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賀一寒入院,隔天一早錢小江來到醫院探望他,不敲門就直接闖進賀一寒入住的總統病房。
早已經醒了的賀一寒吃驚,皺起眉趕緊給他打了個噓聲的手勢,大揮著手讓他出去。
錢小江不明所以,抬眼看見他的病床旁還有一張附加的小床,床上鼓著個大包,什么人睡在上面,天大亮了還睡得正香,很明顯老板是不想這個人被打擾,什么人那么重要?他好奇得很,不顧賀一寒的阻止大步跑過去一探究竟。
賀一寒閃電般地跳下床,三兩下鉗住他的手又捂上他的嘴,硬是把人扔了出去,跟小偷似的躡手躡腳地關上門,他回頭就變了臉,“錢小江,你干什么!”
“那人是誰?”錢小江不客氣地問。
他沒好氣,“要你管!”
“哼!還能有誰,不就是葉冰嘛。別告訴我這一大早你什么檢查都沒做,甚至不讓醫生護士進病?你居然為她做到這一步,你沒毛病吧?你浪費了多少時間你知不知道?這女人到底有什么那么吸引你?”
“她全身上下都吸引我,滿意了吧?總之她沒睡醒之前,有什么事就在這里講。”
錢小江顫抖地指著他,氣得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一會兒邱婷來了,看她怎么收拾里面那個小情婦。”
“什么小情婦,你小心點說話,她是你老板娘!”
“老板……娘?!她是老板娘?那我嘉嘉姐是什么!”錢小江差點沒被一口氣嗆死,不顧一切撥開他直沖進病房。
賀一寒一時間拉不及,被他竄了進去。
可附加的小床上的鼓包早已不見,只剩下皺巴的被子和床單。她跑了!賀一寒郁悶地攤了攤手,病懨懨地倒回病床上。
錢小江雙手叉腰,“跑了!跑得還真快,讓我歹著她不罵得她狗血淋頭。”
這時候邱婷到了,一看到病床上臉色蒼白的賀一寒,她心疼的表情一覽無余,不顧淑女形象地三兩步挎過去,“一寒,你還好嗎?”
賀一寒對她愛理不理,淡淡說:“我很好。”
“醫生怎么說?”
他沒興致回答她,反問,“你今天這么有空?不上班?”
“我只是擔心你,想來看看你。”
“你看到了,我沒什么大事,一會我出院就上班去,你可以回去了。”
邱委屈得兩眼濕潤。
錢小江看不過眼了,“老板,人家邱小姐也是好心,你怎么能這么說。”
賀一寒閉眼不想理睬她。
邱婷吞下委屈,勉強笑道:“沒關系,知道你沒事就好。對了,我爺爺也來了,他很快就過來。”
賀一寒這才睜開眼,“邱老也來了?”
她點頭。
邱元棋居然也過來了,他不過是小小的胃潰瘍,有這個必要嗎?說話間病房門推動,在兩個年輕人的簇擁下,年逾七十的老人家執著拐杖精神爽利地進來了。
邱婷立刻從椅子上起來,恭敬地站在了一旁。
作為對一個老人家的尊重,賀一寒掀開被子也要下床迎接,卻被他按下了,于是客氣道:“邱老,怎么連您也驚動了,我不過是胃潰瘍,沒什么大事。”
邱元棋坐在椅子上,雙手撐著拐杖在身前,雙目炯炯有神地看著他,“小賀,雖然你還年輕,但是你也得稍微懂得照顧自己嘛,健康可不能像青春那樣能隨意揮霍,否則賺來的錢都付不起醫院的賬單。”
“我知道了,謝謝您的關心。邱老,您是有什么事吧?”
邱元棋挑了挑眉,“沒什么特別,今天婷婷一早就急著要來探望你,我就順道也過來看看。我這個孫女年紀還很輕,有些分寸她把握得不準,如果她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好,請你看在我這個老頭子的面子上,多多包含。”
賀一寒聽出他話中的意思,“邱老是不是有什么誤會?”
邱元棋眼皮子搭著,好像連看也不愿意看他,自顧說:“我老了,你們年輕人的事我不懂,但是作為一個過來人,我這個老頭子倒想跟你分享一下我的經驗。”
賀一寒尊敬地回應,“請您賜教。”
“男人啊,在外打拼不容易,不管你的位置有多高,只要人在江湖,總要有所犧牲,尤其是感情,可不能因為這種過眼云煙的兒女私情影響了正事啊。小賀你做生意那么多年應該尤其明白這個道理才是,怎么突然就犯糊涂了呢?”
