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處,哈拉哈部落聚集的村落里,槍聲如油鍋里灑水般連聲爆響,每一聲沉悶的爆~炸聲,都如同炸在大首領的心房里。從槍炮聲的密集程度來講,進攻方已經獲得了壓倒性的優勢,哈拉哈部落看來是難以看到明天的太陽了。
救或者不救?這根本不是什么問題,危在旦夕的哈拉哈部落,為里米金為什么要再去引火燒身。三言兩語打發走蔑哈兒兄弟之后,大首領馬上通知,集合起全部落的青壯,不是為了江湖救急,而是趁機發個小財。
高原上的規則就是趁你病,要你命。大首領算得很明白,這富裕的北方人肯定看不上那些哈拉哈人的壇壇罐罐,也不會在那窮山惡水之處待太久,只要待北方人的部隊撤回營地,里米金武裝再去擄掠一番,還可以趁機將那些婦孺并入里米金,自此以后,林嘎爾以南,將由我里米金執起抗北大旗,號令四方了。
處理北方大官的會議已經草草結束,幾大家族都各自回去,為明天天搶洋落作好準備,在這種事情上,里米金部落總能夠空前爆發出凝聚力和戰斗力來。大首領對著熊熊燃燒的篝火嘿嘿一笑,是不是趁這次去哈拉哈擄掠的時機,將這幾個常常與自己唱反調的大家族也一并處理掉呢?
“大首領,大首領,不好了,那些印度人趕著哈拉哈人往這邊跑過來了,馬上就要沖過來”剛剛退回本族的行商首領又急匆匆返回大首領的院子里。
“什么,呼爾赤格,什么印度人?他們在哪里?”大首領的腦子有些糊涂了,印度人怎么摻和進來的。
“大首領,是印度人,今天夜里突然進攻哈拉哈部落的,是印度軍隊。哈拉哈人頂不住,正在由德瑪吉往我們部落這邊撤退,已經到了昆達山口”名叫呼爾赤格的行商首領說著近到大首領身前,指著山南邊的一個背陰坡說道。
“印度人不是撤回地拉普了嗎?怎么突然到德瑪吉了?北方人的軍隊呢,他們怎么沒有一點反應?”
古外今來,越是未開化的部落,在武裝斗爭方面越是深諳戰爭藝術,如文明程度相對落后的蒙古人,后金人,歐洲滅掉羅馬帝國的日爾曼人。里米金大首領更是其中的翹楚,雖然目不識丁,從未經歷過軍事培訓,卻有著與生俱來的的敏感性。
按道理,既然印度人被迫撤回地拉普積蓄力量,即便重新殺回來,首先要找的,應該是將其趕走的北方人,現在北方人的重兵就在山道上構筑陣地,印度人為什么不去打他們,反而進攻深山老林里的哈拉哈部落呢?
“大首領,快點決斷吧,再晚了哈拉哈人就要把印度人引過來了,你看咱們是先撤還是派兵堵住昆達山口?”呼爾赤格看大首領還在那里猶豫,急忙催促道。
“不對,不要急,呼爾赤格,告訴我,你的消息準不準確,是怎么來的?”大首領滿腹疑慮,印度人如此進攻實在不合邏輯。如果是北方人假扮印度軍隊進攻哈拉哈,將其趕到自己的部落,如果這個時候自己又正在撤退,不正好撞到北方人的槍口上嗎?
一定有陰謀,大首領腦子里靈光一閃,對,這支印度軍隊,肯定就是北方人假扮的。
“是我們的潛伏哨抓了兩個哈拉哈的逃兵,我剛好碰到才知道的,據這兩個逃兵講,進攻他們的,正是印度人。”呼爾赤格面色急切。
“逃兵,人在哪里,馬上帶過來,我要親自問話。”想通了其中的關節,大首領的思路霍然開朗,“呼爾赤格,馬上安排幾名機靈點的勇士,向東探查,一直到山道附近,確認北方人在此處是否有埋伏后立即回報。”
“好吧,我馬上叫人把他們押過來”呼爾赤格躬身退下,眼神里閃過一絲陰狠。
此時德瑪吉哈拉哈人聚集的部落猶如人間煉獄,人字形或圓錐形的竹搭茅屋正在突突地冒著火焰,一群群來不及逃走的老弱婦孺被全副武裝的士兵押往部落中間的空場上,更多的士兵則以班排為單位向暗夜的密林中快速穿插。
村寨中槍聲已經稀落下來,仍何敢于反抗的青壯都會被毫不留情地射殺。而更多的部落青壯,則在發現事不可為之后,已經隨著蛙王逃入密林。作為一個世代游離于王朝統治之外,有著抵抗傳統的部落,哈拉哈人能夠生存下來的秘訣就在于一個字:逃。
打得過,就上去擄掠一把,發個小財,過個肥年,打不過就逃,只要年輕人留得條命,老弱婦孺和財產都可以拋棄。高山,峽谷,密林是天然的掩護,即便是印度人最為精銳的廓爾喀雇傭兵,在密林中奔跑起來,都不是這些部落青壯的對手。用不了幾個月,散落的部眾又會重新聚集,收拾好鍋碗瓢盆,又開始新一輪的斗爭。這也是為什么過去十幾年來,哈拉哈部落一直被剿而不滅的根源。
只是這一次,情況有些突然,印度人的軍隊在最不可能的時機,最不可能的方向,突然發起進攻,并且準確地找到了哈拉哈人王旗所在,并且在神不知鬼不覺的情況下,完成了合圍。
熊熊烈火在營寨中燃燒著,到處彌漫著尸體的焦糊味,隱隱還有一股詭異的肉香,廣場上,黑壓壓的男女老少被繩索捆綁后關押在此,一尊兩丈來高的蛤蟆石像已經被炸成一堆碎石,浸泡在血水之中,就散落在這些哈拉哈部落未曾逃掉的老弱面前。在黑黝黝的槍口下,這些部眾大多數耷拉著腦袋,一副認命的樣子一聲不吭。
廣場的一角,兩堆正在燃燒的竹木被幾名士兵用槍挑開,一名披著制式風衣,留著兩角上翹的海象胡型的中年軍官在一眾尉官的簇擁下跨步入場,軍官表情冷峻,帶著不容抗拒的威嚴,掃了一眼被俘的部眾。
“怎么就抓了這么點人?五名長老抓到了幾個?”軍官冷冷地問道。
“回將軍閣下,哈拉哈部落長老會的五名長老,兩名企圖頑抗,被擊斃,一名被俘,另有兩名負傷突圍。據情報上所講,哈拉哈部落一共7000余丁口,其中武裝人員兩千余人,除卻被俘和擊斃,逃走的約有千余人。”
“圍得這么緊,怎么還被他們逃了,大小蔑哈兒呢,抓到沒有?”軍官繼續追問。
“將軍閣下,據俘虜交待,大小蔑哈兒兄弟今日下午時剛好前往里米金部落,不在營地。我們兩個營的廓爾喀士兵已經前往追擊,只要他們還在,一定可以抓回來,只是……”
“只是什么?”
