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韓逸以為,終于可以睡個安穩覺的時候,事情往往是會向相反的方向發展。
深夜,萬籟俱靜,韓逸抱著龍吟劍,靜臥榻上,即將入眠,耳邊卻突然聽到一陣自然的開門聲,這清晰的“呲呀”聲,分明就是自己的房間門。
韓逸一個激靈,全身被嚇得麻痹了一瞬,毛孔一剎那緊縮,立刻抓緊龍吟劍翻身下床,連外衣服都還沒來得及披上,焦侯弦和月牙同時勾在手中。
不知道是不是又有人打龍吟劍的主意了,在沙城投宿簡直是人生最大的錯誤。
敞開的房門漆黑一片,韓逸連人影的輪廓都看不清,但他卻十分確定自己看到了什么。那一雙眼睛,一大一小的雙瞳,一紅一黑的顏色,在黑暗中異常明亮,如同燭光閃爍。
韓逸愣了片刻,再一次驚叫起來:“哇——鬼啊——”
他幾乎來不及思考,便帶著龍吟劍一轉身,奪窗而逃。漆黑的夜,虛弱的月光,無盡的冷風,只會加劇韓逸心中的恐懼。
又是那條大蟒蛇!它是怎么跑進客棧里來的居然沒有人攔住嗎?!
韓逸懷疑是不是自己太累而出現了幻覺,因為那一雙眼睛,明顯比那一次在洞窟里頭看到的要小許多。這么一猶豫,韓逸反而將速度慢了下來,但事實上,他發現他已經奔出很遠了,幾乎要回到絕處逢生谷的節奏。
他在黑暗中停下腳步,身后根本沒有什么蟒蛇追著他,他直直地嘆了一口氣,正打算回去,卻十分不趕巧的,夜空忽然風云大作,天邊幾條閃電在一剎那照亮了四周,幾道悶雷傳入耳朵,天,毫無預兆地——下起了暴雨。
“……”
韓逸甚至還來不及找地方躲,冰冷的雨水就開始打在他的肩上,臉上。
“老天,我只是想要找到阿澈而已,你需要這樣接連幾天考驗我的誠心嗎?!”韓逸開始在雨中狂奔起來,因為怕把龍吟劍打濕,他將劍裹在了外衣之中,冰冷的觸感隔著一層內襯,傳達進胸膛,讓他不禁打了個噴嚏。
韓逸當機立斷,往客棧跑去。但也許是道路太黑的緣故,又或許是剛剛奔跑并未看路的緣故,他忽然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東張西望地仔細尋覓著路線,韓逸的衣服從外到里全部濕透,雨水順著劉海從額頭上嘩啦啦地落下來,擋住了一部分的視線,就連龍吟劍,也不可避免地被打濕了。反正都已經被淋個通透了,韓逸干脆慢下腳步,在漂泊大雨中緩緩往前走。
在這冰冷的雨水中,韓逸有那么一段時間的失神,腦袋也是空白一片。等他回過神來,人已經站在一個破廟之前。雖然那破廟許久未有人修葺,屋頂幾處也在漏雨,但至少進去躲躲,比站在雨中漫步要好上許多,畢竟,還能擋擋風。
水順著衣袍往下不斷地滴著,腳下如同溪水淌過般,流了一地的水跡。
眼睛看著外面與清早截然不同的朦朧的景象,耳邊聽著那如同琵琶奏響,大珠小珠落玉盤的聲音,濕漉漉的內衣和頭發緊緊貼著身子,似乎要把他壓得窒息一般,頭暈目眩的感覺又不切時宜地開始作祟。
疲寒交迫的韓逸,一想起連放在袖中的火折子也被打濕,再也無用了,便頹然地坐在了積水遍布的地上,也許是因為連續四天沒有睡覺,身體實在很是乏累,韓逸搓了搓手,哈了哈氣,靜下來之后,腦中無法停止地開始出現樓驚澈的背影。
也許,他從一開始,就找錯地方了。他應該在桀驁崖下仔細搜尋一遍。樓驚澈中了烈焰散的毒,又從這么高的崖頂摔下來,就算不死,也不可能走那么遠到達絕處逢生谷的……
“不行不行……”韓逸閉著眼猛烈地搖了搖頭,發絲甩出一連串的水珠,“龍吟劍我都能找到,阿澈我也一定能找到的,不能這么喪氣!”
他開始自言自語,鼓勵自己:“韓逸,阿澈不在身邊,你一個人要振作,否則他一定會擔心的……”
或許……阿澈也不一定會擔心吧,他應該會更加擔心聶無雙和汪連……
“啊,不行不行,不能有這種想法!”
