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初七是個好日子,欽天監的奏本上寫著:宜嫁娶、祭祀、出行 、割蜜 、造畜稠。這貴妃的冊封大典便訂在今日。
因圣上去年初登基,與沙南扁只有一戰,今年又忙于平叛,局勢一番動蕩,并沒有隆選后宮,因此妃嬪不豐。
這皇后位分之下設皇貴妃,再便是貴妃、妃、嬪、儀、媛。因皇貴妃一位猶自空著,因此江韞玉的貴妃便是除了皇后之外,后宮位分最高的,相國之女,自是擔得起這貴妃之位。貴妃冊封大典按了禮制極為隆重,圣上也有意大肆操辦了,算是熱熱鬧鬧一樁喜事。
半個月前,宮中便將那聘禮和催妝頭面首飾送了過來,用了整整五百名太監抬送,十里紅妝從那宮門一直到了相府,這聘禮太多,張管家把家中空閑的十幾間房間都收拾出來,還不夠放,便讓那些下人幾人住一間房,如此又騰出來五間,才勉強放下。不過,這些不過是個過場,這聘禮的大半卻是要在冊封大典當日又抬回去,想起這個,江韞玉便忍不住輕輕冷笑。
早在前些日子,冊封大典日子剛剛訂下,都城之中那些閑言碎語便都歇了,如果流傳也只是暗地里說道,只不過這江韞玉一時在說書人口里成了那敢愛敢恨的奇女子。
江府一時間也門庭若市。前來送了賀禮的,或者存心結交的,絡繹不絕。這百官都道江相爺家女兒生的好,先是召了那赫赫有名的武安侯做女婿,那事不成,這下倒來了個大的,直接從相爺升成國舅爺了。
昨日臘月初六,皇帝帶了禮部的司禮官與欽天監去祭了太廟。這冊封貴妃需皇帝親詣去太廟告祭。
臘月初七清晨,宮中遣了司衣局的來侍奉江韞玉梳妝,今日冊封大典,需著了宮裝,四名宮婢牽著秋香色繡五爪龍袆衣給江韞玉穿了,這貴妃禮服搖曳鋪就一地,大紅披帛綴了水晶纏繞在手臂之間,亦拖了長長一彎在身后,瑩瑩點點,如水如虹。
這四個宮女侍奉江韞玉著裝完畢便行禮退下了,換了兩個年紀大的姑姑來伺候妝面。先是用桃花粉勻了面,又取了畫眉集香圓把江韞玉的眉毛用眉黛仔細描了,將那金花燕支在胭脂水承里輕輕一潤,略略裝點,香甜滿頰。待抿過口脂,由姑姑們拿了一個象牙雕金盒子細細涂了額黃,這妝面方才完畢。
隨后又換了四個宮女來梳頭,將那一頭烏云擾擾先仔細用玉香玫瑰露梳抹了,那烏發便映出綠鴨鴨的光澤,隨后梳了瑤臺髻,仔細帶上鑲嵌了東珠十二顆的五龍雙鳳貴妃冠,插了八支海棠金鈿花枝,鳳冠兩側加了掩鬢。那四個宮女梳妝完畢,隨即向江韞玉行禮道:“娘娘,已經梳妝完畢,請待吉時上轎?!彪S即便退下了。
江韞玉站了起來,攬鏡一照,盛裝之下,原先那姑娘家青蔥氣息已然不在,鏡中人雖后皓齒蛾眉,花顏月貌,但卻端莊自持,肅穆嚴儀。
微微嘆氣,手指摸過妝臺上那個琉璃水承,心里痛的厲害,終究想不到,果真應驗了李國華當初所說,終究還是要進宮了,輕聲自語:“國華兄,你終究還是沒有算準,我只是貴妃,并不是那六宮之主。前途多舛,你還是繼續陪我吧?!闭f著,輕輕把那個琉璃水承握在手中。
當下喚了竹枝將父親請來,江相爺今日也是一身朝服,神色看不出有異。江韞玉擯卻左右,穿著這一身貴妃禮服,恭恭敬敬的給父親跪下了,“女兒今日去了,再見便也難了,父親請多保重。”
江相爺亦嘆氣:“我兒,這話當是你母親說的,只是如今也只有為父來說道了。為父不求你隆寵后宮,但求得你平安無事啊?!?
江韞玉含淚點頭應了。隨即起身,打開床內側暗格,將李國華的畫取出,又自梳妝匣里取了那個吳門玉佩,一并放在父親面前。輕聲迅速的說道:“父親,這是那日李國華交與我的,這吳門玉佩到沒什么異處,只是這畫的卷軸內,放了父親說的前朝藏寶圖?!?
江韞玉頓了一頓,無視父親微變的臉色:“此次入宮,不知何時能回,請父親妥善收了,若是有什么意外,父親自當燒毀了便是。”
此時宮中司禮太監已經高呼:“吉時已到,請貴妃娘娘上轎!”韞玉忙將那畫軸放了回去,再次恭敬的給父親叩頭,隨即便打開房門。
見那持節正史、副史已然在門口等候,依禮江相爺此時跪拜了,把江韞玉的生辰八字呈交兩位史官,便由史官奉著,領這著一對儀仗走了。
今日相爺府到宮中一路已經由御林軍全部戒嚴了,十六人綺羅肩鸞,結彩連綿團錦十里,貴妃的儀仗雖然只有皇后的半幅,依舊羨煞多少人。
鸞駕一路引了多少喧囂,江韞玉沒有在意,只是坐在轎中,細細將那宮中幾個有位分的妃嬪想了。
皇后杜嫣然是皇上尚為皇子時明媒正娶的,乃江南織造杜家正出嫡女,登基后便由王妃晉位成皇后。此女精于織造、點翠,又飽讀詩書,聰慧異常,端莊賢淑,甚為太后喜愛。圣上于她感情尚可,除了初一、十五,平時也多在她那里過夜,只是成親多年,膝下無所出。
除了皇后,立了位分的只有兩個妃嬪——嘉妃和熹嬪。嘉妃是沙南國國王之女,去年武安侯大敗沙南后,沙南國王將公主晉獻給陳景然,陳景然后宮尤虛,也憐她身世,便納了為妃。聽說是頗為受寵的,宮中專門有沙南進貢的廚子專服侍她一人。
而熹嬪卻是圣上偶爾寵幸了一個宮女,誰料卻有了身孕,前幾月剛生了一位帝姬。雖然只是公主,卻是圣上第一個子女,因此也格外重視,被晉為嬪。這身世背景,是沒有的。
這些事情,正是父親告知的,韞玉細細的將這些記在心上。
到了永和殿,圣上率了迎親的官員已在那等候了。陳景然今日一身黑色朝服,王冕下垂了重重流蘇,卻是鄭重裝扮了。江韞玉緩步前來,與永和殿內節案前跪下了。承旨太監高聲念到:“朕奉太后懿旨。江氏韞玉誕生望族,孝敬性成,溫恭素著。茲仰承太后慈諭,以冊寶封爾為貴妃,以彰淑德。欽哉!
韞玉沉聲道:“臣妾叩謝太后恩典!”此時已然禮畢,陳景然眼含了笑意,若那情竇初開的少年,親自拿了貴妃的寶印和敕冊,緩步走到江韞玉的前面,低頭看著她,那笑溫暖的似冬日午后一抹陽光,“韞玉,孤終于等到你。”又將頭微微傾了過來,孩子的在她耳邊悄悄說:“孤好想你?!?
江韞玉心里突然一陣刺痛,額上冷汗涔涔,卻只是緊緊將那水承握的死死的,面上卻是含春微笑:“臣妾讓圣上費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