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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鐵膽心里很清楚，西山縣這么多年以來一直是這樣，每當一個新的書記或縣長上任后，總是會另起爐灶搞出一套全新的經濟發展計劃和方案，以示與眾不同或高人一等。另外，一朝天子一朝臣，新的書記讓任后，或早或遲，都要動只少一批干部。

黑鐵膽當上縣委書記有些日子了，既沒見他在任何場合談到他的“新政”，也沒有看到一點有動干部的跡象。如果說動干部放一放，還可以理解。因為動干部之前最起碼要有一個考核過程，組織部要拿方案，同時還要和各方溝通協調，平衡妥協，這是一個復雜而艱巨的過程，不可能說動就動的。而一個新任書記，不及時拿出新的執政方針，似乎就有些說不過去了。

其實，黑鐵膽這些天來并沒有閑著。他帶上秘書方致遠又重新把16個鄉鎮轉了一遍，和鄉鎮的每個書記及鄉鎮長都做了長談。其實，這些鄉鎮的領導，黑鐵膽都認識，有的還相當熟悉。但原來和這些鄉鎮的領導接觸，基本上都是根據當時自己的分工和他們聯系的。現在就不同了，他作為一名縣委書記，既要全面掌握每一個鄉鎮的工作，還要充分了解每一個同志的特點和要求。當然，他更想聽到這些來自一線同志們對全縣下一步發展的意見和建議。

在鄉鎮轉一圈，黑鐵膽又接連召開了幾個座談會。

一個是縣直主要經濟部門負責同志的座談會。一個是離退休老領導、老干部座談會。一個是部分人大代表和政協委員座談會。一個是黨員代表座談會。一個是企業家代表座談會。一個是企業下崗職工代表座談會。

這幾個座談會，達到了預期的目的。不少參會的同志還非常激動，特別是一些老黨員、老干部、下崗工人。他們這些人大多數已經很長時間沒有被縣委書記“召見”了。

一位參加過“抗美援朝”的老干部，來參加會議的時候，還專門穿上了一件黃布上衣，胸口上還別了幾枚軍功章。等別人基本上都發過言了，這位正襟危坐的老同志才開口說話。

老革命雖然已經是70多歲，但滿臉的風霜仍無法阻攔他戰斗的激情。黑鐵膽看了一下辦公室提供的名單，知道這是一位曾在朝鮮戰場榮立過一等功的鐵長城老漢，離休前

曾擔任過西山縣的副縣長。但人們一直都叫他“鐵連長”，這是他在抗美援朝時期所擔任的職務。鐵連長一張嘴，仍是聲若洪鐘，底氣十足。

老連長說：“黑書記，今天你能來聽聽我們這些老家伙的聲音，我很感激。”

黑鐵膽在對面點點頭說：“應該的，應該的。老領導們曾經是我們西山縣歷史發展中的指揮者與參與者，也是我們今后發展的參謀和智囊。老領導們以后有什么意見和建議，隨時都可以找我談。”

老連長說：“剛才，同志們談的都很好，說到了咱們西山下一步發展的點子上。農業穩縣、工業立縣、旅游活縣，這個提法符合西山縣的實際。只要能萬眾一心、眾志成城，撲下身子抓下去，我看西山是很有希望的。”

這個時候，有一位老同志大概是太困了，靠在椅子上發出了呼嚕聲。老連長環視了一下大家接著說：“但我個人認為，現在的當務之急是干部隊伍建設，說白了，就是反腐敗。干部不行，一切都是白搭。”

接下來，老連長有些慷慨陳辭了。現在的工作條件多好，當官的還貪污受賄，脫離群眾，作風浮飄，不應該啊，太不應該了！想當年我們在朝鮮戰場上，那家伙。

老連長說到這里時，會議室就有幾個老干部起身去外面方便去了。因為他們這些老同志原來也曾搞過幾次座談會，每一次老連長說到朝鮮戰場都是滔滔不絕，剎不住車。當然這些情況黑鐵膽還不知道。

老連長說，第二次戰役的時候，我們38軍113師為了堵住美軍精銳部隊，一夜跑了168里，終于比敵人提前5分鐘趕到了戰略要地。一夜168里，那可都是在大山里鉆啊，根本就沒有路。有時候，遇上小股的敵人，我們還要一邊打一邊趕路。地上還鋪著厚厚的白雪，那可是零下40來度的嚴寒啊，我們很多指戰員都是赤腳在路上跑。其實，我們已經兩天沒有合一眼了，實在是太困了，一些戰士走著走著，往那一站就睡著了。后面的戰士碰上他，往那一靠也睡著了。但為了勝利，為了保家衛國，我們不能睡啊！

聽到有人說不能睡，那位正在打呼嚕的老同志猛然驚醒，連忙坐直了，喝了幾口茶水。

老連長接著

往下說，我們正是拼了命往前跑，這才比敵軍提前5分鐘占領了要塞，牢牢扎住了他們南轍的口袋。但要想把他們堵死在那里，談何容易。這場戰爭根本就不是一場對等的較量，1950年我們新中國才剛剛建立，根本沒有任何現代化的武器，美軍那是世界上最先進的國家，飛機鋪天蓋地，坦克黑壓壓一片，各種火炮的炮彈能把我軍的陣地翻上幾尺深。他們有用不完的炮彈，想打多少就打多少。我們的后勤補給跟不上，每人身上就能帶那么多的武器和彈藥，因此我們的每次戰役只能打七、八天。我們沒有飛機，制空權完全在美軍的手里，他們的飛機就能膽妄為地貼著地面飛，那個凝固汽油彈太厲害了，到處都是火海。

上了朝鮮，我們才知道什么是現代化戰爭。我們的一位后勤兵要供應100多位戰士，而美軍的一個戰士就有13名后勤人員做保障。相差太大了。我們有時候是干著急沒辦法，我們手里沒有家伙啊。為了守住松骨峰，我們一個連最后只剩下7個人。魏巍來到我們用鮮血染紅的陣地上，大作家也被尸橫遍野、滿眼焦土的陣勢深深打動了。他揮筆寫下了《誰是最可愛的人》，轟動全國。

我們38軍犧牲很大，功勞也很大，彭老總高呼我們38軍為“萬歲軍”。我們38軍也讓那些目空一切的美國鬼子徹底傻了眼，我們的裝備不行，但我們有壓倒一切的亮劍精神，這也逼迫美軍在三年的戰爭中間連換了三名總司令。

抗美援朝，我們實現了保家衛國的目標，但我們也在異國他鄉犧牲了18萬的英雄兒女。這當中，還有我們偉大領袖毛主席的兒子毛岸英。

想一想那些犧牲了的先烈們，我們的干部還有什么理由不好好工作，無私奉獻呢？不該啊。不該啊，我的同志們！我的戰友們！

剛才那位打瞌睡的老同志，這時又傳來了沉沉的呼嚕聲。

大家都嫌老連長說的太多，坐在黑鐵膽身邊的縣委辦主任張炎元幾次想打斷他的話，但都被黑鐵膽用眼睛制止了。

黑鐵膽覺得，他要以干部思想和干部作風為抓手來帶動西山的工作，老連長的發言雖然冗長，但恰好也符合了他自己的思路。

這樣的話語，不怕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