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這么熱鬧?”
吊兒郎當的笑容,肆意飛舞的發絲,褐色衣袖隨風飄揚,一雙眼睛意外地看著客棧外面正在纏斗的兩人,其他書友正在看:。
“司徒安情!”百里孤行一聽到聲音,立刻與聶無雙拉開距離,轉過頭來。
聶無雙紫黑色的瞳孔掃過司徒安情,人未動,心已動。
然而,時間卻不允許他們多做思考,頭頂上鋪天蓋地的殺氣,從天字客房的窗戶透出來,眾人神色一凌,百里孤行更是心焦氣躁。
“韓逸!”百里孤行擔心韓逸出事,飛身直奔頂頭窗戶。
聶無雙翻手就是一記殺招,對著百里孤行的后背竄了過去,然而半途,卻被司徒安情一腳踢偏了劍鋒。
“做人不要趕盡殺絕,人家擔心心上人呢。”司徒安情一句玩笑話,卻徹底激怒了聶無雙。
“閃開!”聶無雙受樓驚澈殺氣影響,雙瞳寒意驟升,“我無法做到的事情,也不會讓他人稱心如意。”
司徒安情一怔,差點一口老血噴出來:“你這是心理有問題!一個澈兒就已經很難對付了,沒想到在那之前還得跟你一場……”
另一邊,百里孤行剛踏在窗臺的木樁上,便被幾根銀針逼得退回了原地。那些銀針,光澤鮮亮,根根細如牛毛,自己的袖口也被插上了一根,實在是驚險有余。
一個側身,對上一臉面無表情的汪連。對方的手中,緩緩地轉著一根花莖粗細的袖色長針,在月色下泛著暗袖的光芒,如同站滿鮮血。
這長針,似乎有些熟悉,卻又一時之間想不起來。
韓逸……百里孤行抬頭望了一眼窗戶,劍鋒甩向地面,盯著汪連漫不經心的動作,額邊滑落一滴冷汗。
窗戶內部的局勢,絲毫沒有比外面輕松。
樓驚澈冰涼的視線,輕輕地落在韓逸的臉上,如同量著一個死人。
“那也就是說,我只要殺了你,我們便可馬上分開?”
頸間一道冰冷的觸感,月牙鋒利的匕身,在他的眼底泛著紫色的微光。韓逸明白,只要這把匕首,在脖子上劃下哪怕絲線細小的一道傷口,自己便已是個死人了,但他依然固執地望著樓驚澈,冷靜地答道:“對。”
此時的樓驚澈,眼中閃過一絲困惑,直直對上對方毫不畏懼的目光:“你不怕死?”
韓逸清楚地感覺到,眼前的樓驚澈,太不一樣。他明白沒有人會是一成不變的,但像樓驚澈這樣,變化反差如此之大,韓逸還是第一次見到。
儒雅,與狂暴。
韓逸似乎明白汪連口中所言之事,十五的夜晚,原來會是這般不一樣。
“怕。”韓逸望著樓驚澈略帶殺意的眼睛,聲音微梗,“我怕我死了,就再沒機會親耳聽到你說你喜歡我。”
頸間的力道加重,樓驚澈劍眉一揚,嘴角微翹:“呵,你未免太過自信。”
“我說這話,不是因為我自信。”
白色的月光透進紙窗,在韓逸的眼中投下堅毅的亮光。
“只是因為,我喜歡你。”
樓驚澈握著月牙的手頓了一頓,黑色的瞳孔更加幽深,。
“有趣,我要殺的人,居然對我說喜歡我。”
樓驚澈與韓逸近得連呼吸都很清楚地感受到,然而韓逸卻覺得,他仿佛在千里之外。
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不是生與死,而是自己喜歡的人,討厭自己。
“我也不知道為什么,你就算殺了我,我還是喜歡你。”
樓驚澈的雙唇忽然抿了起來,盯著韓逸的雙眸,半晌不動,似乎又發起呆來。這是韓逸第一次看到樓驚澈皺眉的樣子,如雕琢般的精致五官,褪去了柔和的偽裝,顯得盛氣凌人,龐大的氣場將韓逸壓得幾乎透不過氣來。韓逸終于曉得,為何樓驚澈要用微笑來掩飾自己,他不笑的時候,更接近真實的他,而這份真實,卻很難被他人接受。
“韓逸,你這一生,只做了一件錯事,而這件事,卻讓你丟掉了性命。”
“我不覺得喜歡你是一個錯誤,相反,我覺得這是我一生中最幸運的事。”
韓逸此刻全然忘記了畏懼和彷徨。
“比起死在你手里,我更希望在你身邊陪著你。”
“好幾次,我都在想,如果‘纏綿悱惻’的藥效,是永久就好了。”
韓逸的手,搭上樓驚澈抵在脖子間的手腕,樓驚澈眉間的溝壑,更加分明。
“樓驚澈,你的身體,很冷……”
“經脈開始倒流,你應該是……很痛的。”
樓驚澈按著韓逸肩膀的手,瞬息收緊:“……閉嘴。”
韓逸此時,忽然覺得自己很偉大,因為他竟然不懼怕死亡,并且希望在這最后一刻,能將樓驚澈這古怪的身體變化的傷害,降到最低。若放在平日,他一定死都不會想到,自己會有如此高尚的時刻。光是感受著樓驚澈皮膚之下的血液流動,韓逸自己都覺得痛得無法忍受。
“樓驚澈,殺我之前,我可以提個要求嗎?”
