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說,人多好辦事。
當穆竣返回到自己辦公室時,已然是窗明幾亮屋內擺設都按照自己意思弄好,辦公桌上自己需要的東西也都準備好,胡九妹臉上沒有了早上的狼狽,頭發也梳整齊了,妝也化了上,眼內的怒意和敵視也消失了,劉廣告訴了她,領導就是領導,身份地位擺在那里,公事公辦都會讓你疲于奔命應接不暇,他告訴胡九妹要有最基本禮節上的尊重。
胡九妹聽了,聽出了另一層意思,她那點底蘊格局太過狹隘,只看得見自己關心的那一畝三分地,她覺得這是劉廣在告訴她,我是他穆竣的領導,也有的是辦法對付他,遂態度變得好整以暇,看向穆竣也多了些貓看老鼠的玩味,被折騰的事情也覺得不再重要。
“穆書記就,你看還滿意嗎?”
穆竣點點頭,胡九妹接著說道:“咱們鄉用車不多,劉書記的意思,穆書記您剛來,怎么也要緊著您用,原先劉德龍書記那輛吉普車,您就先用著,司機也是老司機。還有這是新買的手機,號碼也選好了,正在印發到各個辦公室。平日里小侯負責您辦公室的日常衛生和聯絡工作,有什么事您直接找她。”
這一上午胡九妹得到了劉廣的真傳,忙前忙后忙里忙外,穆竣要的就是唰了你胡主任的臉面,你要是做不到,那想必后來的攻勢會持續而至。
胡九妹的“懂事”,也讓穆竣覺得有些索然無味,點點頭示意可以了讓她離開,殺雞儆猴,雞害怕了可以不殺,儆到猴子就可以了,為難女人也不是男人所為,一個城府不深的刁蠻女人,似乎也只能歸到跳梁小丑的隊伍里。
鄉鎮的工作千頭萬緒卻又萬變不離其中,混亦可混得很好,干工作亦有干不完的工作。
辦公室不大,十幾平方,辦公桌也不大,可當穆竣坐在椅子上環視整個辦公室的時候,一種說不上來的情緒添滿了他的身軀。
是責任,是希望,還是掌控者的權力,或許都有,或許都不盡然,將桌上的資料根據自己記憶中翻看過的資料進行對比,胡九妹拿來這些資料明顯少了一部分,撇嘴笑了笑,穆竣也沒在意,歸攏一下有用處的資料裝入包中,拿起桌上的手機,邁步走出辦公室,轉到樓下懸掛著副鄉長標牌的辦公室門前輕輕敲了敲。
“穆……穆書記,謝鄉長下鄉了。”怯怯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小侯那張清湯掛面的臉上帶著些微抗拒和尷尬,看到穆竣站在那里不由自主的開腔提醒。
“哦,我知道了。你還好嗎?工作還順利嗎?”不是說小侯長的不夠漂亮,性格決定命運,性格決定了穆竣跟她一點也不來電,可對于這樣一個嬌嬌弱弱的小丫頭,你傷害了她哪怕是無心的,也會覺得過意不去。
“呃,還好,穆書記,沒事我先走了。”抱著文件的小侯就像是影視劇中永遠被人欺負的茶水小妹一般,等待著她生命中的王子降臨到身邊,一個現實與夢想融為一體生存的女孩,太不現實的女孩。
穆竣搖搖頭:“去告訴大家一聲,我也下去了。”
急匆匆腳步的小侯頓了下,哦了一聲快步離開,她自己都不知道現在是個什么情緒使然,想要見又害怕見到,見到了高興內心又忍不住氣惱對方。
一輛即便是刷洗得很干凈也能夠將破舊二字演繹的老式吉普車停在院子角落,一個蹲在車旁叼著煙吞云吐霧的中年男子似乎注意力一直在辦公樓附近,見到穆竣走出來,連忙將煙掐滅站起身雙手抻了抻衣服,讓自己這一身改縫的鐵路工作服看起來更像是深藍色的西服一般,緊走幾步,臉色露出憨憨的笑容,讓人心生好感:“穆書記,我是司機老江,您要出去嗎?”
