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的劉班長給我們的印象很模糊,對于我們入伍不到兩年的小兵來說,只是知道劉班長的簡單情況,并沒有見過劉班長。連隊的榮譽欄上,是這樣介紹劉班長的:
劉文雄,三級士官,男,1981年7月出生,河南商丘人,黨員。該同志自入伍以來,熱愛學習,刻苦訓練,嚴格要求自己。先后擔任過狙擊手、一班班長、代理排長,目前擔任無名島守塔兵。工作一直任勞任怨、勤勤懇懇,為人忠誠老實、恪盡職守,能夠克服各種困難,高標準堅決完成上級交給的各項任務。連續被XX省軍區、海防XX師評為“優秀士兵”、“優秀士官”“優秀帶兵班長”,XXXX年被XX軍區評為“愛軍精武標兵”并授予“東線尖兵”稱號。多年來,該同志榮共立嘉獎8次,三等功3次、二等功1次……
無疑,劉班長是我們心目中的英雄,他所獲得應該是和平年代一個戰士能夠獲得最高的榮譽了。和平是每個軍人追求的目標,當兵不就是為了保家衛國,守衛和平嗎?
可是和平同時也是軍人的噩夢,和平年代注定了軍人的沉默,注定了英雄和你無緣。一代一代的軍人從參軍入伍到退伍返鄉,默默地走著軍人的路。不管是邊疆海島還是內地軍營,所有的軍人都在時刻準備著,準備著打仗。一代一代的軍人在準備中走進軍營,又在準備中離開部隊,就像一首詩中所說,“靜靜地/我走了/不帶走一片云彩……”
也正如我來到部隊后,指導員教給我們的一首歌《無名小路》。那首歌唱得有點悲涼,我每次唱的時候總是被一種無法用語言描述的奇怪的旋律感染著。指導員告訴我們,大家選擇了這身軍裝,你就選擇了一條無名小路。為什么叫無名小路?那是因為在這無名小路的兩旁埋葬著無數的無名英雄,正是這些無名英雄鑄就了我們所知道的英雄的輝煌名聲,也正是這些無人知道的墓碑守衛著無名小路,感動著、吸引著一代一代共和國的軍人沿著這條無名小路一直走下去,一直堅持下去。
指導員經常組織我們唱這首歌,我不太喜歡。我老是覺著這首歌唱的有點悲情,讓我有股熱淚盈眶的沖動。我一直堅持認為,“男兒有淚不輕彈”!男人老是哭鼻子,算什么男子漢?再說,我覺得軍人是男人中的男人,哭鼻子的男人還算軍人嗎?
劉班長那天流淚,我一直對這有點疑問。他為什么那樣?沒必要吧?
和平年代,我走著的這條路也是無名小路吧?劉班長走的也是這條路,可他不是無名啊?他是我們戰士心目中的驕傲和目標,是英雄!那他的路,還是無名小路嗎?
我來到這里,覺得劉班長確實沒有太多的興趣愛好。不會抽煙,也不喜歡喝酒。除了工作之外,他唯一的愛好就是看看書、種種菜,還有就是圍著小島跑步散步什么地。看得出來,劉班長很強壯,估計和我們連隊的幾個“猛男”有的一比。一身的肌肉,全身充滿著無窮的爆發力,尤其那眼神,要是眼神能殺人的話,估計他不用動手,也不用槍了,用眼睛就可以了。可能狙擊手出身的眼神都很凌厲吧?這是我一個機槍手無法了解的。像我們機槍手,需要的是力氣和敏捷。在實戰中,狙擊手講究的是悄悄地等待,然后一槍斃命,而我們機槍手講究的是面上的火力壓制,一掃一片。至于機槍的精確射擊,那是機槍手里的高手才能做到的,我現在還沒有那份功力。
我看到劉班長,覺得他很特別。部隊能當班長的人不但要軍事技術精有兩把刷子,也需要性格開朗,能夠把兵團結在自己周圍。就拿我的班長鐘賢明來說吧,他真是一個“軍中之母”!慈母式的班長,對我們好的不得了。第一年兵時,有一次我發燒打吊瓶,班長一夜沒睡陪著我,然后第二天照樣該干啥就干啥,好像永遠不知道疲倦一樣。平時他總會帶著我們玩,什么打牌、唱歌等等。他同時也像一臺取之不盡的萬能電腦,我們需要什么他總是不厭其煩地輸出給我們,一直到我們的內存無法負荷為止。
我的班長是劉文雄班長帶的兵?我有點納悶!連長經常說,什么樣的班長帶出什么樣的兵!那德性跟一個模子刻的似的!但我在劉班長和我的班長身上很難到找到共同點。
“小李,吃飯了。”廚房里傳來劉班長的聲音。“是!老班長!”我應了一聲趕緊過去。
餐桌上兩個菜,一個雞蛋炒辣椒,一個土豆燒肉。中間還擺了一個花瓶,里面裝了一個我弄不清楚名字的黃色的小花。我等班長坐下拿起筷子,趕緊端了碗吃了起來。
人家說,部隊最能鍛煉人,的確如此。我在家是老幺,平時誰都讓著我,哪懂得什么尊老愛幼啊!反正都是父母、哥哥姐姐疼著我、讓著我。到部隊因為吃飯這事,我可是被新兵班長收拾了一頓。新兵訓練那會,飯量就像放在太陽下的溫度計里的水銀柱,呼呼地往上竄。對于還正在長著身體的新兵蛋子,每天的每一時刻都處在饑餓狀態。部隊的米飯我一頓可以吃四大碗,早上的饅頭我一頓能吃七八個。當然這還不是我的最大飯量。每天快到開飯的時候,我就會感受到胃酸超強的消化能力,肚子不停地“咕嚕”直叫。沒辦法,只能堅持到底。
可部隊講究得時刻保持高昂士氣,辦法就是飯前要唱歌、集會要拉歌。雖然效果不粗,可是每次飯前一只歌,我都是上下一起唱。嘴里唱著飯前一只歌,肚子“咕嚕”著“饑餓歌”。等到歌唱完了,連長指導員還得講評一下工作,最后終于等到坐到飯桌前,往往就忘了這“尊老愛幼”的規矩,拿起筷子就吃。這一吃,新兵班長就火了,就罰我站著吃。當然班長的目的是好的,后來我能理解。但當時我心里把班長恨得不得了,心想我吃我的飯招誰惹誰了?
