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王府
園子里,不知道何時多了個戲臺,一曲《紫釵記》唱得有聲有色,伶角花旦裙裾飛揚,悠揚宛轉(zhuǎn)。
臺下,擺了個品字型的看臺。胤禛懶洋洋地倚在榻上,由著語歆敲著腿,嬡雪打著扇,一副八旗紈绔子弟模樣。瑤夕微微皺眉,手上慢慢剝著綠玉葡萄,卻沒見她喂到胤禛嘴里。玉格格、琪格格沾不上邊,不時沖著胤禛的方向嬌聲軟語、媚笑鶯啼,比臺上旦角還熱鬧。
凝秋扶著亦蕊站在遠遠的柳樹下,凝秋搖搖頭,說:“怎么會這樣?”
亦蕊猶豫再三,走上前去,微行一禮,說:“王爺金安!今日是啥好日子,王爺如此高興?”
“喲,是爺?shù)母x來了,快,坐到這邊!”胤禛的話中似乎透著幾分醉意,他一拍榻前的空位,口中還哼著未盡余味的昆曲。
亦蕊臉上浮起紅云,走到胤禛榻前,說:“王爺,聽說您最近不怎么去戶部了?”
“老十三和你念叨的?”胤禛不急不徐地說。
亦蕊說:“是念語無意提及的。”
胤禛把亦蕊摟到身前,在她耳邊軟語道:“行,明天爺就去。不過,今個兒,你得陪爺喝杯酒。”說罷,抓起桌上了犀角杯,就往亦蕊嘴里灌去。
“啪!”杯盞砸落在地,亦蕊推開胤禛,蒼惶離去。園子里的人,都驚呆了,連臺上唱戲的角,都目瞪口呆,楞楞地望著臺下。
胤禛全然不在意,捏了捏嬡雪的后腰,笑道:“怎么不唱啦?”
臺上角們忙又擺上架勢,樂聲飄起。
“慢!”瑤夕站起身,嚴肅地說,“在賤妾心中,王爺一直是位先天下之憂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的大英雄。賤妾不懂朝廷大事,卻也不愿見王爺在此作賤自己。風(fēng)花雪月的確是賞心悅事,但王爺未免有點自欺自人了!”
“哦?自欺欺人?”胤禛挑著眉說。
瑤夕剛才鼓著勁將憋了一肚子話說了,現(xiàn)在腿卻有點發(fā)抖,她大著膽子說:“難道王爺以為您不摻合太子、八爺之爭,就能寬慰于自己?誠孝于皇上?太平于天下?”
胤禛抓起一個盛滿葡萄的瓷盤,劈頭蓋腦地砸過去,狠狠地說:“該死的賤人,居然在爺面前妄議朝政。關(guān)……關(guān)起來……別給她飯吃,餓上幾天……”
瓷盤飛起的碎片扎在瑤夕的額角上,一道鮮血緩緩流了下來。語歆大叫道:“血?你,流血了?”雖然不甚喜歡瑤夕的為人,但畢竟同住屋檐下,有幾份交情,語歆不由說:“請王爺開恩,讓賤妾扶姐姐回去包扎傷口。”
胤禛瞪一眼瑤夕,又摸摸語歆下頜,魅笑道:“既然歆兒開口,爺自然不會拒絕!”他輕輕靠近語歆,嗅著她耳邊的發(fā)香。
語歆臉上陣陣發(fā)燒,含羞推怯了幾回,胤禛方放過了她。語歆扶起尤若木雞的瑤夕,向蕙蘭苑走去。
“繼續(xù)唱,喝啊!”樂聲、笑聲繼續(xù)回蕩在園子里。
蕙蘭苑
淳靜入府后,由于長相平平,除了靠亦蕊關(guān)照,胤禛幾乎都忘了她的存在,并沒有喊她和帶孩子的宋氏到園子去作樂。見到語歆帶著一臉鮮血的瑤夕回來,著實把她嚇壞了,又是找藥又是找布又是燒水,忙得熱團團轉(zhuǎn)。瑤夕一臉慘白地坐在那兒,也不吱聲,可把淳靜嚇壞了,在一旁又哄又勸的。
