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國平當年選擇踏入仕途,很大程度上與年幼時遇到的一名普通鄉村干部有關,當年,懵懂之間的宋國平見到了那改變他一生的人,在他正處于立志年紀的時候,對方出現,并在他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作為一名普通干部始終與老百姓共苦樂,帶著大家一同大生產,帶領著大家識字。
那時,宋國平就覺得這樣的干部才是老百姓想要的,并立志成為那樣的人,一路走來風風雨雨幾十年,經歷了諸多諸多,很多想法和念頭都被迫隨著現實所改變,在內心深處卻還保留著那一份真,那一份不想被改變的溫暖。
見到穆竣跟老百姓融洽的相處在一起,宋國平來了興致,絲毫不忌諱石塊上是否干凈,首先就坐下來跟老鄉聊天,這也是他的習慣,雖說眾人簇擁下老鄉們不免緊張也知曉自己身份,但在一些相對具有試探性的話語中,以他多年來身居高位的智慧,想從老百姓的口中得知一些信息,并不難。
這時外圍的楊平和于志是最著急的,想要說什么又不好湊上前,生怕穆竣和謝梅哪句話說錯了,偏偏現在宋書記就坐在那里,兩人也不好離開,畢竟此時此刻最了解當下狀況的只有他們兩個。
很快宋國平就得到了他想要的信息,臉上的笑容濃了很多,杜文和郭開復都算是熟悉宋國平性格的,知曉他此刻心情不錯,最起碼穆竣和謝梅這兩個名字在他腦海中留下了印象。
“嗯,好香的油餅。”宋國平轉了個話題,老鄉們不太懂啥意思,穆竣卻心領神會,笑道:“那宋書記您就嘗一嘗。”
“哦。好啊。”宋國平也不客氣,一旁的謝梅早就不知道該怎么說話了,一個鄉鎮干部與省委書記零距離,可想而知是個什么狀態,能夠對答如流的都是自信心爆棚的,謝梅這樣呆若木雞的算是正常,唯有穆竣將最初的狼狽狀態遮掩后從容得體的淡定,完全是不正常的。
穆竣很貼心的用少半張餅給宋國平卷了一個,綠白的大蔥段也沒有忌諱給放進去,不長不短的卷餅吃的宋國平連聲稱好,穆竣又適時的將煮沸溫涼下來的山泉水遞給他,咕咚咕咚,別有一番回味的清爽。
“小穆書記,給我介紹介紹你們這的……呃……改良臍橙,對吧?”宋國平的邀請,頗有些個人主觀臆斷,他看穆竣還算順眼,便有了一探究竟的意思,剩下以舒勇進省長為首的眾人,一個個臉上都帶著公式化的笑容,看不出一點多余的色彩,可讓寧奉市市委書記榮經凱和市長扈雍志小小的緊張了一下,領導視察都不免如此,總要有一些事先安排好的東西給他們看,一旦出了安排之外,要么是領導故意為之,要么是安排沒有安排好,今天這意外多多少少是宋國平故意為之。
更后面的楊平和于志則已經卸下了那股緊張勁,不管結果如何都已經晚了,再擔心也是徒勞,不如期待水平素質都不俗的穆竣能夠有讓宋國平書記滿意的表現,期待他不會假大空的指點江山,實打實中尋求一兩個小小的亮點就足矣。
“宋書記,咱們這邊走,注意腳下。上井村的臍橙改良,還是出自謝鄉長的手筆,當時我還沒有到這里任職,整個大口鄉都在小范圍的進行實驗,這邊臍橙成功了,清塘村那邊的藥材則沒有大獲成功勉強算是讓當地的老百姓多了幾千塊的余錢,我想要不是謝鄉長見到您太緊張,這該由她來介紹最好。”穆竣的開場白立時贏得了在場所有人的暗贊,不掩飾不宣揚不喧賓奪主,看來這位小穆書記很有信心大口鄉會整體引起省委書記的關注,才會提前打好預防針,我們的改革開放之路也是摸著石頭過河,也不都是成功,也有失敗,而我個人,在這其中并沒有起到多少的作用。
很多時候,你做了多少,并不是你自己說的,聰明人比比皆是,他們看得到也看得清。
