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這里議論了一會,葉夢得也來到。今天是正式覲見天祚皇帝的日子,因此三人都穿著官服,高強年輕又是副使,就負責捧著此次出使所攜帶的國書和禮物,拖著累贅的正式朝服,又捧了一堆東西,高強弄得有些狼狽,葉夢得在一旁看得好笑,就把天子趙佶的國書給接過來捧在手中,好歹減輕一下高強的負擔。
過不一會,有遼國禮賓司的人來請,三人不緊不慢,出了營帳一拐,就是遼國皇帝的皮室大帳。高強舉目望去,這座大帳占地方圓百丈,可容千人,插槍為根,黑牦為廬頂,帳前豎立著代表皇帝的金色麾蓋,四面一隊隊的遼國皮室精兵,或騎馬,或持槍,鋪天蓋地的伸展開去,甲光耀日,殺氣縱橫,空中號角余音不絕,遠處營帳之間不時有巡營的騎隊馳過——好一派威武的大軍景象!
心知這是遼人的一種威懾伎倆,與大宋仗著巍峨華麗的宮殿嚇唬北方蠻子,都是一個道理,高強心中先狠狠的鄙視了一下:“別看你們現在威風,沒幾年好蹦跶了!”才跟著童貫的腳步,亦步亦趨地走向遼國皇帝所在的大帳。算起來,眼下是大宋大觀二年,在遼國則是乾統八年,距離女真人起兵抗遼,不過六年時間了。
只聽司禮官一聲高喊“宣宋國使者童貫,葉夢得,高強覲見!”童貫當先而入,高強跟著葉夢得落后半步,走進了皮室大帳。
三人剛一走進大帳,就聽見里面一陣哄笑,吵鬧異常,不知有多少人在用契丹話相互交談,笑語一片,要不是手里還捧著禮物。身邊還站著葉夢得,高強幾乎要以為自己是走錯了地方,把菜市場當成遼國皇帝的皮室大帳了呢。
“見了鬼了,這些契丹人怎么這么吵?”高強年輕,才不管什么禮節不禮節的,照他的了解,遼國人對于宮廷禮節也遠遠沒有大宋那樣嚴格,便大著膽子四下張望。
這一看不要緊,險些氣歪了鼻子。只見大帳中兩邊站了許多契丹人,個個衣飾華貴穿金戴銀的,顯然個個高官顯爵。只是在這時,這些高官顯爵們卻毫不莊重,許多人拿手指向這三位宋國使節指指點點。口中大聲議論,不時發出陣陣哄笑。好似現代中小學生春游逛動物園一樣,在看什么西洋景一樣,好不興奮。
高強正以為遼國皇帝過于新潮,招集了文武大臣在皮室大帳中集體磕藥開PATTY,忽然傳來幾句漢語,這下他才明白了,那幾句漢語說的是:“南朝竟是無人了,派一個宦官來作使節,笑死人也!”
雖然知道了嘲笑的對象不是自己。高強的心中也沒有輕松半點,身在異國地朝堂上,個人的臉面已經不那么重要,自己的一舉一動都代表著身后的大宋。擔當正使的童貫被人如此嘲笑,高強幾乎是感同身受,年輕的臉上立刻就充血起來,變得紅彤彤的。
葉夢得與他并肩而行,立時覺察到了高強的異樣,馬上咳嗽一聲,低低道:“賢侄,穩住了!”
經這一提醒,高強勉強壓住了火,卻看前面走著地童貫,那腳步依然故我,絲毫不見慌亂,就像周圍的人根本不存在一樣,目不斜視地大步向前,唯有身處后方的高強,才能看到他的后脖頸旁有兩條青筋一蹦一蹦的,顯然心中憤恚已經到了極點。
“咦,這死太監倒有氣度,沉地住氣,咱也得露點臉,別被這太監比了下去。”也不知是好勝心的緣故,還是被童貫地沉穩所感染,高強就覺得身旁契丹人的哄笑再也不像剛才聽上去那么刺耳了,好似從有意義的信息,一下變成了背景音樂,而且是類似韓劇的那種糟糕背景音樂——可有可無了。
“奉大宋皇帝陛下旨意,大宋使節童貫,率副使兩名,覲見大遼國皇帝陛下!”一面按照禮節向遼國天祚皇帝跪拜,童貫大聲地說出了自己的來意。
不過,原本應該照禮節答禮的遼國皇帝,卻低聲向一旁的臣子說了一句什么,這才滿面笑容地請三人平身,隨后葉夢得展讀國書,自有遼人接過國書和禮物,呈現給遼國皇帝。
趁著葉夢得讀國書的當口,高強把握機會,很是打量了這位遼國地末代皇帝幾眼。見此人年紀尚輕,三十不到年紀,精神倒還旺盛,相貌頗為俊秀,戳在皇帝寶座上,賣相卻還可看,只是其滿面的笑容顯得頗為輕佻,完全沒有所謂的王者之氣。
“一句話,望之不似人君!”高強心里嘀咕著,遼國皇帝,大宋天子,還有女真的開國皇帝,他已經都見到了,三人中最給人印象深刻地,卻正是那位現在還在白山黑水之間打黑熊射老虎的獵人阿骨打,倘若看相能定國運,高強也自信能看出這三個國家未來的走勢了。
“只不知剛才遼國皇帝到底說了一句什么,通譯也沒給翻譯過來,看童貫的樣子,好似是聽懂了,氣得要死要死的,強忍著沒發作而已……葉夢得看來是懂得契丹語的,回頭要問問他。”
正在東想西想,禮節已經結束,跟著那北院樞密使蕭奉先便率先發難:“前年大宋與我通使,說道看在宋遼兩國結好百年的分上,愿意歸還所侵夏國地方,近日夏國來使哭訴,說道宋軍不但沒有依約歸地,反而到處建堡設寨,氣勢咄咄逼人,不知是何道理?”
童貫早就準備好了說辭,當下糊弄一番,結尾表示業已將崇寧以來所侵地方歸還,夏國不日將有消息傳來,我大宋禮儀之邦,以信義為重,自然不會賴賬云云。
這其實也就是形式,外交的背后是實力的較量和桌底交易,宋遼明爭暗斗百余年,彼此早就知根知底,既然雙方的姿態都擺出來了,也就一團和氣散場。當下遼國皇帝賜國書,與答謝宋國“兄弟”皇帝的禮物,童貫代皇帝轉達,畢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