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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龍凱和關家兄弟在慈善學校辦退學手續時，趙雅雯正連珠炮似的向凌云志表達自己的氣憤。

趙雅雯真的氣壞了，她是那種為了學生的學業可以豁出一切的老師，現在她最得意的學生不念書反倒要當兵，并且這歸功于她未婚夫的煽乎，她出離的憤怒，富家小姐的潑辣性格完全爆發。

“那兩個預科班的學生我想管，但我管不著。龍凱我卻不能不管！他的天賦那么好，來這里不到一年就連跳三級成了高二的學生，好好培養他，他以后不是醫生就是律師！當上醫生或者律師，生活有了保障，他母親也能過上好日子了，再不用低三下四的去伺候別人。可是你，云志，你居然讓他跟你去當兵？當兵能有什么出息？一個月掙幾塊大洋？能吃上幾頓飽飯？最后是不是還得吃一頓斷頭飯就上戰場？當兵無非是給人當炮灰去！云志，你憑什么搶走我的學生？你憑什么？憑你總是空談什么所謂的國難當頭嗎？國難當頭又怎樣？你不是軍人嗎？你不是有一個團嗎？你們不是還有什么禁衛鐵軍、教導總隊嗎？那么多兵，還不夠平你嘴里那所謂的國難？云志，你太過分了！招兵招到了學校，戰爭狂！不可理喻！”

凌云志悻悻然的站在未婚妻面前一動不動，像足了一個新兵正在接受長官的訓斥。趙雅雯今天的火太大，好在凌云志沒頂嘴，只是聽她數落，沖突總算沒有升級，僅維持在趙雅雯單方面開火的程度。

趙雅雯慢慢的消氣了，也說累了。她看見唐龍凱和關家兄弟從校長室出來，看來已辦好退學手續。凌云志低聲說：“雅雯，那我走啦？”

趙雅雯理都沒理未婚夫，徑自走到唐龍凱跟前，唐龍凱看到他的國文老師，畢恭畢敬的鞠了一躬，打招呼道：“老師上午好。”

趙雅雯滿臉的舍不得，開口便問：“龍凱，你真要當兵？為什么？”

唐龍凱想都沒想，說：“我想我只有這一條路可走。”

這句話讓趙雅雯又是十分光火，扭頭狠瞪她的未婚夫，凌云志發現他不開口不行了，便說：“我發誓，我沒強拉壯丁，真的，真的！”

趙雅雯氣的一跺腳，又轉向唐龍凱，說：“你為什么好好的書不讀，偏要去當兵？你聰明好學，是老師最喜歡的學生，你讓老師失望了，你知道嗎？”

唐龍凱再次畢恭畢敬的鞠躬，他再看向他的老師時，眼中也滿是愧疚。他說：“我知道老師對我好，也明白老師對我的期望值有多高。老師，對不起，我讓你失望了。其實，打我來這個學校，我就沒打算堅持完成我的學業，因為，我媽媽和我叔叔、嬸子他們，即便再努力，也沒辦法供我們這么多孩子讀完大學。他們只能盡他們所能，讓我們接受一定程度的教育，讓我們掌握智慧，主要是思考能力。之后，我們要回我們出生的地方，至于我們要干什么，老師您應該知道。可惜，我們只是普通老百姓，有

心殺賊，無力回天。以前我們以為我們憑借一腔熱血，有了智慧有了膽量，就可以去做我們想做的事。但是，我們沒想到我們要做的事其實比登天還難，比沙漠中的海市蜃樓還可望不可即。因為不現實。多虧凌長官，讓我們不光可以學文化，更可以掌握戰斗的本領。他不嫌棄我們乳臭未干，要把我們培養成真正的戰士，讓我們具備與敵人一戰的能力。”

趙雅雯，她頭次知道這個一向沉默寡言的學生原來這么能說，她好像也被他說動了。唐龍凱眼中的愧疚不見了，開始閃爍出激動的光芒。他說：“老師，您很幸運，您的親人沒有離開您，而我和我的兩個哥哥，失去了我們生命中最重要最愛戴最離不開的至親。全因為可惡的日本鬼子。我們如果真的做成了醫生、律師、教師、職員，卻無能力與鬼子一戰。固然我們會生活得很好，固然我們早逝的親人會因我們擁有幸福而瞑目，但是我們自己的心永遠不會好受。莫不如，我們成為可以拿走鬼子性命的戰士，即便我們最終戰死沙場，至少我們的心靈可以獲得永遠的安寧。我們不會認為自己無能、膽怯、懦弱，我們終歸在為早逝的親人報仇，哪怕真的為此失去生命。”

趙雅雯說：“你們這么年輕，卻讓仇恨填滿了你們的內心。”

唐龍凱笑笑，說：“老師，我們不算年輕了，我今年夏天就滿18歲了。拜鬼子所賜，他們的殘忍，為他們樹立了太多敵人。我們確實是將仇恨填滿內心的青年，而很快，我們將會成為鬼子的夢魘，讓他們后悔來中國作惡！”