韓逸越是鼓勵自己,越是覺得鼻酸,低頭,用手擦拭著龍吟劍,卻越擦越濕,透明的**鉆進了龍吟劍鞘的雕紋縫隙中,稍稍傾斜,還會有亮光閃過。自己這么漫無目的地找,根本就是在浪費時間。
一滴兩滴,落于劍柄上,漸起千萬細小的水霧,微熱。韓逸愣愣地摸了摸臉,隨即扯著濕答答的袖子抹眼,卻是更加模糊了。
“混蛋阿澈,你到底在哪里……”
韓逸重重地一捏龍吟劍,深吸一口氣穩定情緒。啊,討厭,一定是最近太倒霉了,心里才會覺得難受。
曾經聽師父說,人會長大三次。第一次是在發現自己不是棋盤天元的時候。第二次是在發現即使再怎么努力,終究還是有些事令人無能為力的時候。第三次是在,明知道有些事可能會無能為力,但還是會盡力爭取的時候。韓逸發現自從認識了樓驚澈,他長大得特別快。
這幾日,為了樓驚澈瘋狂地奔波,讓他幾乎激動得睡不著覺,然而現在,他實在困得無法再繼續保持清醒。背靠著那一尊失落的佛像,韓逸最后緊了緊龍吟劍,臉貼著劍柄,下一刻便失去了意識。
他所不知道的是,在他閉上眼睛的一剎那,龍吟劍身忽然發出淡淡的幽光,如煙一般消散,而片刻之后,一件雪白的外衣,輕輕地披在了韓逸的身上。一只指骨分明的手,柔和地伸入韓逸的發絲之間,慢慢地摩挲起來——那濕透的長發,散發出層層水霧,在彈指之間,再也找不到半點水漬。
……
清晨的一抹陽光從破漏的屋頂照射進來,在地上頭上斑駁的光影,也在韓逸的睫毛上調皮地扇動。清脆的鳥叫聲在耳邊淺唱,從近處驟起,又忽地一聲遠去。韓逸的額間皺了一皺,長長的睫毛撲閃著展開。
他晃了晃頭,正準備抬手揉眼睛,手中空空的感覺,卻讓他整個人被驚嚇得跳了起來。
龍吟劍!龍吟劍不見了!!
韓逸的臉色一白,不知所措的同時,卻感覺到有什么東西從自己的肩頭滑落,他隨手一撈,一件白色的帶紗外衫在指尖輕撫。
這……這是樓驚澈的衣服!韓逸怔忪了許久,確定自己沒在做夢,心里的希冀讓他一時間緊張起來。
韓逸攬著這件白色的外衣,迅速竄出了破廟的門口,奔出了圍墻之外,在自己滿心期待下,他的一雙杏眼中,如愿以償地印出了那個人的身影。
一棵小小的菩提樹下,那人身著白色的單衣,如瀑的長發在風中飄擺。他仰著頭,看著那綠中帶紅的卵形葉子,一只手向上展開,托在葉子之下,似乎要接住什么一般。一滴晶瑩的水珠在日光照耀下在葉尖閃閃發光,只是一瞬,便落了下來,撞在了他的手掌上。
韓逸以為自己會叫出來,可是喉間哽了半天,硬是發不出一個聲。也許是心中的吶喊太大,那人似乎有所感應,緩緩地側過頭,琥珀色的瞳孔鎖住韓逸,唇線微微地彎了起來。
韓逸一步一步慢慢地靠近,那熟悉的清香味,讓韓逸有種從死亡邊緣爬回來的安慰感。
“你……是真的嗎……”
一句話,讓樓驚澈神情微微一怔。
“讓你擔心了。”
他雙手一環,將幾乎木掉的韓逸輕輕摟住,將他的頭按在自己肩上。
“風雨,一定會過去。”
樓驚澈的手,在韓逸頭上輕輕撫著。韓逸就像這棵小小的菩提樹,即便在風雨中飄搖不定,但卻依然堅強地站立而不倒下。即便沒有自己,韓逸依然可以憑借自己的力量突破難關。雖然這樣確實讓樓驚澈感到安慰,但是……還是不能完全放心。
只有三天時間,希望趕得上。
“我一定,還你一個,清靜的江湖。”樓驚澈嚴肅的語氣,仿佛是在立下誓言一般,不知為何,韓逸隱隱地有些不安。
樓驚澈是怎么找到自己,身上的烈焰散如何解去,這幾日到底在哪里,這些問題,韓逸都埋在心里,不敢去問。他害怕,得到解釋的那一天,就是他永遠失去樓驚澈的那一天。
作者有話要說:(小劇場)
莫輕塵:好不容易來客棧休息,大半夜的到底誰特么在喊鬼!
竘玙:不知道→_→
莫輕塵:你剛剛去哪兒了,讓你打個熱水老半天。
竘玙:走錯房門。
莫輕塵:……(貌似曉得那鬼叫聲是怎么回事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