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臨難得有雅興,用過午膳,便留下嚴一凌陪她在書房里寫字。
“這幾天看你懶懶的,是不是病了?”奉臨擱下筆,看著宣旨上的墨跡,微微蹙眉。
嚴一凌在旁研磨。輕輕搖頭:“沒什么就是天冷,不愛走動。前兩天雪又下的大,就只想窩在床上躲懶了。”
“越是懶得動就越是要動知道么!”奉臨看她沒精打采的,不免憂心。“是不是好久沒舞劍了?”
嚴一凌的手微微一顫,墨汁都濺了出來。“楚月……不在宮里,一個人舞劍有什么意思。”
奉臨擱下筆,握住她的手。“別擔心,吉人自有天相,朕一直讓人尋找。來來回回找了許多次,都沒有發現楚月已經不在了的痕跡。朕相信她一定是獲救了。可能現在就躲在什么地方養傷,等傷好了,她一定會回來的。”
“但愿吧。”嚴一凌貼在他懷里。久久無語。
奉臨就這么一直擁著她,也不多說什么。
“對了,皇上,錢太醫的事情查的怎么樣了?”嚴一凌輕聲問。
“朕讓人去追查,回稟是說那些賊匪竟然消失的無影無蹤。”奉臨微有不悅:“手底下這么多人,就沒一個辦事可心的。朕這個皇上當的也真是憋屈。”
嚴一凌搖了搖頭:“越是查不到痕跡,就越說名這件事情可疑。若那些賊匪真的是為了錢財而殺戮,那么他們搶奪的金銀珠寶,古玩奇珍,又怎么會藏而不用。到底不是沖著錢去的。”
“是啊。”奉臨深吸了一口氣:“朕以后不再納妃嬪入宮了。”
“呃?”嚴一凌有些疑惑。“皇上怎么會這樣想?”
“宮里的這些人,朕都招架不住。順了哥情失嫂意,稍微不慎的,就鬧得整個朝廷烏煙瘴氣。再多幾個,活活把朕累死了。”奉臨觸摸她柔軟的唇瓣,看著她溫和的樣子微微一笑。“咱們有舉兒。足夠了。”
這意思,莫非是暗示她要冊立奉舉為皇太子?
嚴一凌是有些心動的。畢竟她知道這是嚴碧唯一的心愿。但現在還不是時候。
“皇上,咱們不說這些了。”
“你想說什么?”奉臨拉著她站在窗前。稍微推開了一絲縫隙:“看外面都是白茫茫的一片,是不是覺得格外耀目?”
“是呢。”嚴一凌正想推開窗子,看清楚外面的一切。忽然一個人影立在窗前。“誰?”
奉臨的目光原本是落在她臉上的,聽她一聲驚叫,不由皺起眉。
“奴才該死。”來人恭謹的行了禮:“驚擾了皇貴妃還請您恕罪。”
這個人,嚴一凌沒見過。宏以協巴。
但他認得自己。應該是一直在宮里伺候的。
“什么事。”奉臨微微有些不悅。暗哨是不該在這時候出現的。何況還是在有人的情況下。
對方沒有做聲,垂首不語。
嚴一凌很識趣:“皇上既然有事說,那臣妾先回宮了。”
奉臨看了看外面,輕微搖頭:“不必急著回去。有什么事你進來再說。”
窗外的人得了旨意,一拱手便繞到了門口進來。“啟稟皇上,北邊出事了。”
嚴一凌低著頭,拿綿巾小心的擦拭方才濺出來的墨汁,佯裝不覺。
“出什么事了?”奉臨的表情不自覺的嚴肅起來。
“民變。”暗哨輕聲道:“奴才是好不容易才打探到的消息。之前,是被鎮壓而封鎖了消息,如今是被收買而封鎖了消息。總之,都是和沈家有關。”
雖然他的聲音不大,但是書房沒有多大。嚴一凌都聽見了。
想起些天皇后讓身邊的侯奎出了宮,再聯系到這件事,她就已經明白了其中的曲折。
“因何而起?”在此之前,奉臨的確沒有聽到過關于這件事情的任何傳言。不得不說,沈家的人雖然莽撞跋扈,到底還有些腦子。
“沈雄沈才兩位將軍,初到北邊的時候……欺男霸女,無惡不作。激起了民憤。后來,在平亂時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將帶頭鬧事的草民也盡數絞死。后因朝廷嘉許,表彰兩位將軍的戰功,這件事就被當地的官員鎮壓下來,將鳴冤的百姓都關進的大牢。如此,這件事情就算是平息了。”
暗哨嘴皮子麻利,一番話說的輕快清楚。
“后來,沈雄沈才兩位將軍于行宮殞命。消息傳到當地,百姓們便覺得是蒼天開眼……民怨肆意。近來得以平息,卻是因為宮里有人花了一大筆銀子。”暗哨覺得說到這里,事情已經很清楚了,便不再言語。
“朕知道了。”奉臨略點了下頭:“你繼續仔細盯著,不可有半點疏失。”
“是。”暗哨恭敬的拱手,迅速的退了出去。
嚴一凌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敏感。總覺得那暗哨臨出門的時候,特意和她對視了一眼。雖然,她弄不清這眼神是什么意思,可就是覺得心里怪怪的。
“皇后終于出手了。”奉臨瞥了她一眼,清冷一笑。
“皇上的意思是說,皇后娘娘早晚要出手?”嚴一凌有些疑惑。“您不是一直都很信任皇后么?為什么突然就讓人盯著她了?”
