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暉六神無主,小小的身子勉力支持,掉下來的時候,右腳剛好卡在石縫中,才沒有讓他徹底跌落。不過,腳踝鉆心的疼痛讓小弘暉下意識地掙扎。當他看到胤禛和亦蕊時,委屈得直哭。突然,他右腳感覺一空,夾腳的石塊已松,小小的左手早已沒了力量,仰面從堆秀山上摔了下來。
奴才們都被胤禛打發(fā)去求救了,要不就爬上了堆秀山試圖救下弘暉,忽見弘暉跌落,在場眾人都驚呆了。亦蕊絕望地閉上眼睛,肝腸寸斷,不敢再看。
一聲悶響,孩子的哭喊聲,夾雜在亂嘈嘈的呼喊聲中。
亦蕊搶在前面,抱起“哇哇”大哭的弘暉。沒想到,弘昐壓在弘暉身下,翻著白眼,口吐血沫。
堆秀山旁并無燈火,僅有幾盞微亮的羊角宮燈,墮下的弘暉成了在場所有人視線的聚焦,一時間,誰都沒有注意弘昐。幼小弘昐以為,勇敢的哥哥正從山下跳下來與他相聚,他歡快地向前張開雙臂想要迎接弘暉。弘昐頭仰向天,向弘暉掉下來的方位蹣跚而去。弘暉從天而降,結(jié)結(jié)實實地砸在了兩歲的弘昐身上。
上元節(jié)之夜,本是喜慶團圓的,卻發(fā)生了這件慘事。
兩位阿哥都被安置在明月樓,錢太醫(yī)正為兩位診治忙得頭昏腦脹。
胤禛、亦蕊焦頭爛額,又幫不上忙。
約摸半個時辰后,錢太醫(yī)回稟道:“回四貝勒,暉阿哥除了右臂骨折外,暫無大礙。微臣已做了扶骨正位,并上了夾板,休養(yǎng)三五個月應該便能痊愈。只是昐阿哥……”
胤禛耐著性子說:“弘昐怎么樣?別吞吞吐吐的。”
錢太醫(yī)低沉地說:“昐阿哥年紀小,被砸傷了五臟,吐血不止,無法入藥。恕微臣無能為力,王院使已獲急詔入宮,待他前來再商良策。”
胤禛瞪了錢太醫(yī)一眼,心下著急,與亦蕊來到榻前。
弘暉在接骨時已痛得昏睡過去,一旁的弘昐卻不時抽搐著,口里仍吐得帶血的白沫。一個時辰前還生龍活虎的孩子,現(xiàn)在一個傷,一個生死未卜。父母怎么無動于衷,亦蕊心如刀絞,伏在榻邊放聲痛哭。
胤禛也不好受,尤其是看到弘昐的樣子,真不知那可愛的孩子會不會在下一刻就離開人世。他說:“唉,宋福晉呢?還沒通知她嗎?快讓她過來吧!”
不一會,宮人來報:“宋福晉不在采鳳苑。”
胤禛皺眉道:“咦?跑去哪了?”
話音未落,竹意慌張跑來,急喘:“不好了,宋福晉昏倒在緋煙居。”
“啊!”胤禛大吃一驚,連亦蕊都停止了痛哭。胤禛說:“李怡琳呢?”
竹意說:“不知所蹤。”
此時,王院使到了,他向胤禛一揖手,忙著與錢太醫(yī)望診去了。
胤禛對亦蕊說:“有王錢二位太醫(yī)幫忙診癥,你別太悲傷,一切都有希望。我去看看云惠,即刻就回。”
緋煙居,云惠橫在榻前,身旁滾落著一個紫金香爐,爐壁上血漬斑斑,香灰撒得一地都是。
胤禛輕搖云惠,卻不見醒,他用力朝云惠人中按下去,連按三次,云惠終于悠悠轉(zhuǎn)醒。
云惠委屈地哭了,說:“四爺,妾身被惡人偷襲,您定要為妾身作主啊!”
胤禛柔聲勸道:“傷在哪兒了,給爺看看?”
云惠指指后腦下方,胤禛一摸,好大的腫塊。
云惠哭囔著說了經(jīng)過,她擔心兩位阿哥跑回海定閣,回來后,便將采鳳苑、明月樓等地方都找了一遍,最后,干脆也去了緋煙居。敲了半天門,都無人回應,她知海定閣的奴才都被打發(fā)出去找兩位阿哥,就自己推門進去。哪知屋內(nèi)一片漆黑,她摸索地向榻邊走去,沒走幾步,就有人將她一下打暈。接下來,發(fā)生的事情就都不知道了。
胤禛心中疑竇頓生,但目前最重大的牽掛是弘暉弘昐的情況。見云惠無大礙,就放下大半個心來,先是吩咐蘇培盛安排人去尋怡琳回來。接著,胤禛輕拉云惠入懷,摟著她說:“云惠,你受委屈了。我要和你說件事,你得有心理準備。”
懷中溫順的人兒,猛地掙扎起來,像有預感似地說:“四爺,不會是弘昐出事了吧!”
