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覺到自己像被什么東西抓住般,不斷下落,德沛公主十分惶恐,身體不由自主的開始掙扎。沒想到,越掙扎,身體下滑的速度越快。
直到聽了蕭緣書的喊聲,她方才恍然大悟,原來她竟踩到了沙漠陷阱。
知道了真相,不再莫名恐慌,她緊張的情緒稍稍緩解,慢慢鎮定了下來。這種鎮定,是認命的鎮定,是知道生存無望而放棄掙扎的鎮定!
她站在沙漠陷阱里,輕翹嘴角,自嘲的說:“蕭緣書,看來你注定失望了!本宮曾聽聞,這沙漠陷阱一旦踩到,就是一匹肥大的馬匹也會被快速吸進去!本宮當真是時運不濟,命途多舛!死也就罷了,只是你心心念念的肅王,怕也是要給本宮做陪葬了!”
蕭緣書怒,呵斥道:“你閉嘴!”
說著,她快速的環顧四周,發現空無一物,唯有前方百步開外有幾棵紅柳,可離此距離甚遠,根本無法做助力。
眼看著德沛公主的膝蓋已經被沙礫淹沒,她咬了咬牙,將腰間的劍取了下來,手臂一揮,向著沙土狠狠的插了進去。
她這一下,用盡了她全部的臂力,未出鞘的劍入沙土六分。
她試了試,好像很穩!這才一手抓住劍柄,一手伸給德沛公主,道:“抓住我!我將你拉出來!”
德沛伸手,緊緊將蕭緣書抓住。
蕭緣書一腿側蹲于地,另一腿伸直,以此增大與地面的摩擦力,渾身用力,試圖將德沛公主拉出來。
可,沙漠陷阱的可怕并非是危言聳聽,里面真就如同一個巨大的漩渦,能吸附一切陷進去的東西。
蕭緣書的手上越用力,德沛公主下沉越快。
慢慢的,沙礫已經將德沛公主的胯骨淹沒。
蕭緣書大急,知道問題之處在于她的力氣過小,這樣的拉力不僅不能使德沛脫險,反而讓她越陷越深!
她一咬牙,狠心將握住劍柄的手松了,換做兩手拉住德沛公主的手腕。
德沛公主見狀神色莫名,道:“蕭緣書,你不怕死嗎?你這樣……很可能被我拉進陷阱之中!”
蕭緣書扎了個緊緊的馬步,靠著腳底運力死死踩住地面,以期緩解被德沛拉向陷阱里的力量。
她因為渾身用力,太陽穴兩旁的青筋皆已爆出,聽聞德沛公主這樣問,她咬牙答:“怕!但我不會讓你死!”
德沛聞此言,忽就想起第一次見她的情形。那時,她也是如現在這般,執拗、無所畏懼!明明是小小的一個人,卻為了蕭允的輸贏,居然敢挑戰素有天下第一高手之稱的協武。
德沛清楚地記得,那天是臘月二十八,是她有生以來第一次見到不顧一切的感情!當時,她是怎么樣的反應?她記得她震驚,可也懷疑,卻也對蕭緣書多看了兩眼!
后來呢,后來這個少年在她生活里出現得太頻繁。一度,她也很想殺了這個勇往直前的少年!
德沛有些恍惚的看著蕭緣書,道:“蕭緣書,松手吧!你的力氣救不了我,到頭來,你只能和我一起死!”
蕭緣書緩緩搖頭,道:“我絕不會讓你死!”
其實,蕭緣書不是怕德沛死,而是怕樓韌被困,是怕沒有緣分和樓韌做夫妻!
所以,縱使要賭上生死,她也萬不會放手!這一放,放棄的不是德沛公主,而是與她有白首之約的樓韌!
她寧愿賭一次,也絕不會放棄半點救他的機會!
見蕭緣書還是不松手,德沛吃驚,輕輕問道:“蕭緣書,難道你不恨我嗎?我下令暗殺你,我傷你二哥,我甚至于……”我甚至于用五銘散控制了你在乎的蕭允。
只是,后面的話,德沛沒有講出來,蕭緣書便喝斥道:“閉嘴!有那個力氣說話,你還不如好好想想怎么能出來!”
