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強的擔(dān)心險些變成了現(xiàn)實,當(dāng)?shù)诌_了奉符縣之后,果然當(dāng)?shù)氐拇笮】偷耆勘瑵M,問了兩家最大的客店,掌柜全都大搖其頭。之所以說“險些”,因為金錢的力量果然是無窮的,燕青上前與掌柜咬了幾句耳朵,袖子里遞過足se紋銀五十兩,那掌柜立刻笑瞇了眼,吩咐伙計火速將自己住的那間房給收拾干凈了,騰出來給這位賣布匹的達官住,自己情愿睡柴房…其實柴房都已經(jīng)住了人,掌柜一時沒想起來,等到想起來了,連馬棚都已經(jīng)賃出去了,這位掌柜干脆在樓下酒座拼了兩張桌子熬了幾個時辰,雖說很不舒服,不過摸著袖子里的那錠大銀,硬硬的桌面也好似軟床了。
高強自與燕青住下,曹正和朱武領(lǐng)著眾牙兵到客店后面一塊空地上搭起了帳篷,車輛在四周一圍,再拿出幾匹布來這么一裹,竟也是一塊天地,大家點起篝火,又取出肉食來炙烤,唱著歌兒來吃過,倒比住在房頂下的人還要快活幾分。高強吃不慣客店的伙食,連晚飯都是在這片小營地中解決的。
等到次日四更,燕青將高強喚了起來,今日乃是四月二十七日,離天帝的壽辰正日只差一天,須得去打個前站。高強睡眼惺忪地起來,聽說這一早就要去岱廟,還道要爬泰山,不免有些怵頭,卻聽說那岱廟本在奉符縣城內(nèi),無需爬山,這才了然。
到了街上卻見已經(jīng)是人頭涌涌,車水馬龍,各路香客趕著大早進廟燒香,營商作買賣的更是鋪的滿街都是,這所在一年到頭也就這么幾天熱鬧,類似于現(xiàn)代的旅游旺季,各家鋪戶都是卯足了勁頭作買賣,那價格更是卯足了勁頭地往上翻跟頭。
“就這場面,一點也看不出京東剛剛遭了兵災(zāi)???莫非梁山盜亦有道。搶劫的時候手下留情?也不象,山賊們最恨官府,其次就是富商,對于貧民百姓或許會手下留情,遇到客商那是搶你沒商量啊!怎么這里還有這許多客商?”
他將心中疑問對燕青一說,小乙哈哈大笑:“衙內(nèi)見的差了!衙內(nèi)請想,若是客商遭了劫難,但凡還有些本錢時。是火急置辦貨物來此賺錢呢,還是偃旗息鼓回老家去,將那些本錢都在路上作盤纏消折了?”
高強恍然大悟,這時代和現(xiàn)代不同,出門作買賣幾乎就等于是把腦袋拎到褲腰帶上的,外面不但有強人當(dāng)?shù)溃俑異翰睿酗L(fēng)霜雨雪道路難行,而商業(yè)信息的不流通也極大增加了經(jīng)商的風(fēng)險,是以這個時代敢出門作生意地人。幾乎沒有膽小的。再者。京東鬧匪患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真打算到這片地方作生意的人,誰還怕這點事?大不了結(jié)隊而行。一隊商賈湊上幾百上千號人,尋常蟊賊也不敢來劫了。
這一年一度的岱岳廟會乃是盛事,當(dāng)?shù)貎贾葑匀皇侵乇挤溃颂幈R都監(jiān)乃是韓滔,原是高強舊識,于路已見他騎馬領(lǐng)著一隊兵丁耀武揚威地經(jīng)過,博得不少香客的喝彩,隊列中甚至還見到了青州秦明的身影,想必是之前共同抵御梁山軍侵襲時結(jié)下了戰(zhàn)斗友情,韓滔將秦明留下來見識見識這廟會的盛況。
高強今次乃是微服。因此也不上去打招呼。等到官兵大隊過去了,他招呼上燕青,正要再往前去,忽見對街一棵樹上探出半截身子來,晨光中望見面目卻是時遷。
趕過去一看,不是鼓上蚤是誰?時遷將二人帶到僻靜處,便將自己與宋江聯(lián)絡(luò)地結(jié)果說了:“衙內(nèi),那宋江傳了消息出來,聽說衙內(nèi)說服了朝廷。已然降旨招安,只喜得他夢里也笑,定與此時抵達廟集。只是前次晁蓋親出,一遭兒便沒了性命,梁山多有不放心的,宋江一再堅持要來看岱岳爭交,這才成行,身邊帶了數(shù)十個精悍嘍兵,有名頭領(lǐng)也有幾員,更安排下千余人馬,喬裝改扮了前來接應(yīng)。因此宋江說道,衙內(nèi)若要見他,須是出個亂子,他好撇下身邊耳目,方可與衙內(nèi)相會?!?
“出亂子?出什么亂子?”高強把眉頭一皺,先以為是宋江搞什么花樣,后來想想,這般說來卻也有理,只索罷了,把眼睛來望燕青,看他有什么打算。
燕青微微一笑,卻不作答,向高強道:“衙內(nèi),既然宋江必至,來日廟會上那任原爭交,便是好時機了?!?
