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怡芳被她篤定的眼神看得推卻不得,而這誘惑實在太大,為難之后終于重重的點了點頭,緊走兩步拿起箱中的一塊潤玉,轉(zhuǎn)身道:“好,我便修書一封,附上這件東西為憑,替賢妃娘娘行個方便。只是賢妃娘娘,你也需在信上按個手印,日后不得抵賴。”
若蕓笑著應(yīng)允,瞧著她眸中的決絕之色,不禁輕嘆一聲:“若不出所料,眼下宮中是要變個模樣,丁寶林既來之則安之,不如好好想想日后的打算。”
丁怡芳聽著她那似是胡謅的話也是愣住,狐疑的看了她懶散他顧的神色,這才覺得她是隨口一說,便安下心來讓她們稍待,自己則入內(nèi)寫信去。
“姐姐,我等下就去找于王爺,你可要自己當(dāng)心著點。”曉紅湊近若蕓,小聲的說著,從袖中抽出信的一角示意了下。
“嗯,順便替我盯著丁家的舉動,丁怡芳是有戒備,我怕他們不盡心。有消息便直接來告訴我。另外許昭容給的樣,你要親自等懷王驗過。”若蕓靠倒在椅子上,想起百澤的不見人影、傳信不至便有些傷神。
“姐姐,不是我亂說,那懷王到底肯不肯幫這個忙呀?他都懶得瞧胡舒兒,還說沒事就不來瞧你。驗破布木屑和灰塵這種事……”曉紅一副不情不愿的樣子,想著那完全沒有情緒流露的懷王便心里沒底。
“錯了,他此舉才是置身事外,于我倒是最大的方便。你自己在外倒是小心著。”若蕓算了算時間,這便已是第三天,只期望這全面撒網(wǎng)能一處有所獲。
“張余可是派了人跟我來的,這打半都在將軍府待命呢,我橫豎不會有事。”曉紅拍了拍她的手腕,讓她絕對的放心。
若蕓才點了點頭,便見常德帶人急匆匆的進來描金館。見著她這才抹了把汗,恭敬道:“娘娘,老奴可找著你了。皇上有請,快換衣移步吧?”
“有請?去哪兒?”若蕓同曉紅對視一眼。后者茫然的搖頭。
“娘娘,皇上擺了小酌,眼下請娘娘過去。”常德見她坐著不動,忙解釋道。
“常公公,我此番入宮不再是妃,皇上讓人陪酒,不如叫別人去如何?”若蕓目光冷然,當(dāng)即拒絕道,“我十日期限未滿,眼下還有要緊的事要做。”
常德似是料到她會這么說。并無太大驚訝,而是沖她堆笑:“娘娘,皇上說了,娘娘既要了這十日,這十日也便是賢妃。理應(yīng)赴邀。”
“我也去!”曉紅脫口而出。
常德看了看緊張的拉著若蕓胳膊的曉紅,好意提醒道:“皇上不見別人,將軍夫人還是暫且留在這里罷。若要自行出游,老奴也定當(dāng)安排。”
曉紅啞口無言,沖若蕓使了使眼色,讓她當(dāng)心。
若蕓眉頭一皺,盯著常德的老臉半晌。終于嘆了口氣:“好,既然皇上這么說,我也無從推辭。只是眼下我正等人辦事,勞煩常公公等候。”
“是!”常德恭敬的答著,十分配合的到描金館外候著。
不多時,丁怡芳便帶了寫好的書信前來與她確認。若蕓看了又看,這才同她一起按了手印,又將信封了兩層交予曉紅。
曉紅懷揣兩信、有任務(wù)在身,雖擔(dān)心她也只得領(lǐng)命先行,若蕓安撫了丁怡芳幾句。自己則回朝露宮更衣?lián)Q妝。
當(dāng)她依常德指示脫去厚重的錦緞大衫,換上輕便的秋葉霓裳,在朝露宮外等著她的并非軟轎而是輕車,還有耐心無比的常德站在微暗的日光下朝她行禮。
若蕓狐疑不已,可常德在此倒也無礙,順從的進了車內(nèi),任由宮人侍衛(wèi)將她護送一路,不多時竟出了宮門、繞道近郊。
她遠遠瞧著那位于山巔的宮樓城闕,心想榮錦桓的小酌竟擺到了宮外,自免不得一番排場,豈料步下車去是楓葉爛漫之景,小道邊侍從列隊而上,那涼亭便隱沒在紅楓之中——真是當(dāng)初所見的后山。
若蕓怔住,呆呆的看著秋景許久,過往回憶如走馬燈般接連而過,直到常德喚她,她才半夢半醒、慢吞吞的沿著小道上行,才接近涼亭便聞有粗聲爭語。
“皇上,此番圍困洪州多日,糧草雖足可人心惶惶,還是讓末將……”首先聽聞的是個粗獷有力的聲音。
“行了,朝堂中朕不理此事便是擱置之意,你們尋了這空來煩朕,當(dāng)真可惡。此事朕自由打算,還輪不到你等毛遂自薦。”榮錦桓冷而懶散的聲音傳來,透著毫不掩飾的不耐煩。