這話連錢小江都聽出來什么意思了,在一旁幸災樂禍。
沒想一抬眼看到門上玻璃窗外出現貝嘉的臉,她手指在唇邊做了個拉鏈的手勢,示意他閉嘴,一時間氣得賀一寒吹胡子瞪眼。
這一幕錢小江也看到了,那人戴著帽子和黑鏡眼睛,閃眼就過了,不是剛剛在病房里的葉冰還能是誰!
邱元棋繼續說:“我十分理解人非草木,孰能無情,偶爾控制不住感情抒發一下并沒有什么大錯,但是婚姻講究的是門當戶對,始終對自己有利才是最好的。硬實力必須具備,但軟實力也不可少,不管過程如何,男人只有成就大業才能榮耀一生。”
知道她還在外面,于是賀一寒堵氣道:“即然邱老提起,那就不妨把話說穿了吧。什么大業,什么成就,什么榮耀,什么硬實力軟實力,這些對我來說才是過眼云煙。什么屬于我,什么不屬于我,我心里很清楚。繁華落盡,我只是一個平凡的普通人,您就當我沒志氣,我要的只是能一個讓我安心入眠的。”
錢小江聽了在旁邊偷偷唾棄了他一口,說得那么偉大,其實還不是因為曾經有個女人默默為他付出,他才有今天的成績,倒頭來又給了另一個女人,真是越想越替嘉嘉不值。
邱元棋這才抬了抬眼皮,“這是你的真心話?”
他篤定說:“真心話!”
邱元棋牙關咬動,好一會才道:“看來傳言說你愛上了一個殘疾的雜工是真的了,那我們家婷婷你打算怎么辦?”
再一看邱婷,她臉色蒼白,身體搖晃,似乎快要支持不住了。
賀一寒殘忍說:“我跟婷婷只是好朋友,從來沒有逾矩。以前我的態度可能讓你誤會了,婷婷,我向你道歉,對不起。”
邱婷一聲不發,卻滑下了兩行眼淚,雙唇顫抖再也忍受不住,奪門而出。
賀一寒立刻道:“錢小江,快跟去看看,別讓邱小姐出什么事了。”
錢小江不敢耽擱,立刻跟了出去,出了門就見押低帽沿站在門邊的貝嘉,他對著她的頭頂擠著聲音罵道:“老板從來不會得罪人,都是因為你!對方可是邱元棋,你拿刀自刎吧你!”
罵完他就跑開了,貝嘉只能在原地悠悠嘆氣。
病房里邱元棋黑著臉,震了震手中拐杖發出“砰”的聲音,冷道:“哼!年少輕狂,自以為是。”
說完老人家頭也不回地走了,賀一寒才對門口喊,“進來吧。”
門外的貝嘉這才冒泡,神色十分嚴峻,嘲笑道:“知道我在外面,所以專門演了這出戲。行啊!果然不愧是影帝級別的。”
他癟嘴,“你在不在我都會這樣說,這是我的決心,我不會再因為任何人任何事放棄你。”
“邱元棋說得沒錯,男人成就大業才能榮耀一生,不要為了過眼云煙的兒女私情誤了正事。其實你跟他很像啊,想想當年的江艷美,后來的楊小柔和阮文娟,還有我,結果都是一樣。你總有你的目的,你的世界只有你一個人。”
“我……”他急于辯解。
這段時間解釋她聽得太多,“得罪了邱元棋,歐洲的業務沒指望了,公司又損失了一大筆。你沒什么事就別在醫院里待著了,趕緊回去工作補救。”說完她轉身就走。
“貝嘉你聽我說……”他情急上前拉人。
貝嘉沒給他機會,跑得飛快。
拉不住人,賀一寒沮喪得很,獨自來到院子發呆,卻沒想卻碰到個熟人。
“賀一寒?”那人推著嬰兒車走過來。
這女人完全素顏,瓜子臉大眼睛長得很漂亮,身材高挑勻稱,只穿著非常樸素的棉布衣服,賀一寒乍一看沒認出來。“你是……”
女人驚訝,“你不認得我了?我是江艷美。”
“江艷美?!”賀一寒吃驚不小,重新打量她,怎么也想不到她會是剛剛才提起的自己的前妻,以前天天濃妝艷抹名牌加身的那個女人,只是眼前這個嫻熟的人妻完全不同,她居然還素顏出門!“你變了很多啊,請坐。”
江艷美坐下來,嬌羞一笑,細看之下還頗有味道,“是啊,很多事情都變了。”
賀一寒點了點嬰兒車,“這是你的孩子?”