“話是這么說,不過到時候幾萬人也不止,那宋江又是充軍過的,臉上刺有金印,來此必定喬裝過,如何認(rèn)得他出?”
燕青笑道:“衙內(nèi),須是宋江來認(rèn)咱們,不是咱們認(rèn)他。明日岱岳爭交,待小人上了臺去,顛他一跤,那宋江難道還認(rèn)不得我么?于時小人作些指示,讓他尋到衙內(nèi)的所在,衙內(nèi)將他引到僻靜處便好說話了?!?
高強恍然,心說這倒是個好辦法,不過燕青這般說法,看來這一跤是摔定了:“我說小乙,你一意堅持要和宋江在這岱岳廟會相見,莫不是你早就惦記著要來將這任原顛上一交,顯顯你的小廝撲手段?”
燕青大笑,也不回答,一旁的時遷卻失驚道:“小乙哥,這如何使得?小弟也曾見過那任原來,果然好威風(fēng),直是金剛一般的人物,小乙哥這般骨骼,便他一個指頭也怕經(jīng)受不起,上臺放對可有性命之憂!”說著嘖嘖連聲。
高強卻絲毫不以為意,心說燕青撲任原乃是有記錄的,書上三兩下就搞定了,怕什么?老神在在地把手一揮:“時遷兄弟,莫要長他人威風(fēng),滅咱家志氣,小乙這一手小廝撲,當(dāng)?shù)闷鹛煜聼o雙,那一個擎天柱空自長大,今番叫他見識見識什么是真正的手段。”
燕青見高強的信心似乎比他還要足,不由得意外,笑了笑,也不說話,尋一個路人問明了任原地下處乃是在迎思橋地一個大客店內(nèi),便徑自往迎思橋來,高強和時遷在后晃著,時遷一路走一路嘀咕,擔(dān)足了心事。高強卻只顧看熱鬧。
到得迎思橋下,見一處客店,幌子挑的老高,橋頭欄桿上已經(jīng)坐了二三十個相撲子弟,都穿著搭膊,面前遍插描金旗牌,只差臉上寫著“任原徒弟”幾個字。燕青情知是了,閃身到了客店中。見好大一片場子,周圍站著百多人,中央有幾十個相撲子弟在那里斗力。
當(dāng)中坐著一人,高強遠遠望去時,暗地也吃一驚,見此人端坐著也有一米七十上下,武大郎若在這里,只好到他大腿而已,渾身的腱子肉繃地牢,一股精力彌漫。氣度卻甚沉穩(wěn)。再往臉上看。面似重棗,那臉皮也不知用什么東西煉過,反光度堪比銅鏡。怪道人說他是金剛一樣的人物,身高體壯外加臉上光光,和那廟里的金剛差相仿佛,長相亦是兇惡。
高強看看任原,又回頭看看燕青,輕輕健健的身子,俊俊俏俏的面子,白白生生的皮子,若和那任原站在一處,卻好似一個是巨靈神。一個是紅孩兒,忽然有些擔(dān)心起來:“小乙,你看這人果然好生氣派,他在泰山兩年不逢敵手,想必有些本事。”
燕青正在那里看任原,見高強這般說,不覺失笑:“衙內(nèi),適才不見這任原時,小乙原不定得勝他。皆因不知其虛實,倒是衙內(nèi)一派怡然;今見了這任原之面,小乙已然有了分教,衙內(nèi)卻反沒了主張,是何道理?”
高強訕訕,心說這就叫無知者無畏啊,要是在現(xiàn)代競技體育中,象你們兩個根本就不能碰頭,那任原基本上是最重量級,你燕青頂多是次輕量級,哪里打的起來?時遷見高強也變了主意,緊著對燕青念叨,叫他不要去撲任原。
燕青只是不理,又看了一會,轉(zhuǎn)身出來,向高強道:“衙內(nèi),少時小乙便去岱廟前,劈了那廝的招牌,這個喚作劈牌放對,先給他來點聲勢。這招牌一劈,那間客店是住不得了,必定有無數(shù)人來望我。小人近年來多在東南,此間諒無多少人識得我,還不妨,倘若有眼利的認(rèn)出了衙內(nèi),那便壞事?!北阆驎r遷道:“兄弟,你那下處與我換上一換,我劈了招牌便去你那里歇。”
時遷擔(dān)足了心事,無奈拗不過,只得說了。又是燕青打頭,高強稍微墮后一些,按照燕青的說法,由打此時就得換了人了,只當(dāng)他燕青是獨身前來。
到得岱廟前,見眾人圍著一塊牌坊看,高強跟在燕青身后擠進去,卻見兩根大紅柱子戳在土里,上面立一塊粉牌,道是“太原相撲,擎天柱,任原”,左邊一行小字是“拳打南山猛虎”,右邊一行小字是“腳踢北海蒼龍”
高強看了,心中好笑,向時遷悄悄道:“兄弟,你看這匾額厲害不?我那武松師弟如此英雄,也只得拳打一只猛虎,這任原卻不但打虎,更是屠龍英雄,適才卻不見他胸前戴地有屠龍徽章,只怕是在這里胡吹大氣?!睍r遷自然聽不懂什么屠龍徽章,倒也知道高強在說任原吹牛,他卻滿心在為燕青擔(dān)心,話都不曉得接。