很少有人能在樓驚澈動手之前留下遺言,更別提有氣力說一大堆廢話,韓逸算是一個特別的存在。
“你說。”
韓逸深吸一口氣,輕輕道:“我可以,抱一下你嗎?”
“……”幽暗的瞳孔滿是復雜的情緒。
當你處在一個極其危險,而又癲狂的狀態;當你傷害別人,又同時傷害自己的時候……有人不顧一切拼命想要擁抱你,只是為了讓你感覺好一些,這便是愛情。
澈兒,如果有一天,你遇到了一個肯擁抱刺猬的人,請一定要好好待他,因為你,無時無刻不在傷害他。
韓逸忽然之間只覺的肩膀上的力道全全撤走,對方身子向后一仰,與他拉開了距離。
手中月牙旋了一圈收在身側,樓驚澈的眉頭皺得更緊了。他偏過頭望了一眼漏進來灑在地板上的冷色月光,深深地呼出一口氣,又轉回頭去,看著韓逸,面無表情。
“過來。”
簡簡單單兩個字,卻讓韓逸死灰的心重新燃了起來。他幾乎是撲過去的,將樓驚澈撞得往后一靠,雙手緊緊地拽著對方身后的衣裳,靜靜地感受著對方的體溫和心跳,仿佛要永久記住這感覺似的。
“韓逸,好看的小說:。”耳邊,低沉卻又讓人無法自拔的悅耳聲音,帶著一絲灼熱的溫度,輕輕撫過。
“如果你不想死,點暈我。”
“嗯?”韓逸抱著樓驚澈,看不到對方的表情,一度懷疑自己幻聽,“你剛剛……有說話嗎?”
“點暈我。”樓驚澈的口吻聽起來異常嚴肅,“現在,馬上。在我反悔之前。”
韓逸訝然地瞪大眼睛。
“我……做不到。”
最后一個音未發全,韓逸忽然感覺到肩膀上一陣劇痛,而那種疼痛,頃刻間經過血液,傳達到四肢百骸,整個人都麻痹了。
樓驚澈一口重重地咬到他的肩上,藍色衣裳被鮮血染成了濃黑色。
韓逸咬牙未叫出聲來,忍痛再次摸上了對方的手腕,卻發現對方全身經脈暴漲暴縮,真氣紊亂無序,隱有走火入魔的傾向。這種痛楚,平常人根本無法承受,武功修為越高,越是疼得厲害,最常見的做法,就是釋放內力減輕痛楚,但難免會對周圍人造成無法估量的傷亡,怪不得樓驚澈讓自己點暈他!
只是韓逸根本狠不下心來這么做,一旦將人點暈,任由真氣在體內竄走,樓驚澈說不定會有生命危險。
肩膀上的劇痛持續加重,韓逸明白樓驚澈已經盡力阻止,沒一掌將自己拍死,已經是極限。也許是急中生智,韓逸看著越來越有狂暴傾向的樓驚澈,終于想起自己還是個武醫。
他一手抱著樓驚澈,一手揮動著焦侯弦,將一端深深嵌入墻內,一端用牙齒咬著固定,好不容易拉出五根弦,已是滿頭大汗。
樓驚澈的真氣順著被他咬住的肩膀一點點侵入韓逸體內,巨大的疼痛讓他的左手微微作抖,但指下彈奏的旋律卻絲毫沒有顫音。
如風和弦,似水柔音,清波微蕩,流云緩遷。點點音色,組成了一曲沁人心脾的奏樂,赫然是一篇失傳已久的《清心訣》。
清音入耳,樓驚澈牙齒微松,片刻之后,閉上眼睛,整個人重重地靠在韓逸身上。
而奏完一曲的韓逸,整只手都抽筋似的抖動,然而表情卻是松了下來,疲倦地喘了一口氣。這一篇《清心訣》,韓逸也是首次彈奏,灌以內力,疏導他人體內的紊亂真氣。他本是抱著試試看的態度,卻沒想到居然奏效了……真是謝天謝地。
望向樓驚澈稍顯蒼白的而又安靜的睡顏,韓逸微微笑了一聲,也跟著倒在一旁,閉上了眼。
……
窗外斗正酣,本想速戰速決的眾人,忽聞溢出窗外的樂聲,動作齊齊一頓,有些不可置信。
“這曲子!”司徒安情表情最為震驚,似乎久久不能回神,也不顧對方手中還拿著武器,拉過聶無雙的衣領,就吼問道,“澈兒跟誰一塊?!”
聶無雙被司徒安情的大吼給喚回了神,堪堪收住劍勢,舔了舔唇,答道:“韓逸。”
“哈啊?”司徒安情表情很是復雜,眉頭扭曲數下,總算是恢復了常態,“喔……那家伙居然沒死,還有心情彈琴,挺好。”
“……”
百里孤行見汪連收勢,立刻收劍回鞘,躍上了窗戶,一腳踢了進去。
“韓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