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是朕的手?
趙肅睿難以置信地握緊拳頭又松開,又看了看自己的腿,自己的手臂,自己的……
都是自己的!
什么是天降狂喜!這便是了!
如果是從前,趙肅睿已經高興到跳起來再大喊幾聲“朕果然是天子!”
可是被沈三廢坑了太久,他已經不敢信這么好的事兒就這么突如其來地降臨。
抬起頭,警惕地看向左右,他小聲說:“朕不是在做夢吧?”
“陛下說對了,您就是在做夢。”
一聽見沈三廢那略帶冷淡的聲音從身后傳來,趙肅睿連忙轉身。
然后,他匆匆后退了好幾步,差一點兒腳下不穩地跌坐在地上。
“沈三廢!你怎么這個樣子!”
沈時晴臉上帶著些許笑。
她穿著一件粉青色的對襟短襖,下身是一條杏黃色的馬面裙。
看起來似乎很正常。
如果她不是正在倒立的話。
是的,此時的沈時晴大頭朝下,整個人直直地立在地上在跟趙肅睿說話。
趙肅睿定了定神,冷笑:
“沈三廢,你又在裝神弄鬼?”
沈時晴語氣和緩:
“陛下,我要是不這般,你多半也不會信了這是夢,您看我的裙擺衣角,都是整齊的。”
趙肅睿翻了個白眼兒:
“好了好了,朕知道了,朕是在做夢。”
說完,他看了片刻,又皺起了眉:
“沈三廢,你怎么還倒立著?”
只見沈時晴的身子緩緩地飄動了下,她用手摸了摸四周,笑著說:
“陛下,既然是在做夢,自然要做些平時做不了的事,我早就想知道倒立著看人是什么感覺了,甚是有趣,陛下你要不要試試。”
趙肅睿瞪大了眼睛看著沈時晴,忽然一笑:
“行啊,朕也試試。”
說完,他就要雙手撐地讓自己倒立過來。
“陛下,不必那么麻煩,你只要想著以上為地以下為天,就能跟我一樣倒立了。”
如果這是個夢,也著實有些荒誕,他竟然夢見沈三廢大頭朝下教他道理!?
可即使是在夢里,趙肅睿也不想輸給沈三廢,他深吸了一口氣,閉上了眼睛。
突然一陣暈眩,他睜開眼睛,就發現自己面前的沈三廢是“正”的。
看看腳下發光的“地面”,他恍然,他竟然真的倒立過來了!
有意思!
他看和自己面對面的沈三廢,突然覺得有些不對。
雖然當了幾個月的女人也還是沒搞懂女人的那些打扮,可沈三廢這一身顯然不是一個已婚婦人的裝束。
目光從沈三廢鬢邊的碎發上掃過,趙肅睿又皺了下眉頭。
與其說是打扮不對,不如說是年紀不對。
沈三廢怎么看著那么小?好像只有十四五歲似的?
“沈三廢?你怎么還把自己變小了?”
沈時晴正在試著讓自己平躺在空中,聽趙肅睿這么說,她閉著眼笑了笑:
“陛下,您不妨看看自己,是不是也變小了。”
“這怎么……”趙肅睿重新看向自己的手,赫然發現自己的手上并沒有多年騎射而生出的老繭,反倒出現了一道傷口,他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沈時晴成功飄在了半空中,說話的語氣仍舊是不緊不慢:“明康十七年春,家父送我那枚白玉素簪的時候,我就是這般打扮。”
趙肅睿輕輕將手指收起,攥住了掌心的傷口。
明康十七年春,他皇兄送他那枚章子的那一日,他不小心被弓弦崩到了手。
原來是那一日。
竟然是那一日。
“陛下,你的‘君子不器’,我的‘淑善為要’,咱們此時的模樣,大概就是它們初初認識咱們的樣子。”
閉著眼枕在空中,沈時晴神態怡然:
“今日沒有聽見陛下啰嗦,我還以為陛下是在公堂上逞足了威風早早睡下了,沒想到原來是之前的心音成了如今的共夢。”
趙肅睿在看著眼前的沈三廢。
十四五歲的沈時晴身形未成,透著稚嫩,她本就白,年少時又不像后來帶著些許愁怨之氣……看見了她裙斕上用粉線勾勒出的玉蘭,趙肅睿覺得這裙子還挺襯她。
最初的驚喜與驚嚇都散去了,趙肅睿想起了正事兒——他可是還要找沈三廢算賬的。
“沈三廢,那卓生泉是你專門找來的吧?”
沈時晴睜開眼睛,她嘗試著招了招手,一陣風吹來,她坐在了風上,看著趙肅睿。
“陛下,卓侍郎身為刑部侍郎,三司會審本也有他的一份兒……”
“沈三廢,你不用與朕推諉,今日會審那三人,石問策自不必說,你要用‘沈時晴’讓石問策成你修改律法的馬前卒,杜非秦同莊長辛一樣算是朝中務實少壯一派,你也有拉攏他的意思,剩下的一個卓生泉,你就是要用他的那些齷齪來惡心朕。”
沈時晴看了趙肅睿一眼,又垂下眼睛,她的的面前突然出現了一張木案,上面又有一些石頭,一個研缽,一個小錘子。
將姜黃色的石頭敲成小塊兒,她才說:
“卓侍郎數年來一路平步青云,少不了陛下的扶持,我本以為他得陛下青眼定是在才德上有什么過人之處,沒想到在陛下的口中,他的人品竟然如此不堪。”
趙肅睿上前兩步,就算是在夢中,他也要把這陰陽怪氣的沈三廢千刀萬剮!