穆竣看了看這位鄉政府最老資格的司機,都言他是個傳話精,太愛說話了很像是話癆,在政府機關當司機,最忌諱的是什么?自然是你太愛說話。多年來要不是老江的技術好車保養的也好,早就離開鄉政府了,一二把手有專車,剩下幾位領導公用兩輛吉普一輛經過幾次大修的二手小面包,李德龍在大口鄉一項不顯山不露水,用車也很少,江多福算不上他的專職司機。
穆竣來了,在鄉里領導眼中背景深厚的他,又有昨日與劉廣的正面對撞,下面人不敢陽奉陰違,劉廣又感覺穆竣來者不善想要退一步看看,副書記兼副鄉長,獨自擁有一輛車并不過份,但有胡九妹在,安排的時候就多了點歪腦筋,繼續讓老江開那輛吉普車,成為穆竣的專職司機。
“江多福,江師傅,你好。”穆竣主動伸出了右手,不要完全不信耳朵、不要太相信眼睛,關于江多福他沒有什么偏見。
“穆書記好,穆書記好。”對于穆書記能夠叫出自己的名字,江多福有些受寵若驚,手下意識的在衣服上狠勁的蹭了蹭才快速的遞過去。
一個小動作,最起碼傳言就不盡然,這個老江是個很謹慎也很小心的人。
“江師傅……”
“別,穆書記,您還是叫我老江吧,那樣我舒服點。”江多福經過一個多小時的消化很清楚的認清一個事實,不管面前的男人有多年輕,他也是鄉里領導是管著自己飯碗的人,忽略年紀只認領導二字,又一個被穆竣發現的優點——能夠深入代入角色。
“好,老江,我先問一下,你出公差有沒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比如說家里、孩子之類的。”
“沒有沒有,出差有補助的,家里的恨不得我一年四季都出差。”江多福連連搖手,都說做領導的專職司機是肥缺,就不知道這位小穆書記會不會是算命說的是自己命中的那個貴人呢?如果是,老江一定讓你們看看,老江話是多,但老江絕對是一個能夠為領導守口如瓶到爛在肚子里都不會對人透露半個字的硬種。
“那好,老江,對鄉里各個地方的道路熟嗎?”
“那當然熟,這可不是吹的,我老江雖然沒上過多少學,可記性好得很,縣城我去一趟后道路都認得八九不離十,大口鄉更是閉著眼睛我都知道哪是哪……”有些人天生就有愿意說話的習慣,老江察覺到自己又說多了,尷尬的笑了笑。
“那我們走吧,嗯,這樣,我們先去勾洼子村,一般情況下晚上會趕回來,如果實在有必要留宿,老江你沒有問題最好。”穆竣對老江的第一感官不錯,但善言這件事他也有主觀方面的抗拒,司機嘛,印象中都是那種開車技術好沉默寡言最好,總而言之一句話,不會給你招惹麻煩的那種。不過穆竣不是個會被主觀臆斷深入影響的人,看一個人也絕不是看一點就全面否定,是騾子是馬還是拉出來遛遛看,行不行也要多觀察觀察。
“我沒問題,那穆書記,咱走?”老江勤快的跑到駕駛員后面的車門旁,打開車門示意穆竣上車。
車內很干凈,超乎穆竣想象的干凈整潔,味道也很清新,煙味也沒有,該是整潔、常通風、清新劑綜合指標下才會有的環境,單單是坐進車里的感覺就讓穆竣對老江的感官又加分不少。
套上套袖,老江啟動了車子,雙手把著方向盤,車速均勻提升,從鄉政府內拐彎到鄉里中心街道、一路開出去都很穩,以吉普車的舒適性而言,老江車子開的真的很好,急停的時候沒有,經驗判斷準確,能將急停狀態轉為多出幾米外的緩停。
穆竣放心的閉上了眼睛,閉眼之前看到了老江那欲言又止的忍耐模樣,心中一動,開口笑道:“老江,你給我聊一聊咱們大口鄉,一路上怪寂寞的,聽你說說。”
“好嘞,穆書記。”老江的臉上露出很爽利的笑容,絲毫不介意穆竣閉眼沒有與他交流談話,自顧自的說了起來:“咱大口鄉過去可不得了,那可是有過不少戰役的地界,也出了不少的英雄,聽我爺爺說當年可批斗了不少的地主老財……”
老江一個人在說,嘴角都冒了白沫也絲毫不覺得累,穆竣不搭話他也沒覺得怎樣,穆書記不像別的干部,在車里喜歡靜悄悄的,對咱老江的胃口。
穆竣呢?
心中暗笑,這位老江確實是話癆,或許他只是喜歡聊天,而不是多嘴之人也說不定。
說一心二用有些過,但閉上眼睛保證自己相對平靜狀態下,聽著老江漫無邊際的說著大口鄉多少年來的奇聞異事,腦中盤算著自己的行程對穆竣來說并不難。
沒有實踐就沒有發言權,作為一任領導沒有親臨第一線親自到老百姓中間走一走,只靠坐在辦公室內揮筆潑墨絕對不是一方好官,所以他上任的第二天就迫不及待的想要到下面去走走,在昨日自己與劉廣對撞之時謝梅副鄉長是緊隨鄭建設鄭部長身后站起來的,穆竣就想著多了解一下這位在鄉里不顯山不露水的女副鄉長,本想邀請她一起下去走走,人不在,他的心早就飛到大展所能的疆土之上,哪里還有耐心繼續坐在辦公室中當領導,張大海那邊要循序漸進,你不可能馬上就拉著他讓他成為你的支持者,與你一起反抗很長時間都沒有勇氣反抗的對象,遂穆竣選擇了自己走這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