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這天,天氣格外給力,老天並沒有像往常年那樣漫天遍野的灑落絲絲小雨,而是半陰半晴,時而刮些小風,也不炎熱,十分適合出門遊玩。
濯國菜市場已經圍滿了聞訊前來圍觀的知情羣衆,大家口中都在低聲議論著關於京城花魁大選複賽的一切,猜測著會出現什麼樣驚人的花樣,而一手將此次大選弄的花樣百出話題不斷的蘇小姐又究竟有著什麼樣的背景和來歷。
遠遠的,方二丈高半丈的高臺之上已然站了一名嫩黃色長裙女子,正慷慨激昴的說著什麼,時不時的還揮動兩下胳臂,顯的極爲投入。而高臺下的觀衆羣中則時不時的爆發出陣陣歡呼,一張張或黃或白或黑的臉龐都掛著淡淡的笑,似乎都蠻開心的樣子。
“此次花魁大選的最終獲勝選手將會獲得的獎勵是:前三名將會獲得自由之身!”蘇沐橙的聲音遠遠的傳了過來,聽到的人一時間都愣住了。
有沒有搞錯?前三甲的花魁竟然可以獲得自由之身?也就是……從良了?那還選個屁啊!有那想不通的人立刻便粗聲粗氣的罵開了。
蘇沐橙卻不管這些,只是自顧自的宣佈了自己擬定的規則,微笑著一拱手,坐到了評委席的位子上。
今天的評委便只有她一人,其餘三家在初賽過後便都有“自知之明”的將評委的權力都交到了蘇沐橙手上。
四家青樓,一共三十二名進入複賽的選手,此時全都集中在了臨時搭建起來的“後臺休息室”中,緊張的畫著妝。
當擺放在高臺一旁架子上的銅鑼被一名大漢用力敲響之後,第一名選手忐忑不安的走上了高臺。
她自我介紹了一番,卻是自小便被人拐賣到了青樓之中,早就忘了父母長什麼樣子,就連說話的腔調也變成了濯國京城杭州口音。
她說她自小便十分羨慕那些穿著漂亮衣服,每天陪男人
們喝酒吃肉的女人,因爲她覺得那樣子過的十分瀟灑,不必每天看青樓又黑又壯還很兇的廚子們的臉色,不必每天刷碗洗盤子,燒火做飯,更不必天天被青樓裡的老、鴇罵個狗血噴頭。
在她看來,妓女們的日子應該是很好過的,所以她從小便立志做一個妓女。說到這,她微微笑了一下,苦笑,眼淚卻不爭氣地掉了下來:“直到我十四歲以後,媽媽把我叫到一個小屋子裡,問我要不要做那樣的女人。我使勁點頭,於是媽媽便把我安排在一間屋子裡,說晚上會有客人過來。”
“那天晚上,我一個人等了很久很久,屋子很黑,我很害怕,可又不敢跑出去。後來……那人來了。”她臉上微微紅了一下,眼睛有些微失神:“那真是一個難忘的晚上,一個噩夢般的晚上。”
“從此,我的夢破滅了,我不再想做妓女,可媽媽說,你都壞了身子,不做這行又能怎樣?又不會有人要你了。”她低垂下頭,眼淚似斷了線的珠子般滾下來,摔在臺上,發出輕微的聲響。
“所以,你參加了複賽,你決定要替自己爭得一個恢復自由身的機會,是嗎?”蘇沐橙看著她的眼睛,一字一頓地問。
選手猛地擡起了頭,臉上全是堅毅的神色:“對!我想試試!我……我現在雖然每天都會有很多客人,每天也吃的好穿的好,可我還是過的很痛苦。你知道我最喜歡做的事是什麼嗎?”
“是什麼?”蘇沐橙似乎被她帶到了故事中,幾乎是下意識地就柔聲問道。
“每天清晨陽光照進院子裡,一羣孩子們丟沙包、踢毯子,而我就倚著窗子看著他們,回憶自己的童年。那個時候,便是我最快樂的時候。有時候我就在想,要是時間能迴轉該有多好!”
高臺之下的人羣似乎都被她拉進了她所講述的這個故事之中,靜悄悄的再沒有人發出聲響,就連之前粗魯無比的
大漢也閉上了嘴巴,眼神之中閃爍著些什麼。
他們也回憶起了自己的童年嗎?那些不必依靠氣力欺負弱小就能快樂無比的日子,其實自己也曾經擁有過啊!
“你說的很好。那麼,請開始你的表演吧!”蘇沐橙伸手做了個請的動作。那一號選手微微一笑:“謝謝蘇小姐,其實我很少聽見有人對我說‘請’字的。”
蘇沐橙心裡微微一酸,慢慢坐了下來。
選手選擇的樂器是琵琶,隨著錚的一聲輕響,一曲幽婉淒涼的調子瞬間如流水般侵進了聽衆的心中。時緩時急,似珠迸,似水濺,一浪又一浪,不斷地堆積著能量,最終,卻又一股腦地撲天蓋地而來,激散的是情感,撥動的卻是心絃。
一曲終了,所有人都靜靜的沒動。他們的靈魂似乎都被這名選手精湛的技藝帶的離了軀殼,低沉、寂寞、哀婉的樂調都化作能夠真實感受到的情感,盡數與靈魂糾結在一起,並最終化爲感動。
是的,就是感動!蘇沐橙已經能從臺下瞥見有人在偷偷的伸袖子擦拭眼睛了。
“九分。”蘇沐橙嘆口氣,亮了牌子,第一個上臺的選手,她不可能打太高的分數,即使她的表現已經堪稱完美。
一號選手伸袖輕拭臉上清淚,微微施禮,抱著琵琶飄然下臺去了。
不知是誰帶頭拍起了巴掌,這啪啪清脆的聲音彷彿山寺中悠揚的鐘聲,迅速而悠揚地傳播了開來。整片菜市場中立刻便響起了轟鳴般激烈的掌聲!
即將走入後臺的一號選手聽到這如雷般掌聲,驟然站定,淚水再也忍不住滂沱而下。
人人從小到大都過著不同的生活,對這個世界的認知也存在著許許多多的不同,由此而形成的性格也便有著許許多多的不同。但唯一的一點卻是共通的:人心都是肉長的,憐憫弱小,同情悲慘境地的人是人類的天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