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陛下派人來,說娘娘如此安排甚好,并無不妥之處。”
“既如此,你代本宮去淑妃、宸妃、蘇昭儀宮中宣旨吧。”
又過了一個月,兩個人之間的關系不但沒有隨著時間的過去而有所好轉,反而愈發僵化了。一日,唐紹正在臨帖,突然就咳個不停,氣管疼的仿佛要裂開一般,宣紙上一大片刺眼的血紅讓唐紹心驚,自產后她的身體就大不如從前,時常頭暈目眩,稍微坐的久了腰就酸痛的不行,沒想到今日竟咳出血來。唐紹搖頭苦笑,還不到二十歲身子就成了這般,只怕剩下的日子也不多了。
書房里的燭火搖搖晃晃,唐紹拿起那張染了血的字帖放在蠟燭上點燃,頓時燒成灰燼。
七月了,這么快又到了盛夏。元侃和清揚已經能含含糊糊的叫一聲娘了。每次看見兩個孩子喊著娘搶著要自己抱,唐紹心里就比喝了蜜還甜。兩個孩子的小臉兒都張開了,元侃長得越來越像光義,簡直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有的時候,唐紹會經常看著元侃情不自禁的笑,笑著笑著就哭了,心里澀澀的。
初七,唐紹本來要去李煜府上,也顧不得宮中那些雜亂的事。可清揚卻突然發起高燒來,元侃也一直哭個不停,只要唐紹一離開,元侃就開始哇哇大哭,唐紹心中莫名的慌,清揚更讓她擔心不已。無奈她實在走不開,只得叫茗衣去李煜府上盯著,有什么事及時告訴她。
晚上,清揚終于退了燒,唐紹好不容易把這對兄妹哄得睡了覺,茗衣卻氣喘吁吁地走進來:“娘娘突然叫奴婢回來,可是有什么要緊的事?”
唐紹不明所以,道:“我什么時候讓你回來了?”
“可,可奴婢在國主府中碰到了齊王,齊王說娘娘有急事叫奴婢回宮,奴婢就急急趕著回來了。”
“中計了!”唐紹冷哼一聲,淚水劃過臉龐,該來的終歸是攔不住的,她已做了最大的努力,可還是沒有阻止住這一切。
唐紹不顧一切起來就往外走,對茗衣說:“你隨我親自去一趟!”
剛走到門口,正巧光義迎面走來,冷冷的問:“你要去哪?”
“您說呢,陛下?”唐紹欲繞開光義出去,卻被光義伸手攔住:“你要去哪?”
“我去看看六哥用不用我給他收尸!”唐紹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沖著光義奮力哭喊,光義看著已經失控的唐紹,心里被刺得生疼,甚至差點忍不住想擁她入懷。可沉默良久他卻只說出兩個字:“不用。”
唐紹氣結,一巴掌扇在光義臉上,奪門而出,茗衣看了看光義,也追了出去。
“娘娘……”趙林要去追,被光義阻止:“讓她去吧,朕早該料到會如此的。”
半路,唐紹碰見了正要回宮的齊王,唐紹看了他半天,氣極反笑,譏諷道:“有勞齊王了。”
“等等。”趙廷美被唐紹弄得莫名其妙,不知唐紹為何如此生氣,于是叫住了她:“皇嫂請留步,廷美不知做錯了什么讓皇嫂如此動怒,還請皇嫂明言。”
“哼,皇嫂?恐怕我和六哥在你們眼中不過是階下之囚吧。趙廷美你給我聽著,從今日起,我文軒與你不共戴天!”
“皇嫂,臣弟與你往日無怨近日無仇,今日之事究竟是為什么?”
唐紹冷笑著流下眼淚:“倘若六哥死了,我決饒不了你!”
趙廷美更糊涂了,究竟發生了什么事?難道與隴西郡公有關?
“皇嫂所言臣弟不明白,臣弟與隴西郡公一向私交甚厚,今日是奉皇兄之命前來探望郡公,不知此事有什么不妥嗎?”
唐紹懶得再理他,徑直去了隴西郡公府。
趙廷美在原地停留了一會子工夫,勒轉馬頭,道:“回郡公府!”
進了門,唐紹心中恐懼漸重,事情還是讓她失望了,一切都晚了,無法挽回了。桌子上一片凌亂,酒壺顯然是被人推到了,酒水還正沿著桌邊一滴一滴的留下來,李煜夫婦身子蜷縮著,面部極為扭曲,手上還握著喝酒時用的杯子。
“六哥。嫂子……”唐紹見狀一下子癱軟在地,抱著兩人的尸體泣不成聲。
茗衣愣在當場,怔怔的流下淚來。
隨后趕回來的趙廷美見皇后抱著二人哭的正兇,再一看屋里的樣子,酒壺也到了,李煜二人已然死了,他們手中還緊緊攥著酒杯,死狀極為痛苦,是中毒而死。難道——酒里有毒?可是,這酒是皇兄親自交給自己的,難道,是皇兄借自己之手殺了李煜?不,這不可能,怎么會,皇兄他沒有理由這么做,李煜他可是皇后的親哥哥啊!
李煜夫婦死后,唐紹與趙光義的關系簡直降到了冰點。唐紹時常在想,倘若前段時間自己沒有和他鬧得那么僵,他是不是就不會殺死李煜?趙廷美與李煜關系很好這她也知道,李煜還常常和她談起,李煜是把趙廷美當朋友的,趙廷美心思并不太靈透,會不會是趙光義利用他?想到這里,唐紹更寒了心,你為了達到目的,連自己的親兄弟都可以欺騙嗎?
