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陛下,前些日子洛陽有個燈會,娘娘與茗衣姑娘出去觀賞,玩得十分盡興,很晚才回去,主仆二人倒像是姐妹一般,有說有笑,十分高興。”
“她最近氣色如何?”
“比出宮時看了好了一些,但還是有些蒼白。”
“依你看,皇后還是沒有回京的打算嗎?”
“娘娘在洛陽心情好了很多,最近也經常出去走動,估計年前不會回京。”
光義苦笑著搖頭:“看來她還在恨朕,罷了,朕也不逼她,你趕緊回洛陽守著,別讓娘娘有任何閃失,知道了嗎?”
“是,奴才遵旨。”
皇后自七月份離京至今未回,宮里的人心里都跟明鏡兒似的,先前皇后與陛下的關系不知因何事鬧僵,皇后的親哥哥又突然去世,緊接著皇后就扔下兩個半歲大的孩子去了洛陽,陛下卻任由皇后為所欲為,置之不理,各中原因,只能是陛下與皇后哥哥的死多少有些關系。現下宮中諸事陛下全交給了賢妃處理,直接越過了劉貴妃。
蘇昭儀本不受寵,如今皇后突然把她府上宸妃之位,位列五妃,她雖然只遠遠地見過皇后一面,心里卻是十分感激她的。總想著等皇后回宮,去儀寧宮拜見,卻忽然聽說皇后娘娘年前恐怕不能回宮,心里有些失望,看來又得等上一陣子了。
“宸妃妹妹好興致,不光人長得標致,曲彈得也好。”
“參見賢妃娘娘。”
賢妃笑道:“妹妹不必客氣,我路過此處,聽見有人彈曲,便進來瞧瞧,順便討杯茶喝。”
“姐姐里面請。”宸妃領著賢妃到了內室,二人相對而坐,有宮女進來上茶,賢妃抿了一口,道:“都退下吧。”
“姐姐可是有話要說?”
“你可知皇后為何突然離京?”
“陛下說是為了調養身體,可我有些不信,兩位小殿下才出生七個多月,皇后娘娘怎么會拋下兩個孩子獨自去洛陽呢?”
賢妃用指尖蘸了茶水在案幾上輕輕寫下兩個字——李煜,宸妃大吃一驚,道:“難道,是陛下?”
賢妃點點頭:“沒錯,而且還是借刀殺人。聽說那日本是李煜的生辰,他特意作詞一首并讓歌妓傳唱,誰想傳到了陛下耳朵里,那等思念故國之詞你說陛下知道了能高興嗎?”
“難怪皇后娘娘一直不肯回京,這種事,換做是誰都受不了。皇后娘娘位列生下兩位殿下險些命喪黃泉,現在陛下卻如此待她,心里難過也是正常的。”
“難得你能明白皇后心里的苦,不過畢竟是亡國之人,能當上皇后已是陛下格外開恩了。我只是覺得皇后還那么年輕,卻要忍受如此磨難,真是讓人心疼。”
“這次說到底,還是陛下做的太過了,一首詞而已,有什么大不了。”
賢妃做了個噓的手勢,小聲道:“這話可不能亂說,若被陛下知道了,可有你受的,你還沒看出來嗎,陛下寵著皇后已經到了沒有限制的程度,諾大的后宮,除了皇后娘娘可以不守規矩,誰都不行。”
“是啊,恐怕也只有皇后有這個勇氣吧。”
“也不全是,皇后娘娘天性如此,最受不得宮中規矩的束縛,我想她現在也是身不由己吧。固然,皇后也有一份勇氣,是咱們誰都沒有的。”
“姐姐說的是,皇后娘娘是個不同尋常的女子。”
賢妃默不作聲,不同尋常?是嗎?還是她故意做出一副這樣的姿態來勾引陛下?小小年紀就當了皇后,指不定有什么狐媚功夫,不過自她入宮到現在,辦事有理有據,公平公正,從不偏袒任何人,自然也沒有留下任何把柄,這個女人,還真是不簡單。
“姐姐來就為說這些?”
賢妃道:“當然不是,陛下雖然讓我暫時管理后宮,可那位新晉的劉貴妃自然是極不愿意的,她身為五妃之首,心里肯定不服氣。”
“在晉王府時她張揚慣了,如今到了皇宮還是不肯收斂。我雖進府晚些,可她的為人我多少也是清楚的。”
“陛下如今不是晉王了,自然不會容她這般放肆。可陛下既然同意皇后娘娘晉她為貴妃,想必留著她還有用。”
宸妃一向是明哲保身的,最不愿的就是趟渾水。她揉了揉額頭,道:“我向來對這些不感興趣。不過賢妃,皇后娘娘雖在洛陽,可離汴京也不遠,未必不知道宮里的風吹草動。”
“那宸妃妹妹以為如何呢?”
“我也不知道,不過不是還有陛下嗎?”
是啊,皇后雖不在宮中,可必定對宮里的情況了如指掌。宸妃倒是個聰明的女子,她說得對,無論如何,還有陛下。
“等皇后娘娘回宮,你我一同去拜見吧。”
宸妃道:“好。”
“既如此,我就先回去了。”
“姐姐慢走,有空常來坐。”
趙林奉皇帝之命,趕往洛陽準備接皇后回宮,春節將至,皇后娘娘無論如何也得回宮了。
冬日的陽光暖暖的,唐紹坐在院中石凳上看書,茗衣在一旁給花草修剪枝葉,也許是因為冬天的緣故,唐紹一直在不停的咳,一陣一陣的。
“娘娘,要不去屋里看吧,您咳個不止,奴婢聽著都覺得難受,更別說您自己了。”
“屋里哪有這么暖的陽光,你忙你的,不用擔心我。”
“可是……”
茗衣話未說完就被一陣敲門聲打斷,開門一看,居然是趙林。
“奴才見過皇后娘娘。”
唐紹放下書,聲音清冷,道:“是陛下叫你來的?”
