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的一聲,汽車在繩子一米處停了下來。羅大鵬沒有穿警服,只是在眼睛上戴了一副寬邊墨鏡。這時,他搖下汽車窗戶,摘下墨鏡,將腦袋探出窗戶問道:“小兄弟,這是怎麼一回事?”
“沒看到嗎?收過路費?!币粋€口叼香菸,長得有點夯頭夯腦的年青人,用手指了指背後的一塊牌子。牌子上貼著一張報紙,用毛筆寫著三個大字:收費處。牌子旁邊,還有一張三條腿的課桌,也不知是從哪個學(xué)校的倉庫給找出來的廢物。
“收什麼費?是哪一家的規(guī)矩,拿給我瞧瞧。”羅大鵬將手擱在窗戶上,伸手要收費依據(jù)。他是當(dāng)交警的人,對於收費的規(guī)矩,當(dāng)然要比其他人懂得多一點。
“什麼,什麼規(guī),規(guī)矩,不,不規(guī)矩,老,老子,說話,就是,就是規(guī)矩?!币粋€剪了個馬蓋頭形,脖子上套了一個大大的銀項圈的年青人,看到打頭陣的人有麻煩,就衝了過來。氣勢倒是不小,只是說話有點結(jié)巴。
羅大鵬推開車門,從車子上跳了下去??吹剿惶聛恚偌由夏且幻装宋宓膫€頭,那個說話結(jié)巴的年青人,往後退了兩步。口中招呼說:“你,你可別,別瞎來,鎮(zhèn)長,是,是我爹。”
對於這樣的結(jié)巴子,不談他說得吃力,就連聽的人也是吃力萬分。羅大鵬也沒了逗笑的興趣:“說,你們憑什麼收費?”
“憑,憑我爹,是,是鎮(zhèn)長?!苯Y(jié)巴子一說,脖子一硬,眼睛一瞪,好象也蠻威風(fēng)的樣子。你還別說,在這山高皇帝遠的地方,一個小小的鎮(zhèn)長還真的就能稱王稱霸哩。
“好啦,好啦,給錢走路?!比涡μ熠s忙制止住了羅大鵬的進一步發(fā)問。
他並不是怕事,而是不想惹事。自己只是一走而過,根本不鳥什麼鎮(zhèn)長的兒子。只是一旦鬧騰了開來,那就不是三言兩語能說清楚的事。如果再鬧到派出所去,那更是麻煩。
盧家要在這兒生活,得罪了土皇帝,那可不怎麼好玩。剛纔已經(jīng)說到小妹結(jié)婚的事,可能會讓那個施家找麻煩。如果再增加新的麻煩,話就更不好說嘞。給了兩元錢,就能天下太平,何必要爲(wèi)盧家找麻煩哩。
蘇永豐豎起了大拇指,朝著任笑天笑了笑,意思是佩服任笑天的肚量和審時度勢。年輕人有血氣之勇,這很正常。要是能在自己佔據(jù)上風(fēng)的時候,還能懂得退讓,就屬於是大有韜略的人嘍。
交完錢之後,那個結(jié)巴子倒也沒有再爲(wèi)難任笑天一行人,而是立即拿著錢去了不遠的一家小賣部??吹竭@樣的情景,任笑天也只是笑著搖了一下頭。
盧家所住的村莊離集鎮(zhèn)不遠,出鎮(zhèn)之後也不過五分鐘的路程,就看到了盧大海站在路口迎接。從昨天接到電話開始,他就興奮得整夜也沒有睡得著覺。
今天早晨,隔不到多大一會,他就會跑到路口上來張望。儘管他心中也知道,從城裡到灞橋,再早也要到九點過後。問題是腿腳不做主,到了時間就會往路口跑了過來。
“天哥,你來啦?!币荒樅┖裥θ莸谋R大海,總算是放下了心中的石頭。雖說是對任笑天抱有信任,但這麼一件關(guān)於自己畢生幸福的大事,不落到實處也是會忐忑不安的。
他在打招呼的時候,大海的媽媽也站在後面,悄悄地用腰間的圍裙擦拭了一下眼角。她在爲(wèi)自己的兒子高興,總算是碰上了貴人了。她也在爲(wèi)自己的女兒擔(dān)心,如果那個施瞎子知道女兒回了家,會不會上門來找麻煩?
“媽媽。”盧小妹則是象小燕子似的撲了過去。
下車之後的任笑天,沒有急於進屋,而是站在盧家屋外細細打量了起來。
盧大海的家,其實就是個土磚壘成的大雜院,院子這兒是兩扇破舊的大門,根本關(guān)不起來,就這麼歪歪斜斜的靠在牆上。不過,他們家也沒啥偷的,有沒有大門都是一樣的效果。
破爛黃泥磚牆上,還掛了不少老玉米。一條大黑狗呲牙裂嘴的衝著任笑天等人一陣狂吠,盧大海吼了兩嗓子,大黑狗才算是安靜了下來,搖著尾巴在盧小妹腳下大獻殷勤。
真是窮困潦倒啊!任笑天看著周圍的人羣,發(fā)出了一聲感慨。
讓任笑天發(fā)出感慨的原因,是那圍觀的一羣老百姓。雖然陽光還不錯,算得上是一個風(fēng)和日麗的好日子,那些人卻是雙手抱肘,顯得有些畏畏縮縮的樣子。
這種情景,既有對城裡人的膽怯,也有身上衣著不多的原因。一個個的面龐上,除了海風(fēng)吹拂所造成的粗糙以外,更多的是憔悴,是一種營養(yǎng)不好的結(jié)果。
“大海,準(zhǔn)備工作都做好了吧?”任笑天直截了當(dāng)?shù)卣勂鹆苏}。蘇大哥和揚大哥來一趟不容易,又在路上耗損了這麼多時間,當(dāng)然是要一切從速。幸好早晨出發(fā)得早,現(xiàn)在也纔到十點鐘,抓上一點緊,上午還能做上一點事情。
盧大海一聽,立即回答說:“好了,好了。都按照你的要求,土地翻好了,材料也都讓人拉了回來。這站著的鄉(xiāng)親們,都是家中親戚,來幫忙的?!?