“你……”德沛說不出話來了,沙礫已經淹沒了她的腰。連帶著,蕭緣書被拉著向這個致命的沙漠陷阱又靠近了幾分。
傻瓜也知道,再這樣下去,不需多大會,蕭緣書也得進來。
德沛公主從來不是良善之人,可這一刻,她倏忽間竟覺得自己死便死了,皆是命運如此!但,這個少年,緊緊握住她手腕的少年,實在不該死!這個少年太無辜,太真誠,不該死!
這樣的想法真奇怪,明明她就要死了,卻*心著別人的生死!大概,是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吧!
她想著,就用另一只手握上蕭緣書拉住她手腕的手,試圖將它扒開!
可蕭緣書不讓,手上力氣加了幾分,恨不得將德沛的手腕捏碎。
“蕭緣書,何苦……”
“不!你閉嘴!我不會松手的!”
德沛聞此言,眼角竟有淚花,道:“蕭緣書,我知道你不顧一切救我是因為樓韌!可是,我……我謝謝你!沒想到,我德沛一生孤獨,在臨死之前還有人愿意不顧一切救我,不管是為了什么,我都會記住你的!”
“少說這些喪氣話,我不會……”蕭緣書的話沒有說完,便見到德沛緩緩低頭,一口咬*的手。
“啊!”這一咬,疼得蕭緣書大叫出聲。
她感覺德沛的牙齒幾乎碰到了自己的骨頭,那疼,又尖又利、來勢洶洶!她下意識的想將手縮回。可,這樣的念頭不過是一剎那,她的理智,她的感情都不能允許她縮手。
再疼,她也必須忍住!為了她所想所念,她絕不放棄!
所以,她蹙著眉毛看德沛,滿眼的痛苦和怒火,但手上的力氣沒用松半分。
德沛公主滿口是蕭緣書的血,可蕭緣書這個傻瓜,還是不肯放開自己。她的眼里升起氤氳的水霧,似笑似哭的說:“蕭緣書,你……是我見過……最傻的傻瓜!”
蕭緣書感覺身體不斷滑向陷阱之中,忙抬起一只腳用力一跺,將腳扎入沙礫中,然后再同樣將另一支腳扎入沙礫中。改弓步為半跪,以膝蓋和埋入沙礫里的腳作為支點,伸長手臂,抬拉德沛公主。
這樣一來,她的腳腕便被當做杠桿使用,一下支撐兩人的重量。疼得她,直抽氣!
德沛眼見她臉色痛苦,喃喃道:“緣書,你……”
“別說了!我們這樣能堅持很久!你沒有看到你的身體已經不再下滑了嗎?說明我的力氣剛好能支撐住你!只要,只要我們堅持住……我哥哥,我哥哥很快就會找到我們的。到時候,這么多人,一定能把你拉出來的!”
“緣書……”
“呵呵,公主,你還是叫我蕭緣書吧!我不習慣你叫我緣書!”
“哼!蕭緣書,你……不識抬舉!”
“對!我還是習慣你用這樣的口氣和我說話!”
“你……”
過了很久,很久,究竟有多久,德沛公主和蕭緣書都不知道,她們只知道臉上和胳膊上的皮都被曬傷。這種灼痛尚未散去,她們便迎來了夜間的嚴寒!
蕭緣書冷、困、倦、疼!但是,還是不能松手!
到了后來,她自己也忘了這般執著是為了什么,恍恍惚惚中有個聲音不斷提醒她,不能縮手!不能放棄!松開了她,你便見不到你最想見的人了!
德沛公主抬頭看了看天空,道:“緣書,你看這里的天空和京城真是不一樣!”
蕭緣書些許渙散的神智集中起來,道:“你莫騙我!我若是抬頭去看天,說不定你一把就將我的手撥開了!”
“呵呵呵!你真是個大傻瓜!像我這樣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還可能君臨天下的人,哪里會舍得死!”
