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饒是如此,念容還是不敢掉以輕心,他弟弟這麼小的一個小人兒,要是吃東西吃壞了怎麼辦?
念容儘可能地將吃食弄得細(xì)小散碎,能夠讓慕煙吃下去。
念容背對著火乙他們,火乙他們也許看不到念容的表情,但是慕煙卻看得一清二楚。
那是一種極力地隱忍,極力地剋制自己的情緒,他都能看到他的肩膀微不可查地聳動。
分明眼睛腫得和核桃一樣,蓄滿淚水,卻咬著嘴,只從嗓子裡傳來細(xì)碎的哭聲。
慕煙一下子想起來,這個“哥哥”其實(shí)還沒有他大,這個“哥哥”今年也纔是個六歲的孩子而已!
親耳聽到自己阿爹的噩耗,接著就見證了殘酷的逼宮!
要不是魏公公對老皇帝忠心耿耿,老皇帝讓魏公公對二皇子虛與委蛇,假裝投降。火乙他們怕是根本就沒有時間將他和自己救出去。
慕煙意外地沒有再鬧騰,也沒有照例給他這個“哥哥”撒一身童子尿。
“別怕,阿孃會出現(xiàn)的。阿孃一定會出現(xiàn)!”念容輕聲細(xì)語,哄著慕煙。
慕煙暗自翻個白眼,他小小脖子上大腦袋正細(xì)細(xì)地抽動,細(xì)碎哭聲,叫人不忍耳聞。
老紙當(dāng)然知道她一定會回來!她非但會回來!她還會以絕對的反擊入駐皇宮,將那個謀逆篡位的狗屁二皇子從皇位上拉下馬!
“哥……”
念容震動了下,慢慢地看向他懷中的慕煙,傻乎乎地張著嘴巴,忽然,他回過頭,問向火乙:“火乙火乙,你剛纔聽到了嗎?弟弟說話了!”
“哥哥……”慕煙再次喊到。
因爲(wèi)慕煙忽然“學(xué)會”說話了,密室裡悲涼的氣氛頓時一掃而空,歡聲笑語迴盪在這個寂靜多時的密室裡。
火乙湊過來:“慕煙殿下會開口叫哥哥了,來,叫聲火乙叔叔。”
火乙逗弄起慕煙來。
小慕煙當(dāng)然不買賬,“哼!”一聲,他拽拽地把腦袋往旁別一扭。老紙是看他“哥哥”精神崩潰的份上,纔會這麼犧牲自己“伏低做小”!你算老紙的誰啊?還叔叔?叔叔個毛!老紙都趕上老紙那個情敵老爹了!
火乙卻覺得小慕煙著實(shí)是太好玩,見這小傢伙把這一屋子人的愁傷趕走,故意著逗著他玩兒。非但是火乙,就連其他人也都加入了。
一時之間,密室裡充滿了歡聲笑語。
另一邊,南飛煙日夜兼程,披星斬月地趕路!
越是靠近京城,她嘴角抿得越緊。
因爲(wèi)一路之上,時間消耗,她得到的消息,也越來越對她不利。
終於有一天,別人傳信來:聖上生命垂危,二皇子拿到了皇后懿旨,明日登基!
這話裡很有問題。
“爲(wèi)何是皇后懿旨?傳位能用皇后懿旨?”
趙框思索片刻:“怕是聖上這次生命垂危並不簡單,皇后下懿旨,這也說明聖上不肯下旨,聖上爲(wèi)什麼不肯下旨,而皇后卻下懿旨?”
南飛煙瞬間想通:“皇后不是被逼,就是二皇子用聖上性命威脅皇后了!皇后迫不得已才下了懿旨!”說罷,眼底冷意一閃:“二皇子心也太急了,竟然迫不及待地定在明日就登基!”
“他怕事情有變,乾脆早日登基,坐實(shí)了身下的皇帝寶座!到那時候,就算太子殿下現(xiàn)身,事情也成定局了!君君臣臣,父父子子。那個時候,就算他二皇子名不正言不順,但是有誰證明?太子殿下就算回來了,那也是他二皇子臣子。”
趙框一邊說著,一邊看著眼前女子的表情。
她沒有任何神情,只是把嘴抿成一條,眼底滿是冰寒。
“明日可能趕到京城?”片刻後,南飛煙問道。
趙框瞇了瞇眼,搖頭:“怕是來不及。就算趕到了,也是下晌了。登基大典是在上午。”
接著又說:“而且,他也怕多生事端,因此,明日一定會緊閉城門。我們要進(jìn)城,就要費(fèi)上好大力氣。而且,除了城門,要進(jìn)宮也不是那麼簡單。”他提醒南飛煙,二皇子不會不做任何措施。
南飛煙扯了下嘴角,淡淡道:“用手雷炸開城牆,直接將宮門炸開。”
趙框愕然:“娘娘不是說過了,手雷這東西,以後都不會再用了。”
他話剛剛說完,就被那女子淡淡掃了一眼,只聽她說:“本宮還說過,之所以不用手雷,就是因爲(wèi)這個東西的破壞性太大了。本宮不想被有心人得到,將來用來對付大周。 有知道火炮製造方法的,本宮已經(jīng)命影六秘秘密處決了,韓世成遲早也是要死的。”
“所以,本宮把手上剩下的手雷全部用來炸燬攔住本宮前進(jìn)的障礙,待這最後一批手雷用完之後,這個世界上將不會再有手雷這種東西存在!”