語歆擔(dān)心著會不會有人將瑤夕關(guān)起來,直到晚膳時分,也沒有動靜。看到廚房仍送來三人份的飯食,語歆安心了,說:“估計王爺那會是氣壞了,胡亂說著話,你看,這不是備了你的飯,快來用膳吧!”這是語歆入蕙蘭苑后第一次如此好聲好氣對瑤夕說話,一是覺得今日瑤夕對王爺所說之言,句句正合她意;二是對敢于諫言的瑤夕,有了一種全新的認識;三是語歆也發(fā)現(xiàn)淳靜幫瑤夕,更多是自愿,或許就是個丫頭命,瑤夕對她呼來喝去,她還覺得有人需要她,過得樂滋滋的。
瑤夕既不說話,也不動作,如同木頭般,睜著大大卻空泛的眼睛,神色飄離。不錯,她為了討胤禛多看一眼,能多接近他一些,會使用一些手段伎倆,那無非是想接近愛人身邊的小聰明罷了。但,前提是,那個人值得她愛!在瑤夕的心目中,胤禛對亦蕊的癡情、對孩子的父愛、對工作的勤勉,是個絕世好男人的表率。可是,胤禛卻變得與那些花天酒地的八旗子弟,市井流氓有何區(qū)別?她,名門大戶的閨女,委身為侍妾,難道還要委身給一個流氓?瑤夕不知道自己為何爭?頓時,她覺得世界空空蕩蕩,似乎失去了人生追逐的目標(biāo)。
“這樣不行,會不會撞到腦子了。我到福熙樓稟告福晉,讓她請個大夫來!”淳靜急道。
語歆說:“估計姐姐是嚇到了,你別去福熙樓,這樣不是提醒王爺要將姐姐罰餓幾天么?這樣,我們把飯用小灶保溫起來,說不準一會姐姐餓了,就想吃了。”
淳靜點點頭,慌亂去準備了。這頓飯,她二人也無進食,陪著瑤夕。
就這樣,三人一直坐到子夜時分,瑤夕仍呆呆地坐著,語歆好話說盡,單手撐頜,無聊地把玩衣帶上的香包。淳靜支持不住,已靠在梁上睡著了,有節(jié)奏的呼聲起伏著。
幾個奴才如魚貫般走進蕙蘭苑,語歆忙推醒淳靜,拉起瑤夕,最后進來的是胤禛身邊的小成子,他笑著說:“夕格格、歆格格、淳格格好!”
雖然小成子是太監(jiān),但總是胤禛邊的紅人,三人都回了個平禮,語歆說:“夜深了,成公公怎會大駕光臨蕙蘭苑?”
小成子笑道:“王爺白日里失手弄傷了夕格格,這不,讓奴才來看看?喲……這傷得還不輕呢!”
瑤夕幾個時辰?jīng)]有進過水,嗓子干澀,啞聲道:“王爺……讓……看我?”
“當(dāng)然。”小成子擺起架勢,唱道,“傳王爺手令……”瑤夕等三人慌忙跪下,“鈕祿祜氏、耿氏舉止得體,品德賢淑,晉為庶福晉……”
瑤夕大腦一片空白,不是要關(guān)她禁食嗎?怎么晚間又晉她和語歆二人,難道是聽錯了?庶福晉雖與格格一樣,沒有記錄宗室名冊,但在王府中總有一席之地,不再隨人呼來喝去。莫非……
接下來的一個月,除了上朝外,胤禛將自己關(guān)在清音閣里仔細描繪著一副大清版圖,版圖中特別之處在于,西藏畫于其中。他將此畫獻給康熙,果然博得龍顏大悅,欽賜“圓明園”給胤禛。
在康熙四十八年,胤礽復(fù)立為皇太子后,而胤禛更是對外自稱“天下第一閑人”,與諸兄弟維持和氣。這副和氣就像烏云,積累到一定程度,便會下起傾盆大雨。
這天,永和宮傳來德妃口諭,命亦蕊進宮謹見。自胤禛開牙建府后,亦蕊每月除了固定的日子或奉旨進宮請安外,鮮有此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