沈時晴卻只是看他:
“陛下,你年少時生得還真是俊美。”
趙肅睿:“……”
他剛剛想干什么來著?
“沈、沈三廢!”
沈時晴這時已經垂下眼睛將敲碎的碎石放進研缽,開始研磨起來,只是口中應他:
“陛下喚我何事?”
趙肅睿想問這沈三廢為什么平白無故又夸贊他的外貌。
可這樣的話一出口他豈不是示弱?一句夸獎而已,誰稀罕呀!
哼!
黃色的石頭漸漸成了粉末。
沈時晴一翻手,手中又出現了一碗清水似的東西,她緩緩將它倒入研缽,倒一點,就研磨記下。
趙肅睿被她手上的動作吸引,忍不住探頭去看:
“沈三廢,你怎么還做起了這色料?”
“手癢,既然是在夢里可諸事順意,自然要做些想做的事,陛下你就沒有想做的,或者想要的?”
趙肅睿看著黃色的粉末漸漸成了黃色的泥,有些好奇:
“這是什么?”
“雌黃,據說五代時候在敦煌的壁畫顏色甚是明麗,其中就有雌黃為色,我一直就想自己做做試試,只是一直弄不到。”
看著研缽里的糊變得足夠細膩,沈時晴又弄出了一碗清水倒進研缽。
“雌黃?此物名貴?”
少年模樣的趙肅睿將手背在身后看著研缽,神色專注。
沈時晴略略抬眸看了看他,又重新看向研缽。
“也確實名貴,不過從前不許我做,是因為這雌黃加熱之后會生毒氣,要是將毒氣凝出,就是砒霜了。”
趙肅睿:“……”
他忍不住抬頭打量面前的女孩兒:
“沈三廢,弄火藥,弄砒霜,還弄那些密文,你會干的事兒還挺多。”
“長日無聊,總得給自己找些消遣。”沈時晴隨口應答,語氣溫和,不像是在搞什么能煉出砒霜的東西,更像是在床邊繡花,樹下乘涼。
趙肅睿幾乎要生出錯覺,砒霜本不是什么有害之物,是他大驚小怪了。
啊呸!
學著沈三廢的樣子也憑空坐下,他翹著腿看著那個一圈又一圈研磨顏料的女子:
“沈三廢,你倒是真沒個閑下來的時候。”
“陛下,在這等能讓人隨心所欲的夢境里要是都找不到可做之事,這人之一生也只能說是無聊了。”
“又罵我是吧?”趙肅睿冷笑了一聲。
“沈三廢,朕今日要做的事就是罵你!”
女子拿著陶杵的手停了下,她抬起頭,看向有著十五歲外表的趙肅睿。
“陛下,雖然這夢境是能讓人隨心所欲,卻實在不能讓我不回嘴,您不如找個能讓人心平氣和的事來做,省得氣壞了身子。”
趙肅睿:“……”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回到了女子身子里的沈三廢比從前更刻薄了。
堂堂昭德帝,英明無雙,武功蓋世,從來沒去考慮過沈時晴之所以對他還算忍讓,是因為他那時是女子的形貌。
如今雖然是在夢境,但是兩人以本來面目相對,沈時晴也就少了這一層的容忍。
換了個側倚的姿勢,趙肅睿看著沈三廢又變出了一個大的水甕,心中也有些躍躍欲試。
“變個東西出來。”
他心中默念,半空中,一個東西憑空出現。
沈時晴恰巧用眼睛的余光掃過,忍不住轉頭看了過來。
一個,油嘟嘟肥嫩嫩的肘子。
趙肅睿瞪她:“看什么看!朕就是拿個肘子小試牛刀!”
沈時晴微笑:“陛下,您請。”
趙肅睿有心想變出一條長鞭,或者一把寶劍來彰顯自己的威勢。
下一刻,又一個肘子出現在了他面前。
上一個是醬的。
這一個應該是冰糖扒的,紅亮討喜。
趙肅睿:“……”
“咳,朕玩了個花樣。”趙肅睿深吸一口氣,他可是堂堂昭德帝!弄出個大雍朝的疆域全圖也不在話下!
第三個肘子。
……
第四個肘子。
……
第五個肘子。
……
終于,半空中飄著一堆肘子,蒸炸煮烤,粉嫩鮮香。
沈時晴用手指一劃,她用來調制顏料的木案緩緩飄去了另一邊。
“陛下。”
看著站在一堆肘子里生悶氣的趙肅睿,沈時晴覺得自己也該安慰他一句。
“陛下,這些天在牢里,您過得也不容易。”
趙肅睿:“……”
“我才沒想吃這么多肘子!!!!”怒吼著這一句話,他猛地醒了過來。
趙siri:掏出小本本,要把沈三廢凌遲的第一千零一個理由!
沈時晴:因為發現陛下做夢都想吃肘子……且只想吃肘子,換著花樣吃肘子。
趙siri:第一千零二……
3.6感冒了,低燒,今天不更,大家3.7白天見,祝大家都健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