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然揉著渾濁的雙眼,不可置信的看著柳錦寧,忽而落下兩行淚水,就要跪下。
“沒想到奴婢有生之年還能再見到竹安公主啊~”
柳錦寧慌忙攙扶住年邁的秋然,忍不住也落下淚來。
“秋然你怎麼在這裡?”
“老奴要爲太皇太后守靈,”秋然微微佝僂著背,走到張兮兮的桌子前倒了兩杯水。
皇上慌忙阻止,“我們先去皇祖母墳前看看,祭祀完還要回宮。”
“皇上,你的意思是太皇太后就葬在這裡!”柳錦寧驚訝異常,恐怕任誰也想不出,當朝的太皇太后就葬在這裡平凡的地方。
“這是皇祖母生前要求的,她苦了一輩子,不想讓她帶著遺憾走。”
“那皇陵裡的太皇太后墓呢?”
皇上檢查著祭品,“那只是個衣冠冢,還有一個月纔是皇祖母的忌日,但是那時候可能會很忙,所以提前來祭拜。”
柳錦寧拎起一包點心,“我倒是覺得皇陵沒有這裡清淨怡人。”
三人拎著祭品來到墳前,周圍雜草荒蕪沒過人腰,墳前卻乾淨整潔,秋然打理的很好。
擺放好祭品,燃燒了黃紙,皇上跟柳錦寧在墳前鄭重的叩拜兩次。
再回到小屋裡,已經暮色將至了,夕陽映照著不遠處的小河,一條暖黃色的飄帶蜿蜒飄過。
一陣涼風吹過,河邊飛起一羣白鷺,撲棱著翅膀又沒入草叢不見了。
“好一片世外桃源啊!”柳錦寧深吸了一口氣,空氣中滿是青草香氣。
皇上在她身後偷笑,“還想去邊關嗎?”
“邊關風沙滿眼,很少能看到這樣的風景,但是別有韻味,等過了九月九,我就回去。”
柳錦寧暗暗嘲笑自己,本來打算陪著魏蒹葭多住些時日的,魏家人的態度讓她覺得還是走了合適,後來又多留兩天還是因爲魏家。
“住安公主~”秋然蒼老嘶啞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柳錦寧連忙轉身,“秋然,你年事已高,獨自一人住在這裡恐怕不行,還是回京城去吧,皇上肯定會給你安排好讓你安度晚年的。”
皇上在一旁笑而不語,這話他已經說過多次了,可是秋然一直不肯離開。
“公主,皇上一直都是這麼說的,可是老奴不能走,太皇太后會孤單的。”
秋然說著從懷裡掏出一個錦盒,顫顫巍巍遞到柳錦寧面前。
柳錦寧看著熟悉的盒子,心裡一驚,“這是...”
“當年被您典當後,又落到德妃手裡,後來太后又收了回來,一直放在壽康宮裡。太后曾經說過,想等您做了明王妃再賜給您,沒想到後來發生了那樣的事。”
秋然把錦盒放到柳錦寧手上,就回屋去了。
柳錦寧看著手裡的錦盒,往事一一浮現,好的壞的,開心的失望的,都已經成了過眼雲煙。
錦盒的搭扣已經鬆動了,毫不費力就打開了,小巧的蝴蝶形步搖依然散發著寶石的柔光,上面金色裝飾的地方已經微微暗淡,看起來還是那麼別緻。
皇上接過步搖,伸手幫柳錦寧帶在發間。
“你還是跟以前一樣,不喜歡帶髮飾。”
“整天忙碌,帶著墜的頭髮疼。”柳錦寧燦然一笑,擡手正了正步搖。
皇上聲音入眼眸一樣溫柔,“好看。”
“都是小姑娘帶的了,
我帶著讓人笑話。”
柳錦寧看著自己粗糙的手指,年輕時的柔滑細嫩早已不復存在,經常幹活已經有了不少褐色的疤痕,出去只會讓人笑話,有那個公主的手是這樣的!
“重陽節晚宴的衣服準備好了嗎?”
皇上打量著柳錦寧,看她一直穿著樸素,想來那種適合參加宴會的服飾是沒有的。
柳錦寧赧然,“一開始挺想去的,現在忽然又不想去了,感覺宴會離我已經很遙遠了。”
“去,爲什麼不去,衣服朕會給你準備好的,就當是你陪我來看太皇太后的禮物了。”
兩人辭別了秋然,架著馬車回了京城。
星光閃爍,路上到也明亮,兩人都坐在馬車前面,馬蹄噠噠,在夜露裡前行。
“十二年前,也是這樣的一個時節,秋露帶回了我父親的棺木,母親也是那時走的,一夜之間我成了孤苦無依的公主,來到宮裡,只呆了一年不到,又輾轉去到邊關,我的人生,就從那時候開始轉向另一個方向的。”
柳錦寧聲音低沉,暗夜裡清晰好聽。
皇上轉頭看了看柳錦寧,忽然笑了,“你還記得當時我去牢中挾持太子救你嗎?”
“怎麼不記得,你當時是怎麼有那麼大的膽量敢挾持太子的?”柳錦寧想到當時,嘴角也微微上揚。
“我是最瞭解太子的人,連先皇都沒有我瞭解的透徹,當時也不知道是怎麼想的,腦子一熱就做了。”
皇上擡頭,北極星遙遠卻明亮。
柳錦寧看著前面棕紅色的馬尾,柔順閃亮,藉著良好的氣氛問出了心裡隱藏的問題。
“這麼多年了,想必皇后沒少爲你費心,你爲什麼一直空著後宮?”