“宋書記您看,這臍橙為二年生,大大節省了種植養殖成本,能夠以最快的速度讓老百姓見到回頭錢,并且經過論證,用不了三個月,就可以見到絲毫不輸于進口臍橙的品質……”一段時間扎根在果樹園內,穆竣對臍橙的了解絲毫也不比謝梅少,相對來說在更廣的范圍他要比謝梅更為博專,或許謝梅在如何親自動手種植和親手填土澆水方面要比穆竣強得多,可那并不是最重要的,作為一名領導干部,穆竣盡管此刻身上沾染著灰土,腳下穿著一雙黃膠鞋,可走在果園相對干爽通暢的邊緣道路上,引領著一省諸多的領導干部,意氣風發絲毫不怯場,聲音朗朗每個人都聽得真切,各種相關數據張口就來,引經據典也都是大有出處,二十分鐘的介紹讓在場所有人腦子中都有了一個清晰的認知,對這改良臍橙不敢說清晰得知,卻也能夠脫口而出幾句相對專業的話語。
這時的穆竣,渾身上下充斥著讓人著迷的風采,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他一個人的身上,短短二十分鐘,讓人見到了一個新時代年輕高素質干部的水平,一個愿意扎根在基層實打實為老百姓做事的新時代鄉鎮干部形象,驟然在眾人心中浮現出來,腳下的黃膠鞋和卷起的褲腿,不再是沒有形象的邋遢,而是踩踏山林黃土地的實干家。
“穆竣,穆竣。”返回到車中重新啟程后,宋國平輕聲念叨了兩句,郭開復拿著本子看了一眼榮經凱和扈雍志,笑著說道:“去年分配到我們省的大學生,主動要求響應國家號召到邊緣鄉鎮去工作,我記得當時他還在洪澇災害中被評為見義勇為標兵,來的時候我還想留到組織部來著。”
“哦。”宋國平點了點頭,沒在說什么,郭開復這番話其實也不完全是說給他聽的,以宋國平自不會真的表態什么,記住了有個印象也就是了,郭開復真正要說給的人是寧奉市和甸榆縣的四位領導,穆竣想必在他們那里算不得陌生,今日明顯省里有推波助瀾的云里霧里,以榮經凱的多疑多想性格,以扈雍志勇于開拓進取的性格,想來會有所計較,至于甸榆縣的楊平那本就是穆竣的領路人,敲打的對象就是于志。
車中真是各有所想,穆竣二字,有了杜文和郭開復這般推波助瀾,宋國平和舒勇進立時就九成想到了他的身份,端云省是那頭穆老虎的老家,想來這個年輕人就是他的兒子。
接下來的五龍山之行,多多少少有些程序化,省調研組在市里領導和縣里主要領導的陪同下,參觀并親身體驗了一下五龍山天然溫泉,省里幾位地質專家一路陪同,向省調研組介紹了五龍山溫泉的諸多妙用。
而面對著田元和張大海準備的那些歡迎儀式,宋國平沒說話,只是省長舒勇進皺了下眉頭,念叨了一句:“形式主義。”
他的一句話,到了寧奉市那就是諸多想法后的猜測,再到甸榆縣,那就是晴天霹靂,楊平狠狠的瞪了一眼遠處的馬晉江,他跑來了,還讓那個田元也來了,真是胡鬧。
而本想要在省市領導面前露一臉的田元,根本就沒有被正眼看上一眼,到是郭開復在列隊握手的時候很是正經的問了寧奉市長扈雍志一句:“老扈的,大口鄉黨委書記不是雙規了嗎?這位站在張大海鄉長前面的人是誰?”
扈雍志是誰,那也是風里來雨里去多少回的角色,趁著沒人注意對著于志招了下手,作為鐵桿追隨者,于志在扈雍志面前始終保持著足夠的謙卑。
“怎么回事,那個是干什么的?”
“老板,縣里組織部的副部長,正在研究讓他到大口鄉。”于志低著應道。
“嘴上沒毛。”扈雍志給了一句完全反面的評價后離開,他隱隱猜到今天杜文和郭開復兩次并不太常規話語的真實意圖,只是不敢隨便確定,但對于這位田副部長,顯然不會有好印象。
于志掃了遠處的馬晉江一眼,給了對方一個相對明顯的信號,之前達成的協議可能要黃。
馬晉江今天也很郁悶,也不知幾位領導這是怎么了,好似一點興致都沒有,對地方干部沒給一點好臉,也沒有正常見面握手談話,他又哪里知道,坐車本就很累,在上井村這些領導又爬了山,又跟著穆竣在凹凸不平的果園土路上走了二十多分鐘,下來都中午了肚子又有些餓,到了山莊又來了一番視察,安排好的行程被打亂了有近一個小時的時間,宋國平本人又對敲鑼打鼓歡迎儀式這一套很反感,簡單的吃了點工作午餐,下午到溫泉泡了泡,又看了看附近的風景和基建,聽了專家們的一些介紹,晚上最初安排留宿被查封收回的度假村,宋國平沒有同意,幾個小時的停留,讓張大海和田元幾天沒睡好覺,結果連正眼都沒有被瞧上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