“里米金部落離北方人的控制區只有半天路程,我們從開戰到現在,已經兩個小時的,屬下擔心,一旦北方人的軍隊開過來,雙方免不了碰面,前面的兩個營長請示,是開戰還是……”
“遇到北方人,就撤回來,我們62旅本次軍事行動的目標只是哈拉哈人,只有掃除這個北方人的眼線,將來才有可能將戰線迂回北進。馬上傳令到前線部隊,逃走的哈拉哈人,一個俘虜不留,就地處決。”
尉官禁不住打了個冷戰,這位新任旅長治軍嚴謹卻又喜怒無常,聽說之前在梅楚卡機場,帶著不入流的地方部隊與那北方新崛起的武裝勢力打得十分慘烈,多次身臨前線,親自帶隊沖鋒。若不是利德曼將軍和自己這62旅旅長搶功插手,說不定已經平定叛亂。說起來,這62旅還真是對不住這位戰神。
火光和濃煙掩蓋了夜色,蒼穹之上灰黃一片,軍令已經傳下去了,薩米特踱步到村寨后方一座無名山峰的至高點,向北仰望,手里面摩挲著心中那位戰神,也是自己唯一的神贈送自己的那把***手槍。
孤獨,寂寞,苦澀,離開梅楚卡之后,薩米特的內心里,充滿了懷念,充滿了無法為戰神效力的遺憾。老虎旅的旅長算得了什么,升為準將算得了什么,被中央邦的那些官老爺們宣傳成戰神又算得了什么,自己情愿待在他的身邊,作一名端茶倒水的警衛員,只要能時時仰慕他的風采。當日他迎著烈風,踏著罡步與那老怪惡的場面已經深深地印在了自己心里面,再也裝不下其它。
薩米特回到迪斯普爾之后,作為與洛渝武裝第一線戰斗并屢屢取勝的軍官,很快被破格任命為新一任的62旅旅長,薩米特沒有按當初的想法選擇退役,而是牢記著戰神的叮囑,順利接任,并在自己的軍官臥室里,安置了一副神龕,將這把手槍敬在上面,早請示晚匯報。消息傳出去,更讓自己的同僚敬佩不已,不虧是尸山血海殺出來的將軍,尊槍為神,果然夠有殺氣。
難眠的夜里,薩米特輾轉反側,無數次下定決心想要拋棄一切,回到他的身邊去,卻又擔心,自己的懦弱讓戰神失望。日子是如此的煎熬,就在今日凌晨,薩米特剛剛入睡,安置在枕下的接收器突然震動起來,薩米特一躍而起,這部接收器是羅中尉送給自己專線聯系的,羅嫣小姐是戰神身邊的人,啊,戰神沒有忘了自己,終于和自己聯系了。
薩米特睡意全無,整個人都精神起來,激動地按下綠色鍵后,一連串的字符跳躍出來,十幾秒鐘之后,通訊中斷。薩米特連忙從書架上取出一本法國作家司湯達的《紅與黑》,經過十幾分鐘的翻譯之后,撥響了臥室里專設的紅色電話:“馬上通知三個步兵營營長,有作戰任務下達。”
薩米特遠眺著灰黃的蒼穹之下白吉嶺的方向,那里有著點點模糊的星光探出了頭,不知道自己的戰神是不是也像自己這樣,正在眺望著這里,強壓下放棄部隊,就在今夜投奔北方的念頭,薩米特突然俯下身體,五體投地向北遙祭。
“準將閣下,第3營指揮官請示,那這些俘虜怎么辦?”剛剛傳完命令的尉官匆匆趕來請示,話才出口就看到自己的旅長正在向北方祭拜,心中的敬意更是提高了一個層次,怪不得自己的旅長上任以來,每日悶悶不樂,原來心里仍在感傷著被北方人占領的林嘎爾失地啊,不然的話,為什么會在此祭拜呢?
“相互指認,凡是拿過槍的,全部處決”薩米特面無表情,微微側過身子,在篝火的照耀下,那精致的海象胡顯得格外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