胤禛不敢對視那焦急的眼神,默默地點點頭,說:“人在明月樓。弘暉斷了胳膊,弘昐……”
云惠見胤禛連具體狀況不敢明言,一顆心早已飛去了明月樓,不顧頭部疼痛暈眩之狀,與胤禛相扶著來到明月樓。
王院使見胤禛、云惠前來,說:“四貝勒,微臣正要稟報。暉阿哥只是骨折,靜養(yǎng)幾月便會好轉(zhuǎn)。但昐阿哥,不僅內(nèi)臟受損,后腦還受到嚴重的挫傷。所謂天命難違,還請四貝勒、福晉、宋福晉保重自身。”
云惠泣道:“說什么晦氣話,弘昐還會動,我剛也后腦受傷了,為什么我沒死?”
“宋福晉后腦受傷了嗎?錢樂成,快,給宋福晉看看……”王院使說:“人的后腦是最為脆弱之處,幼兒更甚。昐阿哥摔傷時應是磕到利石之類,頭骨碎裂,瘀血難散。現(xiàn)在昐阿哥出現(xiàn)的抽搐、失禁等現(xiàn)象,都是頭顱重傷的癥狀。昐阿哥如此年幼,或支撐不了多時了。”說罷,遺憾地搖搖頭。
云惠推開錢太醫(yī),跪趴在弘昐身邊,由于宮人不敢隨意移動弘昐,他的下半身已被淡黃色的尿液浸透,云惠不顧一切抱起弘昐泣道:“昐兒,昐兒,額娘不能沒了你啊。”
胤禛正欲阻止,想起王院使的話,搖了搖頭,虎目含淚地看著這一幕。
懷中的弘昐被移位后,疼痛加倍,抽搐得更為嚴重了,嘴里迷迷糊糊地吐出幾個字:“娘……”
云惠又喜又悲,貼著弘昐的小臉說:“娘在這,乖,乖……”
弘暉已被移到旁邊的曖榻上,屋內(nèi)人聲嘈雜,把他吵醒了。弘暉睜開眼,悠悠地說:“額娘……”
亦蕊抹掉眼淚,強打笑容說:“暉兒,額娘在這,你……你感覺怎么樣?”
弘暉輕輕一動右臂,剌骨疼痛傳來,掉淚道:“痛!”
“好了,別動,你摔斷了胳膊,過段時間就好了。”亦蕊忙說。
胤禛過來,摸摸弘暉的頭,弘昐的狀況實在讓他痛心,沒精力再去安慰弘暉和亦蕊。
云惠即將喪子的哀痛歷歷在目,亦蕊心知弘昐若有個三長兩短,定與弘暉脫不掉關(guān)系,當下硬起心腸,責問:“天都黑了,你為何不聽話,跑去御花園,還要帶著弟弟,爬上堆秀山?為什么?”說罷,她揮起掌,又下不去手。
亦蕊甚少發(fā)火,弘暉見她疾言怒色,喏喏說:“茗曦姐姐說去御花園有漂亮的花燈拿,額娘,不是你叫我上山嗎?”
眾人面面相覷,亦蕊整場夜宴從未離席,胤禛云惠都非常清楚。
胤禛蹲下問:“暉兒,莫急,想仔細點,慢慢講。”
弘暉想了想,說:“花園很黑,找不到路……”
弘暉僅僅三歲,話語表述不清,胤禛和亦蕊耐心細問,加上云雁、奶娘等宮人的供詞,弄清了大致經(jīng)過。
在永和宮時,茗曦鬧騰著跑去御花園拿漂亮的花燈,宮人們一窩蜂地去追茗曦。弘暉帶著弘昐趁機跑了出來,從海定閣到永和宮,會穿過御花園,亦蕊請安時常帶上弘暉,因此他輕車熟路的找到了御花園。沒想到御花園黑漆漆的,完全沒有茗曦所說的花燈,弘暉二人在御花園中失望地轉(zhuǎn)了轉(zhuǎn),發(fā)現(xiàn)找不到來時的路。這時,前方亮起一盞綠燈,一個親切的聲音說:“暉兒,我是額娘啊,額娘準備了好看的花燈,快跟我來吧!”微弱的燈光下,根本無法看清女子真面目,只覺得聲音、舉止、身形像極了亦蕊。弘暉牽著弘昐緊跟著去了,那綠燈行速很快,要二人小跑才能跟得上。沒一會,便來到了嶙峋的堆秀山下,那盞綠燈便上了山。堆秀山本是重陽節(jié)時,皇帝皇后登高望遠之處,寒冬臘月里,道路狹小,鋪滿白雪,甚為危險。弘暉見路難行,猶豫不決時,那女子輕柔的聲音說:“暉兒快上來,幫弟弟把花燈拿下去。額娘牽著你,不要怕。”說罷,綠光一晃,那女子向弘暉伸出手來。弘暉讓弘昐在山下等,自己小心地上了堆秀山,只覺怎么樣也跟不上那綠光,弘暉急得淚眼朦朧,再一看,綠光已完全消失。弘暉慌亂無比,身邊的亂石像一個個怪獸,面目猙獰,他腳下一滑,摔了下來。
望著榻上氣息越來越微弱的弘昐,云惠激動地說:“一定是李怡琳,是她搞得鬼。這半年來,妾身一直懷疑她是不是裝瘋賣傻。暉兒昐兒失蹤后,妾身擔心會不會是她搞得鬼。妾身趕到緋煙居,居然被打暈了。緋煙居的菊心、竹意,都被派去找兩位阿哥,只剩下禁足的李怡琳一人。不是她下手,還能有誰?”
胤禛皺眉不語。
宮人來報,延禧宮汀蘭求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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