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5 公主成庶民
他們原不是幹農(nóng)活的人,又哪裡耕種得了二百畝的田地,若是有佃戶耕種倒還好說,偏是連佃戶們都不會租地,可若不耕作,永樂帝賞賜的房屋裡,那糧食只夠吃半年的,金銀全無,布帛也隻身上穿的幾件尋常衣服,雖冷不著、可這餓不著還得靠他們自己。
凌三父子瞧不過去,令下人來幫襯過幾回,好歹是把糧食種下地了,可回頭便有淩氏族裡的人請凌三父子過去談話,只說凌德愷如何失德之事,言下之意是叫凌三別與天下百姓爲敵,休與凌德愷這等惡毒之人爲伍。
早前,凌三還不管,可說的人多了,加上他家因與凌德愷扯上關(guān)係,他孫子原先定的好親事,女方提出退親,原因很簡單,女方長輩害怕再遇一個像凌德愷這樣的人,說什麼也不樂意。
兒子被退親,凌三被長子凌德元責備了好些日子,再不敢與凌德愷往來。
門風嚴謹,在當?shù)仡H有些名氣的人家,出門若是露過凌德愷與神寧家,也會寧願多走二里路,也絕不從他家過,久而久之,他們居住的地方得了個怪名“白狼窪”,顧名思議,就是白眼狼住的地方。
雲(yún)羅問:“廣平候遇刺之事查得如何?”
那時候,六公子盯著刑部的幾樁大案。
五公子也頗是忙碌。
雲(yún)羅離開後,反覆想過那事,慕容禎承認了行刺謝丞相是他所爲,卻未認下行刺慕容禕的事。
島主道:“稟門主,此事另有蹊蹺。”
難道要任由慕容禎選美入宮,她離去,他承諾她的一直都在用心做到,要是長久等不到她的迴應,他若變心。
墨島,這是與洛陽城外的墨城一樣,都是專門研製一些新式東西,玻璃球便是從這裡生產(chǎn)出來的,成功之後,便授予專門的匠人進行生產(chǎn)。
雲(yún)羅來到墨島後,這裡又造出了不少稀奇的東西:有彈性的鬆緊,可以用來做褻褲上的帶子,又從橡膠樹的汁液中成功製出了橡膠,若用這個製成馬車輪子,減少車子震盪不少,還最是輕便好用。
島主離去,雲(yún)羅久久地陷在沉思之中。
一聲嬰孩的啼哭,樑杏子往內(nèi)室衝刺而去,每次都是如此,瞧得多了,雲(yún)羅亦習以爲常。
樑杏子哄著小石頭。
雲(yún)羅道:“你不打算回洛陽了?”
“不回!就讓他們你儂我儂、卿卿我我,我纔不回去礙他們的眼。”
雲(yún)羅道:“聽說孫氏有孕了,臘月初就回江南養(yǎng)胎。”
樑杏子想到李萬財與孫佩容那恩愛的模樣,心頭就一陣揪痛,雖過了許久,想起來還是不快,“那可是他的寶貝、心尖上的人兒,竟捨得她去江南了,可不是稀罕的麼。”
雲(yún)羅又道:“你且在這裡繼續(xù)住著,明兒一早,我乘船回瓊州。”
“你真要回去?”樑杏子頗是不敢相信,她也想李萬財了,可想到他身邊的孫佩容,總是擺出一副她是大妻的模樣,樑杏子的心就不打一處來,還以爲孫佩容嫁他會有多好的嫁妝,不過如此,還不如她呢,敢情這孫佩容在孃家也不算多得寵。
雲(yún)羅道:“不回去還留下不成,你沒勇氣阻李萬財娶別人,我可不能由著他弄幾個女人在宮裡。”
鬧也鬧了,玩也玩了,這一路過來玩得也盡興。
雲(yún)羅得回去,不僅要弄明白行刺慕容禕的事,還得阻止慕容禎要別的女人。
無論有多少誤會,她一定要弄個明白。
一到瓊州,雲(yún)羅請了女鏢師,護送樑杏子母子回洛陽大商會,她自己女扮男裝上路,不是小少年,而是粘了鬍鬚,扮成男子模樣。
東溪縣郊外念慈庵。
雲(yún)羅靜默地進了庵堂,幾年前她來過這裡,那時令人置了良田,又在這裡蓋了一座念慈庵,將母親的屍骨安葬於念慈庵後面。
早前是一個圓形的墳墓,和山林裡尋常的墓沒甚差別,墳前立有一塊木牌,上書“謝氏之墓”只此四字。而如今卻變成了氣派的石墓,周圍建了成膝的石欄,墓墳用大石砌成,圓形的,周圍種了一片素心蘭,又有幾叢月季。因是二月,許是蜀郡今歲的春天來得早,月季盛放,紅紅、紫紫煞是漂亮,雖是墳墓卻更像一座花園。墓前建了石砌祭案,案前放了兩個蒲團,香菸繚繞,案前擺放著新鮮的果點,瞧來這裡常有人來祭拜。