這就是部隊,一個大熔爐,不管你是鋼也好還是鐵也好,甚至木頭也好,反正出來都必須是鋼,還得是好鋼!
下連后現在的班長鐘賢明就告訴我,作為一名新兵班長不僅要教你作為軍人最基本的技能素質,同時更要作為你的引路人,教你如何做人做事。
飯桌上,氣氛不太好。劉班長只是給我夾菜,沒有過多的話。不過劉班長的廚藝確實不錯,我最后把菜湯都喝掉了。心中不免感嘆,這小鍋菜就是不一樣!吃完飯,我就搶著去洗碗唰鍋,劉班長也沒說什么。
我在廚房的墻上看到了一張本周食譜,每頓飯用米、油、菜用量都寫得清清楚楚。我有點樂了,現在啥年代了?這些基本的東西還會缺嗎?再說一個兩個人吃飯,差不多不就行了嗎?至于要這樣精打細算?老班長差不多可以和我們的“老古”排長有一拼了!心里正對比著,聽到老班長進來的腳步聲,我趕緊叫了一聲“老班長”。
劉班長沒說話,點點頭,突然問道,“你看到了咱們的食譜了吧?”我點了點頭。
“等會,我帶你去咱們的菜地,這些東西都要交給你,要好好侍弄著。我們的維生素可都靠那幾畦地菜地了。”老班長真幽默,維生素?現在誰還缺維生素?大不了,買點維生素帶過來,每天吃不就夠了。
廚房的東西收拾好,跟著老班長到菜地。菜地周圍清理的非常干凈,周圍還用碎石圍著一圈矮矮的埂子,看起來和連隊的菜地構造差不多。菜地里現在還是一片綠油油,菜畦上已經搭上細竹子做的支撐,估計為今后蓋塑料玻膜準備的。
我實在有點納悶就問老班長那張食譜的事。老班長笑笑,說我以后就會懂得,不管做什么都得有個計劃,吃飯也是一樣。每個月的物資補給都是定量的,盡管量很足,可一旦遇到風暴耽誤補給的時候,你手里有糧心里就不慌。人不管做什么都得想得遠點。否則,稍微有點麻煩就只能望洋興嘆了。
我有點不以為然,反問道電視里不是經常報道為了給西藏軍區的雪山哨所送補給,連直升飛機都派上了嗎?
班長一聽有點不高興,就問我,一個戰士如果連自己的生存問題還需要軍區首長來操心,這樣的戰士還能干什么?高山哨所,那是生命禁區,我們這里是嗎?真正的戰士是強者,要能在任何環境生存,還能完成任務。
可能我有點楞,就接著班長的話問,強者,意思就是男人中的男人吧?
班長說,差不多那意思!但強者也不一定只有男人才能做到。
我腦海中對于男人的理解也僅限于此了,我覺得自己要做個強者,畢竟咱是男人嘛!
在菜地上,班長告訴我這里有四畦地。現在種了一畦辣椒、一畦茄子、一畦木耳菜,還有一畦小白菜。每畦菜地都是分開兩次栽種,這樣可以循環種植,青菜也就一直不缺。旁邊還有好幾棵木瓜樹,山上還有一些野果子,都可以吃。至于怎么種菜,都寫在紙上了,放在宿舍的抽屜里。
老班長告訴我這菜地的歷史可能比我年齡都大,是連隊第一位守塔兵開的。我納悶了,就問那原來連隊的菜地呢?原來的菜地在山下,離宿舍有點遠,現在不能用了。而且下面的地鹽堿大,種了也不好活。以前是連隊的房子都不夠住,哪能在排房前面開菜地?
原來這島上只有半山坡以上才有樹木,下面的地方經常受海水洗刷。每年風暴的時候,半山腰以下的部分都會泡在海里。現在的樹木都是連隊那時從陸地運來的泥土栽種的,根都扎在巖石里了,可以抵抗那海浪風暴的侵襲,一代一代官兵的愛護,所以才有了這滿島的綠色。
班長最后問我,我們身上的軍裝是什么顏色的?綠色,我又不是色盲。
綠色,我們是綠色的方陣,不管走到哪里我們都要把綠色帶到那里,讓每一個我們足跡走過的地方都留下我們軍人特有的色彩。
班長真有學問,這句話很有水準。我心里很佩服!
綠色的軍裝,承載著中國軍人的夢想,那么軍人走過的地方就要留下軍人的顏色!
老班長告訴我,這句話不是他說的,是以前的守島兵臨走的時候告訴他的。當然,這句話也不是那個老兵創造的,是一代代傳下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