這個東西實(shí)在是太好模仿了。雖然她改善過炸彈,讓它已經(jīng)不是誰都可以輕易仿製的東西,但是韓世成火炮的威力也已經(jīng)很大了。
“娘娘,恕末將多言問一句,若是明日娘娘沒有在二皇子登基之前,將二皇子捉拿俘虜,娘娘又打算怎麼做?”
這是趙框很早之前就想問她的問題,但是一直沒問,因爲(wèi)事情還沒有到那個時候。
但是現(xiàn)在事情顯然已經(jīng)很危急了。
“那我就將他從皇帝寶座上拉下來!那張龍椅,他不配坐。”
至於誰配坐,趙框想一想,就明白了。
但他著實(shí)沒有想到,會聽到這麼一番言論!
將皇帝從皇位上拉下來,這等同於謀反!
“娘娘,您要想明白,您如果那麼做,等同竊國,會遺臭萬年的。”
南飛煙垂下眼皮:“他的東西,本宮不許任何人碰,一絲一毫都不行。”
她也有她的堅(jiān)持,她要替他守住原就該是他的東西。沒有遇上她的話,他還是那個天之驕子!
“聯(lián)繫上公孫儀了嗎?”南飛煙問向剛剛從前方趕回來的影六。影六輕功極好,他若想進(jìn)京,絕對是可以的。
“公孫公子說,讓太子妃放心。公孫一族只尊皇室正統(tǒng)。”這話就蹊蹺了,難道二皇子就不是皇室正統(tǒng)?
這話影六隻埋在心裡,擡頭注視著前方的南飛煙。
南飛煙沉思片刻,卻不出聲。
二皇子登基那一日,恰是春分。
原是農(nóng)桑的好時節(jié),萬物復(fù)甦的時候,大周的百姓不得不跟著“普天同慶”。
一年之計(jì)在於春,連普通老百姓都知道的道理,偏偏,咱們的新皇帝二皇子就是不知道。
百姓不敢有怨言,皇帝登基這樣的大事,怎麼也該比下田農(nóng)桑來的重要吧。好吧,不得已百姓們都只能把手上的活計(jì)都放一放,一同慶祝他們的新皇帝登基大典。
面上大家笑呵呵,私底下里關(guān)起門來,差點(diǎn)兒沒把那位高高在上的新皇帝給罵個半死!
士農(nóng)工商!
朝廷也是十分重視“農(nóng)”的,老皇帝甚至爲(wèi)了江南丘陵那一帶肥沃的土壤,可以看著卻不能種地,而憂心煩惱。
可是這位快要走馬上任的新皇帝,卻偏偏選在了對莊戶人家,地裡刨食過活日子的老百姓相當(dāng)重要的一個日子裡,昭告天下,說要在這一日登基!
這一日早,大傢伙紛紛拿出來剛剛脫下的新衣裳,新年剛過,那些衣裳喜慶地穿了過了一回大年,這剛剛纔收起來,這邊就有了新的活動,必須拿出來穿上。
百姓們相互個問好,大街上誰不說新皇帝好啊,新皇帝英明啊。可就這老百姓臉上的笑容要多假有多假,要多勉強(qiáng)有多勉強(qiáng),想來,只要二皇子自己看一看,他就清楚了。
當(dāng)然了,百姓們的想法二皇子自然是不會理會的。
登基大典照常的舉辦了。
南飛煙還是來晚了。
等到登基大典結(jié)束的時候,君臣名分已定。
梅妃成了皇太后,因爲(wèi)老皇帝病入膏肓。如今的二皇子,新一任的皇帝在給老皇帝侍疾表孝心之後,在太醫(yī)院的太醫(yī)確診無救之日,公孫皇后成了給老皇帝陪葬的皇后!
這可是史上獨(dú)一份兒的啊!
