道嗎,容歡每次看到少年,都有一種非常親切的感覺。”墨容歡一邊說,一邊喂著少年吃藥。
陸濤默然不語。
夜晚,雪已停住。
一個黑影閃進少年的房間。
靜靜望著少年,良久,露出少年的左邊肩傍。
“怎么會是一幅梨花煙雨圖。”黑影驚詫道。
一語盡,閃身出去,無影無蹤。
長安沒有想到他還會醒來,難道是有人救了他。
頭有些痛,身體內力所剩無幾。
墨眸微斂,腦海中浮現出他和沐璃過往的總總,最后畫面停刻在他帶著恨意離開沐璃。
那時,一路使用輕功離開皇宮,長安站在被雪染盡的洛槿城中,墨眸如冰,雙手握成拳。
他怎么也無法忘記沐璃將師傅骨灰摔碎的那一幕。
義絕情滅愛終…他真的可以做到嗎?
想起師傅的骨灰沒了,畫卷也被他自己親手給毀了,這瀾若城去了又如何,師傅臨終的遺愿這一生他都無法實現,長安無法原諒這樣的自己。
心中一痛,氣血翻涌,長安內息紊亂,一個趔趄,摔倒在冰天雪地。
血順著唇角蜿蜒流出,落地染雪,紅似朱砂。
我發(fā)現我想要的是權勢是江山是天下,所以……還有,我就要……就要和墨蓮國的容歡公主成親了……昨日總總,譬如朝露,過眼云煙,還盼你忘記過往,以后莫要在出現我面前。
沐璃說的話再次閃入長安的腦海中,他和沐璃之間的情原來終究抵不過這權勢江山和天下,人各有志,沐璃選擇權欲,要娶妻生子,他都無權置喙。
可是沐璃你卻連長安最后的念想都給破滅。
師傅,原來情是如此的傷人。
您對長安說,當心里真對一個人有情時,無論他多么的不堪,如何的傷害你,你心里還是放不下他,不肯忘記他。
長安以前覺得你不值得。
可如今,長安才發(fā)覺,沐璃再怎么樣,長安也不能將他如何。
哈…哈…哈…最是無情帝王家,師傅…其實你早就明白這句話的,對吧!
長安本就重傷未愈,現下沐璃又在長安心上放了一把尖刀,長安無法原諒沐璃,更無法原諒自己,他恨沐璃,更恨自己,他怪沐璃,更怪自己。
但是他終究無法狠心傷害沐璃,墨眸望著漫天雪花。
原來洛槿城便是他和沐璃的決裂之地。
分離傾塌,義絕情滅愛終……長安伸手捧起那一灘被血染的雪,奮力一輝,紅雪零落如雨下。
情殤染紅雪,落地入塵埃。
長安想站起來,身上卻虛軟無力。
眼前一黑,長安感覺到雪落在他的周身,一片一片覆蓋了他的身體。
心越來越冷,手腳漸漸麻木,他即便是沒有內傷,這樣下去,也會被凍死。
師傅,長安原來無法長安。
忽然長安腦海中閃過他第一次見沐璃穿白衣的樣子,陌上君子人如玉。
意識漸漸消退,長安沒有想到,此時此刻,早已物是人非時過境遷,他卻還想起沐璃。
長安收回心緒,墨眸環(huán)視房間四周,室內簡雅而不失貴氣,一張八方桌靜靜擺在房間正中間,桌上放著茶杯,旁邊的香爐散發(fā)著淡淡幽香。
感覺有人從外面走進,長安墨眸靜靜對著門邊。
須臾,就有一青衣女子,手里端著托盤,推門而入。
進來的正是小青。
小青將藥碗放在桌子上,一回頭就見長安靜靜的望著她,心里一激動,快步走到長安面前道:“公子,你醒了,太好了。”
少年白發(fā)如雪,面無表情,墨眸如冰,直直的望著她,不言不語,小青心里一顫,身體微微發(fā)抖,為何少年給人的感覺如此冷呢。
“公子……奴婢……這就去叫公主。”小青斷斷續(xù)續(xù)的說完這句話,就轉身出去,這人是公主救的,她還是趕緊先通知公主。
原來救他的不是青衣女子,而另有其人。
長安心想。
公主?
什么公主?
是沐璃的妹妹嗎?
想到沐璃,長安心里一痛。
墨容歡這幾天聽聞沐璃又病倒,前去探望過兩回,而沐璃卻一直沒有醒,心里覺得這沐璃怎么總是生病呢,以前在墨蓮國時,皇兄也沒有提過說沐璃是個病鬼。
對于沐璃墨容歡并不討厭,反而心底有些傾佩他,如果不是心里已有陌染,也許她會喜歡他也說不定。
但那也只是如果,她也不希望這個如果成為現實,因為喜歡陌染對她來說,是此生最美好的事。
陌染,容歡對不起你。
陌染,你還好嗎?
你怎么會好呢,墨容歡癡癡的笑。
忽然一道聲音傳來打斷了墨容歡的思緒。
“啟稟公主,公子他醒了。”
小青一路跑到墨容歡房間,見她端坐在椅子上,不知在想什么。
聞言,墨容歡從座位上站起來,道:“真的……快隨本宮去看看。”
話落,便率先走出房間。
長安怎么也沒有想到救他的會是墨蓮國的容歡公主。
他倒寧愿是沐璃的姐妹,而非沐璃的未婚妻。
老天可真會開玩笑。
“安公子,上次在郾城你救過容歡,而容歡這次在洛槿救了你,看來我們真有緣。”墨容歡看著長安笑著道。
“我們真有緣。”長安的聲音很淡。
見長安竟然回答她的話,墨容歡心里非常震驚。
幾次相遇,墨容歡或多或少也是了解長安的性情,除了蕭璃,這個少年從不搭理他人的。
微微一笑,墨容歡道:“安公子,先把藥喝了。”說著,將桌上的藥丸遞給長安。
長安也不推遲,身子向床邊移去,接過藥碗。
幾縷發(fā)絲飄到長安眼前。
僵硬的端著碗,墨眸怔怔的望著縷縷白發(fā)。
良久。
長安仰頭將藥一飲而盡。
身體微微使力,從床上坐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