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回來的時候,沈卿曾問過香巧,過去十年子涵的生辰都是怎么過的,香巧說子涵身為俞九清唯一的嫡子,每年的生辰自都不會怠慢,都會舉辦宴席,廣邀親朋。
但因為當時的丞相府沒有主母,俞九清又忙于公務,每年站出來操持這件事的都是魏其侯夫人。
郭青芙自從俞九清納妾后,看他便百般不順眼,平常沒事絕不會涉足丞相府半步,也唯有子涵生辰前后會來到丞相府,替毫無音訊的好友操辦好友那唯一的孩子的生辰宴。
而俞九清雖然每年都會出席子涵的生辰宴,但后面幾年,父子倆的關系僵得就跟仇人似的,便是在子涵生辰那天,也沒有絲毫緩和,俞九清雖然出席了自己兒子的生辰宴,但父子倆間的交流向來不超過十句。
而俞九清雖然每年都會給子涵準備生辰禮,但把生辰禮送到子涵手上的都是陳立,雖然每年的生辰禮都十分精巧,恰好合了子涵的喜好,但因著子涵覺得這些生辰禮都是陳立挑的,也很難開心到哪里去,往往看了一眼就叫香巧收起來了。
想起香巧跟她說這些話時又是尷尬又是無奈的神色,沈卿便忍不住沉默,便是如今,她還是會對當年以為自己不被父親喜愛的兒子心疼,同時惱恨這男人的不善言辭。
因此,她這幾天雖然一直想跟俞九清商量給子涵的生辰禮的事,但出兵在即,俞九清事務繁多,每天幾乎連睡覺的時間都沒有,沈卿心疼他,便一直沒說,到此刻才問了出來。
她原以為這男人定然沒有準備,誰知道俞九清點了點頭,道:“我早在大半個月前便準備了。”
大半個月前……那時候他們甚至還沒重逢!
沈卿微訝,不相信地看著他,“你騙我的吧?”
俞九清微微挑眉,見城樓上的風越發大了,牽了自己妻子的手慢慢走下城樓,道:“這些事我騙你做什么?陳立知曉我每年都會給子涵準備生辰禮,早在大半個月前便提醒了我這件事。”
其實,不用陳立提醒,他也記得自己兒子的生辰。
即便那時候,因為沈卿不知所蹤,他滿心狠厲絕望,心底卻還是留有一塊柔軟的心田。
沈卿立刻問:“那你給子涵準備的生辰禮是什么?”
俞九清淡聲道:“子涵進了軍營后,尤其愛用長槍做武器,當時陳州有一個擅做兵器的鐵匠隱居在山林中,我便遣人讓他以精鋼寒鐵為材,專程為子涵鑄造一把適合他的長槍,這會兒應該隨同成熠他們的生辰禮一同送過來了。”
沈卿聽得微愣,不禁腳步一頓。
俞九清也隨同她停下了步子,轉頭問:“怎么了?”
沈卿眼神難掩怪異地看著他,道:“九清,我聽聞先前子涵的生辰禮,都是陳立送過去的……那些生辰禮,不會也是你親自挑的吧?”
聽他對生辰禮的由來說得那般清楚,顯然這個生辰禮是他自己準備的,而不是如沈卿先前以為的,都是拋給陳立去做主。
莫非,以往的生辰禮也是一樣的?
俞九清眉頭微蹙,有些不明白自家夫人的話,道:“以往子涵的生辰禮,自然都是我準備的。”
他為人雖冷情淡漠,但那是對于旁的人和事。
自己的妻兒,向來都是在他心上的。
沈卿不禁默然了好半天,最后,很是無奈地抬頭扶額,長長地嘆了一聲。
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
雖然她早就知道,過去十年,這對父子并不是如表面上表現出來的那般互相仇視,但越是了解那些年的細節,她就越是無奈無力。
還雜夾著一絲過往無法改變的淡淡哀傷和遺憾。
這父子倆明明一直把彼此放在心上,卻生生蹉跎了十年。
人生能有多少個十年吶?更別說,那十年對于子涵來說,是寶貴的童年。
沈卿剛失蹤的時候,子涵不過兩歲出頭,還沒到記事的年齡,沈卿曾十分困惑,雖然子女天生會對自己的父母懷有孺慕之思,但子涵當初對她的執念也太深了。
竟然深到他要為了尋她,逃離丞相府,甚至央求郭飛揚把他帶走。
后來沈卿才漸漸明白,子涵對她的執念一方面是來自于天生的孺慕之情,一方面卻是因為身為他父親的俞九清對他的冷淡漠視,讓小小的孩子心中又是委屈又是傷心,最后只能把那些委屈傷心寄托在他毫無印象的母親身上。
他不想自己是一個沒人愛的孩子,因此他只能告訴自己,就算父親不愛他,母親定然是愛他的,只是母親現在不在。
在這樣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心理暗示下,他對她的執念才會越來越深。
只是,一味為過去傷感也沒用,沈卿默默地瞪了俞九清一眼,咬了咬牙道:“這回的生辰禮,你必須給我親手交到子涵手上。”
俞九清微愣。
“而且,要把你方才跟我說的說些話,完完整整地與他再說一遍。
并且告訴他,過去那些年的生辰禮,都是你專程為他挑選的,并沒有假手于人。”
俞九清腦中倏然想到什么,讓他臉上不禁現出幾分訝異之色。
看到妻子執著地看著他等他回答的雙眸,他不禁握緊了妻子的手,低低地應道:“好,我知曉了。”
另一邊,子涵一直跟在司馬鈺身后,卻見那小姑娘只一味向前走著,不管他說什么也不搭理他,不禁眉頭緊皺,一把拉住她的手腕道:“你怎么了?明明方才還好好的!”
他自問也沒做什么得罪她的事情啊!
司馬鈺陡然被少年握住了手腕,感覺到了他掌心中的溫熱粗糙,不禁小臉一紅。
她不是在生氣,也不是在耍性子,只是,她想到自己一會兒要做的事情,有些害羞罷了。
載他們的馬車就在前頭,司馬鈺原本是想著回到府中再把準備好的東西給他的,但倏然被他握住手腕,她又驚又羞,下意識地快速看了看周圍的人。
所幸,因為今天大軍要出發,城門附近被兵士包圍了起來,尋常百姓不得靠近,這會兒周圍只有站崗的兵士,無一不是眼觀鼻鼻觀心,仿佛完全沒看到眼前這對少年少女拉扯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