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打死都忘不了這雙眼眸,忘不了這濃郁的令人頭暈目眩的香氣,這兩點旁人實在是無法複製。
程清璿今天帶她來是見人的,而要見的竟然就是他!
“哎呀,看來你記性很好。”榻上之人打量著她,眸子略微驚訝,用近乎輕蔑的語調打斷她,目光卻是落到了她身側的白衣男子身上。
程清璿不爲所動,拿出一方物件甩到他榻前的地上,眸底生冷:“給我個解釋。”
眼角餘光淡掃地上,原來是百澤的那個香囊,榻上的男子卻不以爲然的笑了起來:“我順手收了索泰爲徒,我本以爲你知道的,怎麼,竟然不知麼?”說著,脣邊卻露出讓人生畏的寒意。
若蕓緊張的死死抓著程清璿微涼的手,莫非他幫著離國王子竟是瞞著他們王府?亦或是,他指的根本就是造成生靈塗炭的霹靂彈?
無論如何,開門就丟暗器的作風,只會讓人覺得他是想要了他們的命。
程清璿不置可否,只冷冷的注視著他。
不想,榻上的男子復又看了看她,這回的眼神卻是緩和許多:“這麼一穿倒真是比離國那女扮男裝順眼多,不過……”說著竟嘲笑似的看了眼程清璿,“你讓她把金絲袍穿了,我就傷不了她了?你帶她來,莫非是想她和頭牌比個高低?”說完,目光忽然變得銳利。
“你以爲我來此地是爲了何事?我如你所願,自正門而入,也足夠給了你三分面子。”這回輪到清璿嗤之以鼻,雋秀的眉已經擰成一團,忽然厲聲,“解藥呢?”
“呵,我的確意外你程清璿真會光明正大走正門。至於解藥麼……你和軒墨不是會解麼?”男子挑了挑眉,雖然笑著可一點都感覺不到溫暖。
若蕓再次咬脣,這人居然認識懷軒墨?
“廢話少說,天下之間。這苗疆蠱蟲屬你最瞭解,且拔蠱不可假手他人,否則我又怎會冒險帶她來?”清璿似乎失了耐性,語氣越發急促。
“你也知道這是冒險……哼。”榻上的男子面色微變,緩緩坐正了身子收起笑容,冷冽道:“你怎知道,我會給她解蠱?蠱又不是我下的,你要問就去問那西離的蠢皇子。”
語畢,殺氣盡顯,手中不知何時多了薄薄的金色圓片。而出手則快如疾風。只見他手一揚一收。四周蠟燭杯盤盡碎,屋內瞬間暗沉下來。
若蕓白著臉後退一步,榻上男子竟滿意的笑了起來,伸手將蠟灰全部拂在地下。幾名女子像得了令,遲一步就會送命似的,蜂擁著逃出屋子。
下馬威?前一瞬同姬妾逗樂嬉戲,下一瞬能翻臉成魔。
若蕓臉色微白,旋即又清醒了些:她是何時中蠱的?程清璿帶她來竟是找他解蠱的麼?
“到了京城你果然有所收斂,可也沒見你收斂多少。”程清璿淡淡看了眼地上的一片狼藉,做出如此結論,“你胡來也罷,今日這蠱毒你非解不可。”
平日裡溫文如玉的男子竟吐出如此嘆息。她猛地發現程清璿認真起來也是能如此氣勢凌人的,可他的手擁著她,沒有絲毫鬆懈。
榻上男子冷笑一聲,忽有白色的藥粉灑出,清璿目光大變。忙帶著若蕓向後躍了數尺,粉末所到之地,方纔滾落滿地的水果都迅速的乾癟了下去。
若蕓倒抽一口冷氣,這人沾到這毒藥說不定也就灰飛煙滅了。
沒有喘息的時間,榻上的男子緊接著已快速躍起,抽出一把軟劍直指她眉心。她也不知何故,只覺著一股強風迫近動彈不得,眼睜睜看著那劍伸過來,不閃不避。
劍鋒帶著凌厲的氣勢而來,卻道她跟前便一偏。
程清璿自腰間極快的抽出軟劍,手腕一翻便輕易打偏了他的劍鋒。
男子居然愉悅的笑了聲,一雙眼眸似鷹鷲般露出兇光:“呵,好久沒和你切磋,你來真的,我也就不客氣了。”
說著,劍氣猛的斂了斂,隨著他閉目,周遭竟慢慢變暗,桌案牀榻像是著了火一般一片通紅。紅色像是細密的煙霧凝成綢緞,流轉形成漩渦似的將三人團團包圍,緊接著,四周的牆和器物都看不見了。
不冷不熱,可卻悶的讓人幾乎要暈眩。
“蕓兒,快閉上眼。”持劍冷眸看著那男子,清璿卻是低低出聲,“他會幻術,你心無雜念,轉身可出門。”話語飽含焦躁不安。
“你怎麼辦?”若蕓本能的說出口,卻對上程清璿朝她投來的焦急目光。
“這幻術絕非鬧著玩,他獨門絕學不是一般人可抵擋。”程清璿提高了聲音,語氣已是不容置疑。
若蕓猛的怔住了,只覺得壓迫感越來越強烈,周遭的氣流已經讓她喘不過氣。妖媚男子讓她
“那你怎麼辦?!”她腦中痛楚難當,緊緊的抓上他的衣袖。
“夏朱月還不至於和我生死相搏。”清璿呼出口氣,猛地將她推離身邊,“事不宜遲,出去。”
若蕓不敢置信的看著那衣衫半露的男子。
夏朱月?!這便是性情乖張的南王夏朱月?!怪不得他同清璿相識,也認識軒墨,他竟然就是那個傳言中聲色犬馬、行蹤詭異的夏王爺。
難怪當日離國皇宮他見著那釵便鬆手,原來他是異姓王之一!