奉臨深吸了一口氣,慢慢走到她身邊:“朕不是讓人盯著皇后,而是讓人盯著沈家。朕登基之初,朕的皇叔瑞親王煽動朕的兩位皇兄聯手,撼動朕的皇位。當時,朕就是倚仗沈家才得以保全皇位。隨后,嚴家和萬家附庸,一晃十多年過去了。”
想起當年的兇險,奉臨心里還是有些不安。“朕……和皇后的孩子沒有了之后,便一直不愿意讓皇后再有嫡子。沈太后的野心……便是要朕向沈家屈服,將皇位傳給有沈氏血脈的皇子。朕感激沈家的輔佐之恩,也感謝沈太后多年的教導,可朕不愿意被沈家扼著咽喉度日。為此,朕一直覺得愧對皇后。”
這一點,嚴一凌是相信的。男人當不明真相的時候,總會對被自己傷害的女子格外用心。他覺得沒能給皇后一個孩子,便是傷了她。
“皇上,皇后這么做,的確不應該。但是從另外一個角度來看。不管皇后是為了平息沈家的風波還是為了平息民憤,實際上都緩和了這件事。對百姓而言,銀子不是無所不能的。但有這樣的安撫,總好過再被荼毒殺戮。”嚴一凌低眉,心里也是覺得不舒服。
為尊上者眼里,百姓命如草芥。這樣的時代或者,真的是如履薄冰,人命太輕了。
奉臨沒想到她是這么看待這件事的,嚴肅的臉上露出了些許欣慰的笑容。“那你覺得,朕應該如何做?”
“臣妾可不敢指點皇上。”嚴一凌饒是一笑:“只是,皇上應該讓沈家以外的人去接管北邊的事情,就算不是接管,也要參與進去。哪一處,都不該是一股力量獨大。”
“說得對。”奉臨也是這么打算的。并且,他多做了一件事。先前沈家暴露的兵力,已經叫他繃起了心弦。“朕還要削減沈家的勢力,更換先有的將軍。甚至,給沈家軍安排個其他的將軍。朕要用最短的時間,瓦解了沈家。”
“皇上英明。”嚴一凌覺得似乎是看到了曙光。沒有沈家,皇后就是只斷了牙也爪子的老虎。光會吼叫也嚇不住人。
“不過,要辛苦你替朕辦一件事了。”奉臨抹了抹她的臉頰。
“請皇上吩咐。”嚴一凌垂眸。
“明天一早,你去趟毓秀宮,把翊兒接回來,送到櫻妃身邊去。”奉臨饒是平靜的說。“朕可不想朕的孩子毀在她手上。”
嚴一凌知道,皇帝這么做是有目的的。最簡單的目的,就是要讓皇后知道。現在后宮得寵的是她皇貴妃。“這樣得罪人的事情皇上怎么叫臣妾去?”
“哼。”奉臨輕嗤:“朕沒叫你去的時候,你以為朕不知道你給過皇后多少臉色?”
嚴一凌揉了揉下巴:“皇上忘了,為了皇后娘娘的事,您可是差點就把臣妾給活活掐死了。我這下頜骨,一看見皇上的虎口就覺得疼呢!”
“朕從來不知道你這樣記仇……”
“那是臣妾不敢表現出來。誰又敢保證皇上您不記仇?”
“好啊,原來你是這么想的……難怪那些日子,你看見朕還是一臉的溫和。心里指不定怎么怨恨朕呢是不是?”奉臨虛眼認真的打量著她:“看朕怎么收拾你。”
“皇上別鬧,墨汁撒了……”嚴一凌越收拾,手上蹭的墨汁也就越多。
暗哨從宮里退出來,避過耳目來到皇宮不遠處的一片林子。
“王爺,您可是差點就害死奴才。干嘛非要奴才這時候入宮稟明皇上?”暗哨到現在還心有余悸呢。
奉掣淡漠的瞥他一眼:“皇貴妃在蒼穹殿?”
“是。”暗哨皺了皺眉。
“去吧。”奉掣挑了挑眉。
暗哨有些無奈:“王爺,您到底是……”
奉掣扔給他一錠金子:“走你的。”
“是。”暗哨迅速的離開了林子。
奉掣硬著頭皮,隨意攀上了一棵樹,側過身閉上眼睛,順手將帽子蓋在了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