“只聽說過滿後宮的妃子給老皇帝陪葬的,從沒聽說過有皇后給老皇帝陪葬的。咱們這位二皇子的司馬昭人之心可是路人皆知啊。”南飛煙冷笑,從車馬上跳下來。
她擡頭仰望那巍峨城牆,心底比墜入寒冰的湖水中還冷。
趙框默默聽著南飛煙的話,如今,二皇子已經(jīng)登基了,君臣名分已定。太子妃可以沒有任何顧忌,但他不行,他的思想受了太多儒家思想的薰陶。
趙框自己也知道,他這樣子太過腐朽。因此,趙框十分羨慕那個敢作敢當(dāng),敢想敢爲(wèi)的女子。
南飛煙親自指著下頭的士兵們,將一車車的炸彈堆在城牆之下。
南飛煙他們之所以能夠毫無阻攔地靠近城牆,說起來,還是公孫家的功勞。
“公孫儀果然厲害,在這樣的日子裡,居然能夠?qū)⒒蕦m西門的人全部收買。”入京的城門不止一座,但她只需要一座,就可以入京。
趙框暗暗點(diǎn)頭,公孫儀那小子別看是讀書人,確實(shí)是有些手段的。
“點(diǎn)!”
隨著一個女子清淡的命令聲響起,京城的西郊變得相當(dāng)熱鬧!
轟隆隆!
轟隆隆!
一聲聲此起彼伏的爆炸聲,炸開了城門,也炸散了人心!
而此時,原該守在西城門的趙遠(yuǎn),驚得不知如何是好!
“這麼大的動靜!難道是城樓坍塌了?”趙遠(yuǎn)驚疑不定,京城的圍城固若金湯,怎麼會輕易坍塌?
但是這樣的大動靜,若不是城門坍塌,那又是什麼?
不久,他就看到不遠(yuǎn)處。烽火不斷,煙塵漫天!
他心裡咯噔一響,連忙從椅子上站起身來,執(zhí)手向著桌子對面,愜意地自顧自喝著小酒的公孫儀一作揖:“幸聽了公孫大人的話,不然的話,本官連同五百下屬,全都怕是已經(jīng)被倒塌的城牆活埋了!多謝大人提點(diǎn),救了我趙某人及其下屬百多條人命!”
公孫儀心裡同樣駭然,只是他向來喜怒不形於色,功夫全都修煉到了心裡去。但是即便是如此,他也差一點(diǎn)露出馬腳了。
此時聽得趙遠(yuǎn)真誠道謝,他也不說接受,也不說不接受,反倒是反問了趙遠(yuǎn):“若是那位事後知道了你怠忽值守,怕是會和你秋後算賬。”
公孫儀說“那位”的時候,眼底一閃而逝的輕視鄙夷。
他倒是沒有說起“那位”有什麼不好來。
趙遠(yuǎn)卻是替他說了:“哼,誰不知道他那皇位來的名不正言不順?朝堂之上,又有多少人是對他真心服氣的?我趙遠(yuǎn)不是有眼無珠之輩。那位雖然現(xiàn)在一時得逞,可這皇位他也坐不穩(wěn)。俗話說得好,有多大的肚子,吃多大的餅子。他吃那麼多,也不怕?lián)嗡馈!壁w遠(yuǎn)是個爽快人,他說話沒多顧忌,話頭又是一轉(zhuǎn),趙遠(yuǎn)看向公孫儀:“公孫大人給我露了先機(jī),不然哪怕是十個趙遠(yuǎn),怕是也早就沒了性命。”
趙遠(yuǎn)說罷,回頭意有所指地看了看那處烽火狼煙:“趙將軍果然厲害,竟能以人力轟塌城牆!”
因著那場戰(zhàn)爭剛剛結(jié)束,而南飛煙有意讓所有人都閉嘴,封鎖了消息。知道那場戰(zhàn)爭真實(shí)情況的只有上了戰(zhàn)場的人!
大燕一方的戰(zhàn)士,已經(jīng)全部都斬殺乾淨(jìng)。而大周這一方面,能在這場戰(zhàn)爭中活到最後的,都有志一同,默契地選擇了閉嘴,不對外界透露分毫!
他們共同見證了那一場廝殺。
一個可歌可泣的故事。
他們見證了青絲轉(zhuǎn)眼成了一頭白髮的傳奇,也一同見到了一個沙場女修羅的誕生。
也正因此,那場戰(zhàn)鬥中的戰(zhàn)士們,對於他們的太子妃,或多或少,都存了敬仰。
一個女子,能夠做到那樣,一個女子,能夠?qū)⒈財(cái)〉木謩菖まD(zhuǎn)。還有什麼能夠比這個更讓這些參戰(zhàn)的戰(zhàn)士們敬仰的?
而後,就在他們爲(wèi)了大周,爲(wèi)了國家拼死拼活,血戰(zhàn)沙場的時候,京城裡,皇宮裡舒舒坦坦的二皇子,卻乘隙撿便宜。這叫他們這些誓死殺敵的戰(zhàn)士們?nèi)绾文軌蚪邮埽?
好似他們拼命的往前廝殺,後頭的主子卻在背後送上了冷箭。
不!
他們不能接受!
不能接受這樣一個君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