介紹情況時,盧大海的手指到幾個衣著光鮮一點的人,聲音就小了下來:“天哥,他們幾個,都是送材料來的老闆?!?
這麼一說,任笑天倒是明白了過來。剛纔怎麼看,也感覺到這幾個人的裝束上,似乎是有點格格不入的樣子。原來不是當(dāng)?shù)氐霓r(nóng)民,而是做生意的老闆。盧大海之所以會有一種羞赧的樣子,就是因爲(wèi)這些人在等著收材料款。
這些事情,趙長思最是靈光。不用別人提醒,他就主動迎了上去。先是覈實材料的數(shù)量,然後就是檢驗質(zhì)量。到了最後,才坐下來談價格。其實,價格早已經(jīng)談好,只是趙長思不答應(yīng)。
“要想賺大錢,就要有眼光。我可告訴你們,我們這兒的生意,可不是一錘子買賣。懂事情的,我們就處上一個朋友。不然,我們就拜拜?!壁w長思說得是搖頭晃腦。
只見他一會兒在發(fā)怒,一會兒又是和人家拍打肩膀,勾肩搭膀的拉交情。到了最後,硬是被他把原來談好的價錢,給砍下了三成。那些老闆苦笑著說:“趙老闆,我們這是賠本賺吆喝啦。”
“幾位大哥,你們這話可不地道。應(yīng)該說是放長線,釣大魚纔對。來日方長,來日方長。聽我的,保證沒有錯?!壁w長思則是滿臉的喜色。少花錢,辦大事,這也是自己的本領(lǐng)。
任笑天管不上這些事,只是陪著蘇大哥他們在現(xiàn)場上進行指導(dǎo)。鄉(xiāng)間的人就是純樸,聽到盧大海家要興土動工,周圍在家沒有事做的人都跑了過來,說是要幫著搭上一把手。
人多好辦事。到了中午吃飯的時候,無論是種植西瓜的大棚,還是養(yǎng)雞的屋子,都已經(jīng)是初具規(guī)模。
爲(wèi)了不讓客人受委屈,趙長思也是動了一番腦筋。菜和酒都是從飯店裡帶過來的,說是免得麻煩。只是到了吃飯的時候,他才發(fā)現(xiàn)除了自己帶的‘雙溝大麴’白酒被用上外,其餘的菜餚,都被送到了幫忙的鄉(xiāng)親桌子上。
盧家的房子小,就在屋子裡放了一桌,用來接待遠道而來的貴客。其他的親戚和鄉(xiāng)親,也就在門外的空地上擺起了桌子。好在天氣不錯,又是中午,倒也沒有什麼問題。
“這是本港的海鮮,你們嘗一嘗,和深海的海鮮不一樣的口味。”今天一大早,盧大海就讓自己的表哥去了海邊,專門收購了一些城裡人吃不到的海鮮。再加上一些野味,當(dāng)然是讓這幫城裡**快朵頤,好好地飽啖了一餐。
“絕了,絕了,”跟著來看熱鬧的李達,連連豎起大拇指。
蘇永豐也在點頭說:“新鮮度當(dāng)然是不用談,就這口感也是大不一樣。嘿嘿,就是一個嫩字和一個鮮字了得?!?
“嘖,要是能把這些海鮮運到城裡去,我那飯店的生意,起碼要擴大好幾倍才行?!壁w長思的眼睛珠子一轉(zhuǎn),就發(fā)現(xiàn)了商機。
李達也在點頭贊同:“是呵,長思兄弟,你這話說到了點子上。別說你那小飯店,就是我那五星級的賓館,也能當(dāng)作一大特色來做?!?
“嘿,真笨,眼底下的財,都不知道去發(fā)?!甭牭嚼钸_在表揚自己,趙長思的骨頭頓時就輕了四兩。他的話沒有說完,腦袋瓜子上就被羅大鵬敲了一記。
“爲(wèi)什麼打我!”趙長思將酒杯往桌子上一頓。還好,盧小妹來得快,連忙幫他揉起了腦袋。
羅大鵬有點不好意思。人家做妻子的雖然沒有說什麼,這樣的動作當(dāng)然是不願意別人打自己的老公。看到全慕文在一旁偷笑,只好聳聳肩頭說:“你是真笨,還是假笨?就衝著今天跑的這路,再好的海鮮,運到城裡也早就成了魚乾啦。”
聽羅大鵬這麼一說,大家都覺得有理。任笑天想到不知在什麼地方看到的一句話:“要想富,先修路?!痹賹φ昭矍暗那榫?,更是比剛看到時增加了幾份體會。
他把這話說出來之後,個個都覺得有理,但又都覺得有點無耐。修路的事可不是小打小鬧,憑著眼前的這幫人,想也不要想。也不知道那些當(dāng)政的人是怎麼想的,就這麼一天到晚的混日子。
捱了打的趙長思,本來還想找羅大鵬討回一點公道來。有了盧小妹的安撫,他樂得將腦袋拱在妻子的懷中,享受著妻子的溫柔,也不再去找羅大鵬的麻煩。
“三爺來啦,好久看不到你老啦?!?
“三爺,我敬你老一杯酒?!?
“三爺,我給你讓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