“孃親!”看到這墓,她倍覺親切,雙膝一軟跪了下來,兩世的母女情分,兩世如海廣般的母愛包裹在心頭,即便她不在了,每次回想起自己與母親的點滴,倍覺歡欣。
念慈庵幾年前不過是尋常的小尼姑庵,如今大出了許多,前面依舊是神佛殿,還和以前一般,顯然是重新修繕過了,就連裡面的菩薩都比以前更爲高大雄偉,牆上繪著色彩鮮亮的神話故事。穿過前院,便是念慈庵最著名的“春暉聖母殿”,殿中塑著一個藍底白碎花的婦人,頭戴同樣的藍底白碎花頭巾,含笑盈盈,身邊蹲著一條大黃狗,竟和雲(yún)羅夢裡所見有八九成的相似。
塑像裡的母親與她記憶裡的差別很大,許是因她知道這是母親的塑像,卻有一股油然而生的親切感,工匠們將她的笑容塑得很好,自然而親近,就連眼睛都含著笑,在她的腳下是一個躺在病牀上的小女娃,蓋著華麗的錦衾,只露出一蒼白而瘦弱的臉頰,謝如茵如同在守護著她。工匠們雖沒將她母親的容貌塑得相似,卻神奇般地捕捉到一個母親的面部表情。
聖母殿的牆上,亦繪有一幅幅生動的畫面,全是根據(jù)《春暉聖母傳》的故事而成,謝如茵被凌德愷派人殺害、她魂歸地府、央求黑白無常放她到人間,她爲探女兒,回到地府飽受煉獄之刑的處罰……直至她爲再探女兒,哭泣落淚,血染純潔如雪的梨花,自此念慈庵的梨花變成血梨花,她的慈母之心感動天地,終被天帝封神,成了春暉聖母,最後掌管人間母子情緣……
看到此處,雲(yún)羅的淚潸然而下。
聽說百樂門裡現(xiàn)在有《春暉聖母傳》的大戲,將她演得最好的,便是蜀郡戲班子裡一個叫李春嬌的名伶,爲了演好這齣戲,李春嬌特意九步一叩地從益州來到東溪縣的念慈庵拜春暉聖母,在路上便走了近三月,九步一叩是真,但只走了一月,拜了聖母后,李春嬌回益州唱此戲,竟得了太太、奶奶與文人墨客們的追捧,一時間成爲蜀郡第一花旦。
雲(yún)羅不由得勾脣笑了起來,眼裡有淚,謝如茵名動天下,受後世香火供奉,可她到底是死了。雲(yún)羅只盼若有來生,她的母親能夠得到安寧幸福的生活。
譏諷的是,在離念慈庵不到二里的地方就是被百姓們喚作白狼窪的地方,早前原住有五六戶人家,如今只得一戶一進磚瓦房的院子裡住有人,其他幾戶已經(jīng)空置下來。
佃戶們不願租住凌德愷、神寧的田地,早早便遷到他處去了。他們亦只得三個人,哪裡種得了二百畝田地,雖是初春,可不過只種了十幾畝,成片的好田竟全都空了,空得有些可惜。
雲(yún)羅撕掉了粘在下頜的鬍鬚。
一步步近了那座磚瓦房小院,只聽裡面?zhèn)鱽硪粚δ信穆曇簟?
“神寧,我和小柱子下地幹活,你在家就不能把飯做上麼?”
神寧坐在堂屋上,翻著白眼,瞪著凌德愷,滿是怨言地道:“讓我?guī)只睿苛璧聬穑氵@個狼心狗肺的,要不是你欺瞞我你早有妻兒的事實,我會落到今日?我會過這種生不如死的苦日子?凌德愷,都是被你害的,全都是被你害的……”
回到了凌德愷的故土東溪縣,他們知道,家鄉(xiāng)人有多恨他們,東溪人以出了凌德愷這樣的男人而感到恥辱,就連整個淩氏一族裡的人也斷了與凌德愷的往來。
凌德愷輕吐了一口氣,“都什麼時候了,還說以前的事,現(xiàn)下不是要過日子的麼?”
“我就提,我偏提……”神寧想到自己堂堂皇族的金枝玉葉,而今剝奪公主之尊,先是降爲三等郡主,她不過在府裡咒罵了慕容禎父子幾句,這話就傳了出去,還有下人山添油加醋地報給了官府,最後連這三等郡主也沒了,被貶庶人,送遣凌德愷故土,最後因著她咒罵了豫王慕容運,連他也不露面,只任著官差將他們夫妻與小柱子一併送回東溪縣。
慕容禎賜了二百畝良田,另置了一座磚瓦房就不管不問了,只說他們往後就是尋常百姓。
幾日前東溪縣衙門專管農(nóng)種的官員來了,說三月以前,不能讓土地空著,雖是他們種不了這上等的二百畝良田,便要稟奏朝廷將良田收回去。凌德愷近日像瘋了一般地耕種,只盼著早早讓種子下地,先不管什麼收成,只要種下就好,要是朝廷再收回去,他們夫妻往後可怎麼過活。
神寧扯著嗓子,像個山野潑婦那樣又哭又罵起來:“凌德愷,你這個王八蛋,是你害了我啊!你可把我給害苦了,這是什麼日子啊……”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