“皇上,元將軍所言極是,糧草雖足,可戶部的銀子花銷也大,若是安原計劃重陽攻城,眼下早取了洪州了。再多耗幾個月,便是要見底了。”這回搶白的是個穩(wěn)重剛毅之聲。
若蕓暗哂,如此這般諷刺皇上的,除了顧尹昭外也只有老顧彥大人了。
“朕知道了。”榮錦桓這回說罷重重嘆息一聲,倒沒有發(fā)怒。
若蕓穿過交錯的楓葉緩步上前,瞧見榮錦桓半臥在鋪了軟席的亭中榻上,素銀長袍外罩了赤金外紗衣,小瓷杯被他不停把玩在指尖,銀簪固發(fā)閃閃發(fā)亮,鳳眸開合下是深不見底的思緒。
而一身便裝的顧大人與身著鎧甲的中年將軍正一左一右的圍在他身旁,薛元徹則穿的中規(guī)中矩、站在邊上目不斜視、一言不發(fā)。
若蕓微微一笑,四年前她在此遇著榮錦桓,去年此時她又與程清璿重逢,同樣之境眼下卻物是人非,連這涼亭不知何時也重新修葺過,少了些淡雅,多了些精致。
榮錦桓眼角余光瞧見她款款而來,精妝描畫下美艷動人,一身秋葉黃裳似要與紅楓爭輝,當(dāng)即坐起身含笑招呼著:“來坐。”
“哼!”那將軍見佳人造訪,自知諫言不得,憤然抱拳行禮,頭也不回的鉆入楓林下山了。
“臣,見過賢妃娘娘。”顧大人忙朝她行禮,這回倒也不多言,識趣的朝榮錦桓道,“臣告退。”
榮錦桓這才滿意的頷首,沖身旁的薛元徹道:“你也下去。”
“是。”薛元徹畢恭畢敬的答著,又朝皇上與若蕓行禮,這才穩(wěn)步離開。
“沒想到一板一眼的薛大人也會轉(zhuǎn)性。”若蕓瞅了眼薛元徹筆直的背影,仿佛看到了第二個頑固的胡博文,忍不住戲謔道。
“怎么?他有為難你?”榮錦桓濃眉輕挑,揚手招她過來。
“沒有,只是他平日禮數(shù)太全,眼下如此隨便,我驚詫罷了。”若蕓淡笑著在離他不遠不近的凳子上坐下,瞅著蒸騰霧氣的酒爐,暗嘆薛元徹一路“押解”她回京可沒多給好臉色,總有意無意提醒她安守本分不說,還冷臉相對,就差開口罵她牝雞司晨、導(dǎo)致皇上輟朝了,眼下對她行禮倒真是讓她意外。
“哼。”榮錦桓冷哼一聲,不悅溢于言表,將手中的瓷杯“啪”的按到矮桌上,瞅著若蕓道,“于百澤幾乎將京城官吏給警告了個遍,若有誰為難你定不輕饒,這薛元徹也給下了通牒,今天跟著顧老頭過來告狀。”
“啊?真有此事?”若蕓不敢置信的問出口,可榮錦桓神色悶悶,這樣子不像是胡謅。
她思前想后,完全想不通一向灑脫的百澤怎的會干這事,可程清肅也不像是替她謀劃的那個人,將前后一聯(lián)系,若蕓啞然失笑,論對京城的熟悉程度和動機用心,橫豎逃不開那位尊主,難怪榮錦桓輟朝時還有反對、質(zhì)疑她的聲音,眼下都眾人皆喑、朝堂靜默。
“不僅如此,你周圍那幾個人是于百澤的人,還是誰?竟將朕的暗衛(wèi)都擋的頗遠,著實可恨。”榮錦桓握了拳,下定決心般沉聲問著。
若蕓方知榮錦桓多半是因得不到消息而焦躁,不禁附和一笑,認真道:“這暗衛(wèi)的確是異姓王府的人,不過是我多次遇險以防萬一,皇上的暗衛(wèi)還是保護皇上的好。”她說著略有心虛,自己所行之事、事關(guān)秘密,萬不能給皇上知道鬧出事端。
“朕有近衛(wèi),安全的很。”榮錦桓見問不出什么,只得一語帶過,瞧著她鎮(zhèn)定自若、含笑規(guī)矩的答話,悶聲開口道,“賢妃忙于查案,不知這露凝楓紅、秋日正盛,朕讓你前來便是讓你散心,別誤了眼下秋景。”
“皇上只給了我十日,我若不加利用,怎么的都說不過去。”若蕓說著挪了挪身,提起酒壺便倒了杯、遞到他跟前。
“朕,倒是少見你此等打扮。”榮錦桓接過來淺飲一口,目光在她描畫后神采飛揚的眼上徘徊,“倒是掩的只余歡喜,朕倒是有些不習(xí)慣。”
“這是皇上期望的‘賢妃’,難道不是么?”若蕓微笑著與他從容對視,目光平和毫無波瀾。
“朕……”榮錦桓輕嘆一聲,緩緩飲盡杯中酒,眼前之人笑顏真切卻讓他倍感疏離,不禁蹙眉,“事到如今,你寧愿十日勞心,也不愿做這賢妃么?”
若蕓聞言微怔,旋即低頭瞧著交握的指尖不語。
“其實只要你開口,朕便能允你良多,你真是舍近求遠、太過傲氣。”榮錦桓忽然盯著她,眸中銳色乍現(xi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