燕青上前看了那粉牌,冷笑一聲,將身子一縱,平地躍起五尺來高,空中飛起一腳,將那粉牌踹的粉碎。待落下地來,周遭的百姓已經(jīng)聳動,都叫:“有人劈牌放對!有人劈牌放對!”后排的聽見前面嚷,卻看不清究竟,于是都向前擠,哄地一聲,高強頓時就覺得站腳不定,仗著練了幾年武藝,好歹撐持的定,再看燕青時,已經(jīng)向另一邊下去了,也不知這等人潮中他是如何擠出去的。
情知現(xiàn)在燕青身邊定是幾千幾百只眼睛盯著,高強也不便跟,只得又與時遷逛回客店去。到了客店,時遷一路只是翻來覆去說燕青危險,高強被他煩的不行,便叫他出去安排明日與宋江會面的地方,這才清靜了。
四月二十八日,這一日乃是天齊圣帝誕辰,四方香客從三更開始就都涌到岱廟去給天帝上壽,時遷和朱武領(lǐng)著眾牙兵去布置高宋密會的地點,只有曹正跟在高強身邊。
等到五更時分,高強與曹正來到岱廟前,見嘉寧殿前豎起山棚,中間一座高臺,離地約有五尺高下,后面一溜席棚,坐著兗州知州,奉符知縣,并許多文武官紳,韓滔和秦明兩個都在其中。那席棚前排垛著許多物件,什么金銀器皿,四方珍玩,花紅緞匹,不計其數(shù),單單銅錢看上去就至少八九千貫,堆得好似小山一樣,高強看了只是驚嘆:這相撲地群眾基礎(chǔ)看來著實了得,單單是眾香客捐助地彩頭居然就有這么多!我那汴梁博覽會三樓雖說也辦起了相撲場,卻是供貴人宗室玩樂地把戲,現(xiàn)在看起來卻有脫離群眾的嫌疑了。莫若回到京師,也弄起一座競技場來,定期舉辦相撲比賽,干脆再組織起大宋蹴鞠聯(lián)賽來,搞搞職業(yè)化體育活動,貌似也很好賺。
他正在這里想心思,那邊忽然一陣騒動,只見知州席棚下站出一排兵丁來,都拿著長棒,在那座高臺邊圍了一圈,清出丈余寬來。跟著有一個干辦上了臺,念了一堆東西,高強隔的遠,人聲又響,根本聽不清說地什么。
只見那西北角上一陣騒動,幾十個相撲子弟用哨棒打開路徑,任原披紅掛彩,當(dāng)先而入,身上護膝護檔,胸前鐵移鐵靠,更有兩排十二個銅釘,陽光下望去燦燦生光,那聲勢和現(xiàn)代拳王身披金腰帶出場也不差分毫,只少了穿著清涼的拳擊女郎舉牌子前導(dǎo)。
任原上了臺,那二三百個徒弟就站在臺下圍了一圈,只在眾官兵內(nèi)圍。任原按照當(dāng)時相撲禮儀,唱一個敬神喏,喝兩口神水,將全身收拾凈了,來到臺前抱拳四方團團一揖,立時暴起漫天采聲,這可不光是看他的樣子好,前兩年任原著實打了好漢無數(shù),那是打出來的名聲,打出來的人氣。
任原在臺上絮絮叨叨說他的戰(zhàn)績,高強也不去管,眼睛只在人叢中變摸宋江,卻哪里找的見?正在著急,只聽那任原高聲道:“敢有出來與我爭交的么?”
只聽得有人喊一聲:“有!”東南角上人叢中拔起一人,將手在兩邊人的肩膀一摁,整個人已經(jīng)飛了起來,眾人才發(fā)一聲喊,燕青腳下連點,從人背上一路竄過來,到了眾兵丁的警戒線前將身一縱,又踩了任原地一個徒弟的腦袋,就這么腳不沾地直飛到臺上了,被踩的人都在發(fā)喊,沒被踩到的人卻是大多數(shù),見燕青這臺上的漂亮,先是一聲彩,待見到燕青站定,俊品人物,又是一聲彩,這一聲中卻有些女子嬌聲在內(nèi),顯然女人愛俏,自古已然。
燕青在臺上站定,和任原說了兩句,將身一轉(zhuǎn),向高強這方向拱手道:“某乃山東張小閑,今特來與人爭交,奪這些利物,望神靈庇佑,保我成功!”一連說了三遍,又行一個大禮,高強已知這必是燕青所作出的暗示,當(dāng)下更伸長了脖子望。
燕青的話音剛落,就聽南面有人怪叫一聲“好!好一個張小閑,神靈定然助你!”
這一聲搶在眾人之前,聽的甚是分明,高強心中大喜,這不是宋江是誰?便即循聲望去,那廂一人也正向這邊望來,兩下眼神一對,有分教:岱岳門前大爭交,梁山泊里起波濤。..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