皇上神情一滯,一直在胸口堆積的話差點脫口而出,不由攥緊了馬繮,隱忍下嘴邊的話。
事已至此,就算說了有什麼用,不願的終究不願,
“不爲什麼,看了那麼多後宮的人和事,已經死心了。”
柳錦寧顯然不信,“就算不願後宮佳麗三千,一瓢皇后爲什麼也沒有?如果給你一個機會的話,你想娶誰做皇后?”
末了又加一句,“誰都可以。”
“哈哈哈~怎麼你想幫朕尋個皇后嗎?”皇上心口如磐石,大笑遮掩過去。
“如果能皆大歡喜,幫你又怎麼了!”柳錦寧知道皇上不願說,也不再追問。
“那你呢,這麼多年也沒有找到合適的人嗎?”
柳錦寧也學著大笑,“哈哈哈~我是被你傷了心了,對男人失望了!”
皇上轉頭,兩人對視一笑。
“啊~啊~”皇上大吼一聲,聲音在田野間迴盪,不知傳進多少人的耳朵裡。
“咯咯~咯咯~”柳錦寧也忍不住發出銀鈴般的笑聲。
已經到了關閉城門的時間,高大莊嚴的城門緊閉,皇上從懷中掏出金色的腰牌,城門很快打開。
順利進了城,皇上送柳錦寧回到將軍府,沒想到已經有人等在門口了,是辰傲跟安歌。
“這麼晚纔回來,你們去哪了?”安歌一臉擔憂的跑到柳錦寧面前。
柳錦寧揉了揉腰,一路顛簸的都快散架了。
“沒事,出城了,回來的有些晚了,你們吃飯了嗎?”
皇上也跳下馬車,活動筋骨,“辰傲這麼也在?”
“聽說轉要去參加重陽晚宴,幫她做了兩套衣服。順路帶了點酒菜,皇上也留下同飲一杯吧。”辰傲手揉了揉鼻子,一路騎馬吹的她鼻頭髮癢。
“不了,還是早些回宮吧,封瑜該等急了。”
皇上轉身跳上馬車,疾馳而去。
柳錦寧目送皇上離去也進去了,“正好我也餓了,辰傲你帶了什麼好吃的了?”
“沒什麼,不過是家常小菜。”辰傲說著也跟著進去了。
柳錦寧看著院子裡明亮的月光,忽然興起,“有酒嗎?”
皇上一路架著馬車疾馳,剛到宮門口就看到了貼身的侍候的太監,輕輕一跳就下了馬車。
“等在這裡是有什麼事嗎?”
太監接過皇上手裡的馬鞭,表情沉重,“四位內個大臣,從傍晚就在等您了,說是有重要的事要稟告,就在弘德殿裡。”
皇上沒有說話,就直接往弘德殿的方向走去。
也在門口碰到了焦急不安的封瑜。
“皇阿瑪,內個大臣說是有叛賊入京了,近日可能會有危險。”
皇上停下腳步,扶直了封瑜因爲擔憂而歪向一邊的腦袋。從容一笑,“那也沒什麼~”
四位內個大臣齊齊跪下,“臣等一確定消息就急忙進宮了,還是錯過了皇上,請皇上恕罪!”
“朕現在什麼事都沒有,你們也沒罪,說正事要緊。”皇上大方坐到書桌後面,面色平靜的看著衆人。
有宮人陸續入內,端來一盤盤精緻可口的點心。
“朕聽說你們從傍晚一直等到現在,肯定還沒用晚膳,正好朕也餓了,一起用些點心吧。”
皇上的臨危不懼,從容鎮定也感染了在場的人,都大方的陪著皇上用點心。
用完點心,喝了杯茶,衆人才開始議事。
“皇上,臣今天下午得到消息,一直在西北的榮郡王想借著重陽節晚宴發動行刺!”
皇上輕抿了一口茶水,不禁皺眉,“榮郡王一直在西北呆的好好的,怎麼會突然想行刺朕?”
“回皇上,臣得到的消息是榮郡王是打著爲慎王沉冤的旗號,想起兵謀反,但是又擔心兵馬不足成不了事,纔想著行刺的!”
皇上把茶杯重重的放在桌子上,“慎王的事朝中無人不知,何來的冤情,他此舉是在打先皇的臉。”
封瑜陰沉著笑臉,這麼多年的經驗也讓他立刻看清了此事,“覺得慎王有爲何冤既不上奏摺也不請命,不過是覬覦皇位的藉口而已。皇阿瑪,榮郡王一等已經入京了,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會對您不利,還是先帶兵羈押了榮郡王。”
“皇子說的對,防患於未然,等到重陽晚宴上人員複雜,就不好辦了。”
“不可!”皇上的眉頭緊擰,眼眸深邃。
“現在榮郡王沒有任何舉動,進京也是朕爲了佳節邀請回來的,咱們沒有任何證據就抓人,打草驚蛇不說,也只會讓人懷疑是朕別有用心!”
封瑜明知山雨欲來又要忍著,“皇阿瑪,那咱們該怎麼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