趙雅雯回頭看向未婚夫，凌云志趕緊躲避趙雅雯的目光。趙雅雯對未婚夫說：“云志啊，你的煽乎，成效好快！我留不住我的學生啦。那么，你不要虧待我的學生。我現在只有這一點要求了。”

凌云志的頭點的像搗蒜一樣。趙雅雯回辦公室了，她現在不想見任何人，不想跟任何人說話。她的學生被人奪走了，她這樣的老師，心里不會好過的，即便學生離開的理由再動聽再有道理。

凌云志帶著唐龍凱和關家兄弟離開了慈善學校。望著他們的背影，一個看熱鬧的青年學生忍不住說：“真羨慕這幾個傻小子，平時沉悶得像木頭，卻有機會參軍報國。”

另一個學生好像很現實，裝著不屑的樣子道：“不就是當兵嘛，上頭不想打，當兵的有辦法？”但他內心里一樣羨慕的要死。

在火車站，一眾藍旗屯的鄉親來送行了。宋美玉早給三個孩子的干糧袋里塞滿了吃食，這時還在塞另一批，搞得干糧袋鼓鼓囊囊都要開裂了。老鈕叔，在三個孩子的印象中從來沒流過淚，那次卻一個勁兒的抹眼睛，他自己說是讓風吹到了，但明眼人都能看出來他流了眼淚。一群孩子，滿心期盼自己快些長起來，也能像三個哥哥那樣當一個扛得動槍的人。

火車拉響汽笛，即將開動，凌云志對眾人說：“鄉親們，

孩子們交到我們手里，你們盡管放心。宋大嫂，老鈕大哥，別這樣，我又不會把孩子們賣了。”

老鈕說：“老弟，俺們都信得過你。”他又轉向唐龍凱三兄弟，囑咐道：“到了營里乖乖聽話，尊重長官和老兵，讓你們干啥就干啥，營里不比家里，啊？”

宋美玉對三個孩子說：“萬事小心，注意安全，別惦記家里，別忘了寫信。”

火車慢慢開動了，凌云志帶著三個孩子跳上車，三個孩子也落了淚，以前再怎么苦，再怎么瀕臨死亡，都沒離開過這些家人。如今他們要遠行了，心里茫然、難受。宋美玉跟著車跑，還在囑咐：“別哭！你們要互相照顧！”

凌云志道：“宋大嫂！放心吧！老鈕哥！來年春節我會帶這三個孩子回來讓你們瞧瞧的！”

唐龍凱抹了把眼淚，沖媽媽和鄉親們喊道：“媽媽！老鈕叔！大爺大娘嬸子們！我們會爭一口氣的！你們放心吧！”

站臺遠去了，看不見送行的親人們了。三個孩子，沒有初次乘坐火車時的新鮮感，有的只是對親人的思念，對前途的茫然，略帶些恐懼。凌云志把他們帶進包廂，對他們說：“都是大孩子啦，以后可不許哭鼻子。”

見三個青年沒有談話的情緒，凌云志有些悻悻然，俯身從座椅下拖出行李箱。當他打開行李箱時，三個青年的目光被吸引住了。凌云志從行李箱里拿出四瓶白酒，一紙包切好的鹽水鴨，一紙包豬頭肉，一飯盒油炸花生米，一飯盒臘肉。他把這些物件全部碼在包廂的小桌子上，沖三個青年擠擠眼睛。三個青年面面相覷，他們涉世未深，又是頭次在家中長輩不在身邊時遭遇這種事，不知該客氣一番，還是實惠的大吃大喝一頓。凌云志笑笑，說：“別客氣啦，以后我是你們團長，你們是我的袍澤兄弟，有福同享，有難同當，打仗了就在一個戰壕里躲炮，一起沖上去跟敵人拼刺刀。在軍中袍澤兄弟那里，沒社會上那么些客套和講究。”

既然老鈕叔囑咐他們到了部隊一切乖乖聽話，又聽凌云志如是說，三個青年放下包袱，大口喝酒大塊吃肉。凌云志也拿起一瓶白酒，學著三個青年的樣子仰脖子灌了一大口，辣的他呲牙咧嘴好一會兒，胸腔中好像要著火了。他看了看窗外飛馳而過的景物，又說：“得走一天，嗯，好吃好喝，三位小弟，等到了營里，嘿嘿。”

只顧吃喝的三兄弟許是沒聽見凌云志說什么，許是聽見了沒明白啥意思。總而言之，他們照樣大吃大喝。外面完全暗下來后，火車停了，凌云志帶他們下車。這是個小站，站外就是山，漆黑一片。好在有一個穿黃綠色軍服的年輕軍人接站，軍人提著凌云志的行李箱走在前面，凌云志帶著三個青年跟在后面。到一輛吉普車那里，軍人坐在了駕駛員的位置上，凌云志示意三個青年擠在后面，他自己跳上副駕駛的位置。吉普車發動后向前一竄，大吼著前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