可,夏王爺如何會同離國勾結,現在又對清璿拔刀相向?
她混亂猜測著,卻聽著一聲邪笑,夏朱月倏然擡眼:“成王敗寇,你輸了我就殺了她。”
“你的脾氣,真是夠了。”清璿似乎早已厭倦如此挑釁,扭頭朝她高聲道,“還等什麼?走!”
話音剛落,夏朱月凌厲的劍氣復現,想也不想就一劍刺了過來,與方纔不同的是,那紅色的煙霧氣流似是隨著他的動作也化成了利器,一併撲向那銀白衣衫的男子。
清璿卻看也不看,只向她投來焦急的目光:“快啊!”橫劍一擋,後撤數步。寬大的袖子被刺出個破口來,可劍氣一滯硬生生撤回,那紅色煙霧也伴著“火光”折返。
只一個轉身而去,那薄薄的劍刃已經架上了夏朱月的脖子,夏朱月卻是笑的更甚,腳尖一使勁便滑開了清璿的劍,反手還擊。
看著兇險的劍術相鬥,若蕓狠狠咬了咬牙,強迫自己閉上眼。
她屏息聚神後退,只聽著耳邊呼呼的風聲。還有刀劍相向的聲音。心中的不安和顧慮一點點被強行摒棄。
周身忽的被一股清冷包圍。耳邊再無聲響。
她猛地睜開眼,發現自己已然退出大廳。
院中桃花開的正豔,屋內濃郁的香氣溢出,廳門洞開。夏朱月出手狠辣、步步緊逼,時不時還扔幾枚銀鏢。
百澤負傷,軒墨不知身在何處,程清肅她決計不敢招惹,若蕓一時間茫然無措,卻想起同樣會輕功的程清雯來。
剛想著去搬救兵,她走到院中無意中擡頭,猛然發現不遠處高高矗立的樓很是眼熟,再一看。這青樓的三重後院竟然只與鄰街的天福酒樓隔了個街角的距離,只不過高牆之內樹木掩映,從樓上看這裡只怕什麼也看不到。
而那側邊的臨街廂房內,竹簾高高捲起,玄色的身影坐著。趴在圍欄上發呆。
程清和,那是同程清肅吵架、負氣出走的程清和啊!
她喜出望外,這別院像是獨立院落,竟無人看守阻止,她尋得一處側門而出,直奔酒樓去。
幸得一身華服,天福酒樓的夥計看到了,未曾爲難她,只笑嘻嘻的讓路,。
登上酒樓,熟門熟路進了雲閣,那玄色錦袍之人只是回頭望了下,似是本能的瞅了眼並未上心,又轉了回去,繼續呆呆的看著大街上的車水馬龍。
一股酒氣濃烈的彌散,除了程清和誰會這麼沒警惕的臨街而望。他負氣出走,原來是來了這裡借酒消愁。
人羣熙攘,毀壞過半的長安街大都復原,絲毫看不出元宵之夜的慘烈,他就這麼趴著,看著底下一動不動。
若蕓輕輕走上前,待到站定在他身後他也毫無反應,濃烈的酒味讓她不禁蹙眉。
“清和……”她伸手,卻停在空中,只叫了他名字。
隔了好久,他才緩緩轉頭,沙啞開口:“我離府多日,就你想到來找我。”那雙眼眸半夢半醒似的,覆著濃厚的朦朧,恍惚沒有焦點,偶有痛楚泄露。
看著他的憔悴的臉,她嘆息道:“你怎麼把自己弄成這樣?”
他不答,還是目光迷離。
“你不怕被別人瞧見?”她看著他呆呆的模樣,忙道,“程清和公子負傷歸京,借酒消愁?”
他扭頭,用毫無神采的雙眼看了看她,移開目光重重嘆了口氣,低低道:“你跟我哥去江南,是認真的嗎?”
手心猛的收緊,若蕓看著他沒有笑意的側臉,呆了半晌都沒說出句話來,末了,才默默點了點頭。
“我大哥……不會那麼輕易答應的。”他瞅著她又嘆了口氣,像是拋下了什麼一般。
她默然,早前聽聞他和程清肅大吵一架,原以爲是爲了離國的事,不想他是爲了她的事麼?抑或有別的?
也不知如何回答,她滿心的感激最終化爲舒心一笑。
“往後,你自己也小心著點。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他看了她一眼,酒味尚濃,卻像是恢復了往常的活力,認真的問道。
若蕓愣了下,立刻想起那十萬火急的事來:“夏朱月和清璿,在後院打起來了!你快去瞧瞧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