雯冰霏月對視一眼,整齊地跪在亦蕊面前,目中含淚道:“福晉,此藥有損金軀,服食不得啊!”
亦蕊溫柔地笑笑,說:“不礙的,少一點便是了。”
“可是別屋的福晉都巴望著……”雯冰話音未落,被霏月狠狠地掐了一下,止了話題。
霏月說:“奴婢服侍福晉。”說罷,將雯冰拉到外間。
雯冰兇巴巴地說:“干嘛掐我,可疼了,我說的又沒錯,別的福晉都恨不得早日懷上小阿哥,唯獨福晉想不開,服食朱砂(作者按:服食微量水銀避孕,是古代女子常用的方法,現(xiàn)還有農(nóng)村老婦使用這方法。避孕效果一般,對身體有損,讀者千萬別學(xué)。)。這可是對身子大大不利啊!”
霏月?lián)嶂┍耐刺帲f:“疼了吧,是我對不住你!凝秋姑姑曾囑咐,主子心思猜度不得、問不得,我們忠心領(lǐng)命便是。”
雯冰霏月心中替亦蕊難過,也只能默默倒來溫水,取好早已分好的,盛著紅色粉狀的小紙包,遞到亦蕊面前。
亦蕊緩緩張開紙包,如火焰般跳動的顏色觸目驚心,她不由想起瀟碧的話:“圓房次日服用,連服三日不可斷。文君堂,你亦親眼所見此藥藥性,真不怕?lián)p了自己嗎?”亦蕊苦笑,再生下一個孩子,讓他成為斗爭的犧牲品嗎?在她沒有能力保護(hù)他前,孩子,你等等額娘。亦蕊果斷地將朱砂倒入口中,含淚和水吞下,隔斷了她與孩子的血脈緣份。
雍親王府原本只是明朝的太監(jiān)處所,自賜給胤禛后,歷經(jīng)多年不斷增建,胤禛所居之處終于從原清音閣搬至王府東面,府中喚它為“東書院”。
亦蕊帶著雯冰霏月,繞過山池花木,路經(jīng)平安居、如意室,方抵達(dá)太和齋。太和齋后就是海棠院,回廊相通。北部回廊前,有兩層殿房,前殿名“清暉室”,胤禛念及弘暉,便將清音閣移來時,改了這個名字。后殿則舊“賞心齋”,正是上元節(jié)夜宴之處。
兩個小丫頭還是第一次白日里走進(jìn)東書院,飛閣復(fù)道,畫壁璇題,興奮得目不轉(zhuǎn)睛,不由自己。
亦蕊獨個走到窗邊,那可以看到海棠院一角,春日漸曖,已隱隱見到罩著些嫩嫩的黃綠,充滿盎然生機(jī)之象。她喃喃道:“姑姑,看到了嗎?你一手栽種的花,快開了……無論風(fēng)霜雨雪,它們,一定會堅強(qiáng)地活下去,絕不負(fù)你。”
雯冰走近亦蕊身邊,低語道:“福晉、李福晉、宋福晉等已到!”
亦蕊深深呼吸一口窗外暗浮的花香,平復(fù)心境,笑道:“快迎接去吧!”
眾人寒喧,衣香鬢影,好不熱鬧。
語歆一臉調(diào)皮相,說:“聽說今日那高高在上的年福晉,要向姐姐道歉行禮,妹妹就立馬把天申交給奶娘,過來湊個熱鬧!”熟悉語歆的人都知道,自她做了額娘,性子也收斂了許多。整日與天申如膠似漆般,哺乳、睡覺、把屎把尿原本府中奶娘下人做的事,語歆全部親力親為,真是一時也不舍得與天申分開,
瑤夕笑道:“歆兒對天申那份照顧,連我這個姐姐都自愧不如呢!她能撇開天申來太和齋,不知是給嫡福晉還是年福晉面子呢?”
“自然是我的福晉姐姐啦!咦,怎么正角還沒來……還有武福晉也沒來!”語歆說道。
宋氏卻是一臉沉重,她握著亦蕊的手,說:“得饒人處且饒人,妹妹。凝秋原本是不該就這么枉死的,但……為奴為婢的,我們的命就是這么苦!”宋氏眼圈一紅,掉下淚來,亦蕊知她感憐自身,忙柔言相勸。宋姐姐啊,你只覺自己與凝秋出身卑賤,枉死是命苦,可知這一屋子的女人全是苦命人,她們乃至全族的生死榮辱,全掌握在一個人手里。天下,能決定所有人生死的,就是皇帝,而能決定所有女人命運的,則是皇后。
所有人都坐定,點心已上了一巡,亦蕊說:“幾時了?”
雯冰答道:“回福晉,巳時五刻了……”
亦蕊微微皺眉,通知立言來太和齋的時間是巳時整(作者按:遲到了約50分鐘),眾女已是議論紛紛,多露不滿之色。亦蕊笑笑道:“左等右等也不是個事兒,既然年福晉不來,那么我就先將事給大伙兒說說。萬壽節(jié)將至,王爺為皇上備了好些個禮,貴重自不用說了,但卻沒一樣讓王爺覺得十分稱心。特邀眾姐妹集思廣益,為王爺分憂?”
瑤夕憂心忡忡說:“可是,離萬壽節(jié)不足十天,這該如何籌謀呢?”
宋氏也說:“是啊!繡萬壽衣、百鳥圖倒是宮里常用給上殿賀壽之物,但所需費時,這該如何是好?”