江艷美看著車里的小baby,臉上全是充滿母愛的溫暖笑容,特別好看。“嗯,五個月了,昨晚下半夜發高燒,把我折騰了一宿,這不剛剛打完針出來,他哭得累了才剛睡著的。對了,你怎么也在這里?”
“胃不舒服,來睡了一晚。”
“沒事了吧?”
“嗯。”
寒暄過后兩人沉默了一會,賀一寒才問,“你父親怎么樣了?”
江艷美淡淡回答,“他好著呢,人開朗多了。”
“那就好。”當年如果不是他給江興下套,他也不會破產,他們全家也不會慘到連房子都沒得住,回想起來當時大可不必做得那么絕,當時的他實在太可怕了。
“說起來我還想感謝你,我說的是真心話。”江艷美真誠地說著,“回想當年我們的確不是什么好人,如果不是那場變故,我爸爸還是貪得無厭,而我還是刁蠻任性,我們都一點也不可愛。哎!說來一切都是我們該。剛開始那段時間沒地方住,沒錢吃飯,以前我爸養的那些女人都跑了,沒有一個親戚愿意收留我們,你最后給我們的那一百萬也被債主收了去。那時候我們才發現我們得罪的人原來有那么多,我們還以為死定了,我這輩子第一次過那么苦的日子,我連死的心都有了。”
賀一寒可以想象向來養尊處優的千金小姐在家族沒落時會是什么樣,那時候他根本沒那個心思關注江家的死活。
江艷美笑著說:“可是在我們最凄涼的時候,是你的助理幫助了我們。”
“貝嘉?”賀一寒這才認真起來。
她點頭,“就是那個被我當街甩了一巴掌的貝嘉。當時她搶走了你,又逼我爸把dg股份讓給你,她那么厲害那么冷漠,我曾經以為她是全天下最壞最可怕的女人。很長一段時間我憎恨她又害怕她。可是竟然是她幫我們還清了債,找地方給我們住,她還不斷鼓勵我振作。結果我還是在她的幫助下才能一步步站起來,出去打工賺錢,后來認識了我現在的丈夫。雖然我們不如以前那么富裕,但是能一家人在一起我已經很滿足。”
原來貝嘉在背后做了那么多事,連江艷美都改變了。是誰說貝嘉是個壞人?是誰說她不安好心總在算計?是誰說她眼里容不下一顆沙子,是誰總以為她會趕盡殺絕,是誰總在懷疑她的良苦用心?原來他自己才是這樣惡心的一個人。
江艷美抬頭看著他,“有件事情你可能還不知道,這件事我也是后來才從我爸口中聽說的。”
“什么事?”
“我爸說當年我爸得到的dg股份并不是貝嘉出錢買下的,而是dg原主席馮老先生。雖然馮老先生從未親自在我們面前出現過,但我爸看過最初的股權文件,持有人是馮老先生沒有錯。”
晴天霹靂,賀一寒內心如同炸開了的雷。
“開始我們也想不明白為什么貝嘉會有那份協議,后來看新聞才知道原來貝嘉就是王艾莉,而王艾莉是馮老先生生前委托代管股份的人,一切都說得通了……”說到這里她的手機響了,她看了看說:“呀,我老公來接我們了,我得先走了,不好意思。”
“艷美,謝謝你告訴我這些,還有,對不起,當年……”
賀一寒居然會道歉?!江艷美聽了十分驚訝,很快她又笑了,“是我們不對在前,我向你道歉才對。你呀,當了大老板,沒時間照顧自己,就該找個女人好好照顧你才是。我看了你拍的廣告,好感人!現在貝嘉在我眼里是個像仙女一樣的女人,她絕對值得你這么做。你一定要加油,我希望看到你們兩個好,我是真心的。”
江艷美走了,賀一寒滿心惆悵。
原本還懷疑五年前是貝嘉害死了姨媽,搶了姨媽留給他的股份,間接害得他被江興脅迫娶江艷美。可現在連最后的一個疑點都真相大白,她沒搶股份,沒有動機謀害姨媽,她還什么可挑剔的。在他眼里,貝嘉何嘗不是個像仙女一樣的女人,她的心是那么純粹,一塵不染。可他呢,混身沾滿了銅臭味,那么臟那么邋遢那么卑微,他……配得上仙女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