“六哥,終是我錯了……”手中拿著六哥的遺作,淚水一滴滴模糊了字句:春花秋月何時了,往事知多少。小樓昨夜又東風,故國不堪回首明月中;雕欄玉砌應猶在,只是朱顏改。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
一首《虞美人》換一杯毒酒,七夕之夜,不應該是你的生日嗎?為何如今卻成了你的忌日?六哥,不是早就告訴過你不要再寫這些詩詞了嗎?為什么你卻偏偏不聽……
秋風瑟瑟,唐紹一襲白衣,獨自靜立于邙山之下,李煜墓前。墓碑上最后那四個字深深刺痛著唐紹的心。追封吳王,趙光義,這到底是你惺惺作態給我看,還是你一直都在惺惺作態?
“娘娘,陛下遣人來問您何時回京?”
“不急,先在洛陽住上一陣子吧。”
正在此時,趙廷美站在了唐紹身后,茗衣正要出聲,趙廷美做了個手勢,她便退下了。趙廷美在后面凝視她許久,才開口道:“皇嫂。”
唐紹回頭,見是趙廷美,于是苦笑道:“當日之事是我錯怪你了,我在這里當著六哥的面向你賠個不是。”
趙廷美盯著李煜的墓看了許久,嘆了口氣道:“皇嫂還請節哀,無論如何保重身子要緊。皇兄他——很是擔心您,皇嫂還是早些回京為好。”
唐紹不語,往回走去,趙廷美跟著她回了她的住所,唐紹提筆在紙上寫了兩句話,吹了吹墨跡,將紙折好裝入信封,道:“回去把這封信交給他。”
“皇嫂……”
“你走吧。”
趙廷美見狀,只得把信收好,走了。
“皇后怎么樣,還好嗎?”
“看上去有些虛弱,娘娘說等身子好了在回京,其他的沒說什么。”
光義放下手中的筆,道:“廷美,那件事你恨朕嗎?”
“臣弟不敢。陛下,皇后娘娘有封信讓臣弟交給您。”
“把信放這兒,你回去吧。”
“臣弟告退。”
光義抽出信展開,上面只有兩行字:春光鎮在人空老,新仇往恨何窮?光義無力地放下信,紹兒,你是用他的詞提醒我,狠狠地刺痛我嗎?新仇往恨,真的回不去了嗎?紹兒,我殺了李煜,你是不是恨毒了我,咱們之間又該怎么辦?
自從來了洛陽,唐紹有時間便去邙山看看李煜,平日里也不怎么出門,大部分的時間都是彈箏,練字。她知道光義派了人來洛陽,與其說是暗中保護,唐紹更愿意相信那是監視。
入秋以來,唐紹咳得更加厲害了,且時常咳出血來,日子久了,唐紹也習慣了。茗衣起初見到時驚駭不已,公主還不到二十,怎么就患上咳血之癥?可想起生產那日公主險些失了性命,醒來后身子便大不如從前,茗衣心里已明白個七八分了。茗衣心疼,可也沒有辦法,自己勸過多次,可公主說什么也不去看大夫,只是一日一日的拖著。
天漸漸冷了,唐紹更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只每天早晨起來鍛煉,上高中時學的健美操也派上了用場。日子久了,身體到也稍稍好轉了一些。每日起來后,唐紹不再像從前一樣精心梳理頭發,只是簡單地挽個蓬松的發髻,依舊一身白裙,仿若仙子一般。
“娘娘,奴婢聽說今晚有個燈會,您來洛陽這么久了也沒出去過,都說洛陽的燈會燈做的既漂亮,樣式也多,而且熱鬧得很,不如奴婢給您加件衣服,咱們也出去逛逛燈會吧。”
唐紹瞧了茗衣一眼,笑道:“你該不會又變著法子騙我去看大夫吧。”
“事不過三,奴婢哪敢再騙您啊。”
“也好,出去走走吧,今日定要玩個痛快!”
果然,街上燈火通明,人山人海,一派熱鬧景象。除了各式各樣的花燈,還有賣糖葫蘆的,吹糖人兒的,變戲法的,簡直目不暇接。唐紹仿佛回到了學生時代,和同學手拉手逛街的情景,一一浮現在腦海。
茗衣一直緊隨唐紹左右,無意中也注意到了光義派來的那些人也一直在暗地里跟著,本想告訴公主,可見唐紹玩得如此開心,不忍打擾,公主有多久沒有如此開懷的笑過了?有多久沒有像現在一樣天真,單純了?也許是因為亡國入宋,也許是因為嫁給陛下,又或者是她想得太多了,公主只是長大了。
燈會一行唐紹玩得十分開心,盡情發揮她超強的逛街實力,買了一大堆連自己都叫不出名字的東西。主仆二人胡亂翻著那堆雜七雜八的東西,一會兒說起唐紹如何如何跟老板砍價,說的老板啞口無言,一會兒又說起茗衣跟在唐紹身邊如何狼狽,向學生時代非常要好的兩個同學,瘋瘋癲癲,沒有顧忌。
而此時的開封皇宮里,趙光義卻是顧慮重重,紹兒就這樣負氣去了洛陽,臨走前竟連一句話都沒有留下。倘若是因為自己殺了李煜心中慪氣也就罷了,可兩個孩子還小,她就真的放心的下?正思忖間,趙林來報,說是派去的人從洛陽回來了。光義大喜,急忙宣了那人進殿。
“皇后最近還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