蕭緣書點頭,很是正經的說:“嗯!我覺得也是!你一貫黑心黑肺,大概是怕我松手放棄你,所以才故意說好話令我心軟!”
“你……”
“我如何?我不過是實話實說!”
“你不怕我再命人殺你?”
“你先出去再說吧!眼下,你就是捏在我手里的螞蚱,還是不要如此囂張的好!”
德沛神色復雜的看她半響,忽然哈哈大笑。
“你笑什么?”
“若是今天之前有人告訴我說我會無聊的和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吵嘴,我絕不會相信!”
“哼!你以為,我愿意和你吵?”說著,蕭緣書模仿她的口氣道:“若是今天之前有人告訴我,我會和一個三四十歲的老太婆吵嘴,我也絕不相信!”
德沛被氣得不輕,剛要回嘴,忽然聽到有聲音,忙凝神聽,歡喜的說:“緣書,你聽,是不是有人在喚你的名字?”
蕭緣書聞言,仔細一聽,確實有人喚她的名字,她歡喜,忙大喊道:“我在這里,我在這里!”
隨即,便傳來一陣腳踩沙子的聲音。
“緣書,緣書,我總算找到你了!”
蕭緣書聽出是張逸飛的聲音,激動不已,忙說:“二哥,快,快過來,我堅持不住了!”
德沛公主原本歡喜的笑容一下凝結,張逸飛,他不是投奔西夷人了嗎?
張逸飛牽著馬,快速來到她們身邊,見到半邊身子埋在沙子里的德沛公主也微微愣住,道:“緣書,你這是……”
蕭緣書太過歡喜,甚至顧不得想張逸飛為何會出現在這里,當即喊道:“二哥,快,快來幫我!公主她落到陷阱里了!”
不及張逸飛回答,德沛已然冷冷說道:“緣書,你求他算是求錯人了。你的這個好哥哥,早已經投奔了西夷!誰都可能救我們,他,絕無可能!”
蕭緣書怒,圓睜雙眼,道:“你少胡說八道,我二哥才不是你這樣唯利是圖,急功近利之人!為達目的不擇手段!”
“你……”德沛公主被她氣得夠嗆,復又對張逸飛說:“張逸飛,此事,與緣書無關,你放她走!”
張逸飛沉默的看著蕭緣書,不答話。
德沛公主的眼睛在他和蕭緣書之間來回移動,然后哈哈大笑,說:“本宮竟差點忘了,你為了蕭緣書連命都可以不要!呵呵,看樣子緣書的安危不用本宮*心了!”
蕭緣書聞此言,竟沒有半分對張逸飛的懷疑,已然憤怒難當,低吼:“你閉嘴!二哥不是那樣的人,他也絕不會傷害我!這其中定有誤會!”
說著,她又轉向張逸飛道:“二哥,快來幫我!”
張逸飛若是先前還有顧慮,在聽到蕭緣書的話后,心里的冰墻也開始逐漸化開。到底,他還是無法舍棄她!只消她一句話,他便可以不計較一切!
她既然還是信任他,他便厚著臉皮再賴在她的身邊好了!
他頷首,扯了*拴在馬韁繩上,然后把另一頭扔給德沛公主。
德沛公主將信將疑,抓住了他扔來的*!
張逸飛道:“緣書,快松手吧!”
蕭緣書頓時松了一口氣,一松手才發現腿腳都動不了了,腳腕沒有半分知覺!
張逸飛見狀將她抱起,低頭查看她的傷勢。
蕭緣書著急,說:“二哥,先別管我,將公主救出來要緊!”
她這一說,張逸飛回頭看去,方才發現德沛公主的胸已經被沙礫淹沒了!
他眼色復雜,沉聲說:“緣書,她多番為難你,還要殺你,我們讓她就此死了不是更好?”
蕭緣書搖頭,著急的說道:“二哥,你聽我說,如她這般歹毒的人,人人得而誅之!不過,不是現在!現在她若死,整個中原都要大亂!而且……而且,夫子在蜀都……”
張逸飛眼神黯淡,低喃:“呵呵,我為了你費盡心力將她抓來,沒想到,來救她的人竟也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