“是,陛下說,無論如何,娘娘都得在年前回宮,宮里的規矩您也清楚。”
唐紹正要再度發問,卻猛地咳嗽起來,胸口震動,疼得厲害,唐紹只覺一股血正使勁向上涌,她拼命想壓下去,奈何咳得厲害,根本無法控制,又咳出血來。
趙林見此情景,心中大驚,不是說皇后娘娘身子已有好轉嗎,怎么竟會咳血?難道娘娘故意瞞著陛下?
“你也看到了,年前回宮是不行了,本宮這身子……”說著,唐紹又咳起來,茗衣扶起唐紹,道:“娘娘還是進屋歇著吧。”
染了血的帕子就在桌子上,許是唐紹進屋時忘了。趙林小心翼翼的將帕子折好塞入袖中,隨后也進了屋。
“娘娘病得這么厲害,可有看過大夫?”
“看過幾次,并無效果,不過也沒什么大礙,日子久了就習慣了。”
趙林嘆了口氣,道:“娘娘此時的身子確實不宜路上顛簸,奴才這就回京稟報陛下,還請娘娘細心調養,奴才告辭。”
趙林回宮后,把帕子交給了光義,將唐紹的病情悉數告知。夜晚,空蕩蕩的萬歲殿里只剩了光義一人。他呆呆的看著那刺目的猩紅,心痛難忍。紹兒的身體怎么會變成這個樣子?前后不到一年,她就變得病痛纏身,生下那雙兒女之后,她就不斷生病,簡直一發不可收拾,如今竟還患了咳血之癥,他的紹兒,年紀輕輕卻要忍受病痛的百般折磨,都是他,害她落得一身病痛,是他害了她。
光義獨自一人來到儀寧宮,主人已經離開,這座大殿也顯得格外空蕩。月光下,那架箏依舊安靜地躺在那里,上面已經覆蓋了厚厚的灰塵。指尖在弦上劃過,琴聲猶如流水般清澈、透明。仿佛當年那個十六歲的少女就站在他面前,如回憶般美好。如今,她的心已被他傷透,再回不去從前。
撣了撣灰塵,光義坐于箏前,雙手在弦上游移,輕飄靈活,彈得,正是紹兒給他彈過的那首曲子,沒有名字的曲子,像是在訴說著憂思。只聽了一遍,他就牢牢記住了,光義在音律上有極高的天賦,他不僅會彈奏箏,也懂很多其他的樂器,對于音樂也有自己獨特的看法。只是這些,他從未向紹兒提起過。
彈著彈著,光義就入了神,他在想,要是紹兒能與自己合奏這一曲該有多好。光義就這么想著,全然沒有發覺他自己已經笑了很久,很久。
太平興國四年正月,萬歲殿。
光義正召見樞密使曹彬,光義不停地來回在殿前踱步,問道:“周世宗和我朝太祖皇帝都親自征討太原,都沒能取得勝利,這是為何?難道是太原的城墻堅不可摧嗎?”
曹彬道:“回陛下,周世宗時,史超在石嶺關大敗,人皆恐懼震驚,不敢再戰,所以退兵。太祖屯兵于草地,恰逢暑天多雨,軍士大都患上疾病,因此中途停止進兵,并非太原城墻堅不可摧。”
光義思忖片刻,又問:“朕若現在舉兵攻打太原,卿以為如何?”
曹彬為人自信,一聽光義如此說,心中十分高興,道:“如今我大宋軍隊充足,武器精良,陛下英明,天下子民無不擁戴。如果此時討伐北漢,必定勢如破竹,將獲大勝。”
這話正中光義下懷,他聽了甚是高興,道:“那就盡快準備,出兵北伐!”
這時,有人有反對意見了。宰相薛居正站出來,道:“此事關系重大,還請陛下三思。”
“難道你認為憑我大宋之力打不過區區一個北漢?”
“臣并無此意,只是先前周世宗舉兵時,北漢倚仗遼國援助,不出來交戰,以致師勞兵退,太祖在雁門關擊破契丹,把北漢人趕到河、洛之間居住。雖巢穴仍在,然實則危困。得之,不足以開疆拓土,棄之,亦不會成為禍患。請陛下三思,再做決斷。”
光義意味深長的笑了笑,道:“薛相此言不無道理,可今日情形不同與往昔。況且,先帝敗契丹,遷百姓,空虛土地,不正是為了日后能夠占領嗎?朕意已決,即刻出兵太原,攻取北漢,為世宗、太祖雪恥!”
四天后,光義設宴長春殿,親授潘美等人作戰方案。
二月,任命宰相沈倫為東京留守兼判開封府事,宣徽北院使王仁贍為大內都部署,樞密使陳從信為副官。光義從京師出發,御駕親征太原,命齊王隨行。
“娘娘,娘娘,奴婢打聽到,陛下御駕親征太原,已經出發半月了。”
“他瘋了嗎?元侃和清揚呢?”
“奴婢不知。”
唐紹此時是又氣又擔心,正色道:“回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