亦蕊笑道:“姐姐也說萬壽衣乃常物,宮中自有人準(zhǔn)備妥貼。是否有別出心裁之計?”
眾女面面相覷,費盡腦汁,忽然,語歆笑道:“可否請些西方的玄幻表演,讓眾人大開眼界?”
亦蕊搖搖頭道:“去歲萬壽節(jié),九阿哥已請過大型幻術(shù)團(tuán)。”萬壽節(jié),只有王爺與嫡福晉才能進(jìn)宮賀壽,側(cè)福晉都十分困難,何況庶福晉,只能去想象那個華麗恢宏的場面了。
宸宛忽然說:“若能將幻術(shù)與舞蹈相結(jié)合呢?”
亦蕊眼前一亮,鼓勵道:“宛兒,說下去!”
宸宛起身一福,說:“妹妹的舞技師父曾表演過九天玄女的大型舞蹈,融入幻術(shù),整個表演如影似幻,仙女賀壽,八仙齊臨,定能讓皇阿瑪倍感歡欣。”
亦蕊大喜道:“不錯,不錯,但妹妹夠時間排演嗎?是否還需其他舞伎的配合?”
“嗯嗯……”宸宛忽然壓力倍增,暗自后悔為何要嘴快,提及此事,怯場道:“妹妹也擔(dān)心自己力有不逮,還是……不行!”
“宛兒!”宋氏溫柔說,“別對自己沒信心!”
瑤夕也說:“是啊,宛妹妹舞藝超群,若妹妹怯場,姐姐去妝成個呂洞賓,幫襯幫襯,如何?”
宸宛感激道:“姐姐……”
亦蕊清清嗓子說:“別逼她,宛兒,事關(guān)重大,三思后行。殿前出彩,風(fēng)光無限。殿前失禮,可有性命之憂。”
宸宛眼里閃著害怕與興奮之色,恭聲道:“是,福晉!”
亦蕊說:“各位姐妹,不如再想想……”
瑤夕突然說:“姐姐,聽說萬壽節(jié)時,皇阿瑪打算擺三天三夜千叟夜,那我們不如獻(xiàn)上一副百子千孫圖,愿大清子嗣綿長,一團(tuán)和氣。”
亦蕊細(xì)細(xì)品味瑤夕的話,忽聽傳報:“年福晉到,武福晉到……”話音未落,已聽到立言花盆底著地的聲音,
立言站在堂中,既不行禮,也不說話,眼睛直勾勾地看著亦蕊。
亦蕊也不催促,含著笑迎上那寒冷般的眼神。女人間的戰(zhàn)爭,毫無硝煙,卻殘酷不堪,爭搶的無非是男人心中那一點位置么?曾經(jīng),亦蕊已完全退出這個戰(zhàn)局,可立言仍當(dāng)她是最大的勁敵,一昧狂轟爛炸,害死凝秋。亦蕊溫柔如水的目光,卻讓立言從心里打著哆嗦,亦蕊身上散發(fā)的氣勢,如洪水猛獸般,就要將立言吞噬。
嬡雪站在一旁,真實地感受咄人的氣勢,徘徊在二人之間,并觀察到立言的手正微微顫抖。嬡雪忍不住,率先開口行禮道:“嫡福晉金安,李福晉吉祥……”她的聲音打破了太和齋的寂靜。
“武妹妹免禮吧!入座吧!來人,給武福晉奉茶!”亦蕊笑容可掬地說。
“是……”嬡雪聲如蚊吶,偷眼看著冷笑的立言,不敢走又不敢不走,陷入兩難境界。
眼見奴婢端茶上來,嬡雪不敢動,心中卻焦慮地如熱鍋上的螞蟻,瑤夕起身向她走去,挽住她說:“姐姐不愛坐年福晉身側(cè),那就坐到我這邊來吧!讓妹妹與你親近親近……”
嬡雪心中反抗,但腳步卻不聽使喚,半推半就給跟著瑤夕走了。
立言斜眼瞥視,她一個人站在殿中時,孤獨感突襲而上,包圍了她的全身。她沉下氣,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恭敬地福道:“福晉吉祥!”
亦蕊笑道:“妹妹請起。今個兒來晚了,可是身體有所不適?”
立言溫順地答道:“多謝姐姐關(guān)心,自被那惡人驚著了后,夜夜驚夢,輾轉(zhuǎn)難眠,往日總是等到日上三竿方起。誤了時辰,還請眾位姐姐恕罪!”
亦蕊說:“王爺已加緊府中侍衛(wèi)管理,相信不會再發(fā)生諸如此類之事。妹妹要對王爺有信心!”
立言低頭,說:“是!”
亦蕊抬手笑吟吟道:“還拘著禮呢,快起來吧!”
清鳳忙上前,扶起立言。立言又與李氏行了個扶鬢禮,其他人向立言一福,便紛紛落座。
立言笑道:“在外面就聽得眾位姐姐聊得很是開懷,是為了何事?”
亦蕊說:“沒什么,閑聊便是了!”
立言沒想到亦蕊會如此應(yīng)對,她根本不想來太和齋,派小路子前來打探情況,聽說在商量萬壽節(jié)獻(xiàn)禮這等大事,年羹堯早就吩咐立言,有關(guān)康熙的事,事無巨細(xì),都必須知道,還要他匯報。要知道胤禛的未來,就是她的未來,更是年氏全族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