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仰頭一望,便能看見滿天空的星星,只是盡管這些星星今夜異常璀璨,也沒誰有這個心情去看。
西北面樹林傳來一陣陣隱隱的喊殺聲,那邊一小片天空漫上了點點紅光,隨著那些廝殺的聲音顯得有些不祥。
蝴蝶谷的戰事似乎正打得火熱,留在后勤部隊里頭的人,都緊張地朝那邊看去,等待著結果,盡管大家都知道,這樣干看也看不出個所以然來。
女詭則坐在帳篷里頭,坐在床上,一個勁兒地玩弄著手上的匕首,眼神閃爍。
匕首上泛著幽幽綠光,女詭看著那道綠光,想得出神。
這時帳簾被人掀了起來。
女詭沒抬起頭,但她聞見一陣肉香。
進來的是炊事班的伙夫,一個滿臉油光的大叔。他拿著托盤走了進來,一眼瞧見床上坐著一名穿著軟甲的清秀少年。
少年似不曾意識到有人進來了,兀自低頭把弄著匕首。他摸了摸后腦勺,露出憨厚的笑容,將托盤往桌上一擱,說道:
“那個~飯菜送來了,趕快趁熱吃了吧!”
女詭嘆了一聲,將匕首還入鞘中塞在腰間,站了起來。
大叔嘿嘿笑了兩聲,搓了搓手掌。
“前頭要打勝仗了,今晚上加三個肉包子,大家都在高興呢!”
女詭嗯了一聲,走到桌子邊去,果見三個熱氣騰騰的包子躺在一碗面食上頭。包子的大塊頭塞得碗里滿滿,幾乎看不見底下還躺著清湯寡水的面條。
大叔一臉期待地催著她快吃,女詭雖是沒有食欲,還是拗不過來。捧起碗,一筷子面條,一口包子吃將起來。
吃完了一個包子,大叔又催促著她吃第二個。女詭不禁覺得奇怪,拿眼睛看他。
“大叔,我吃完了會把盤子拿回廚房去,你用不著等我的。”
大叔摸了摸后腦勺,傻笑了一下,“那、那你繼續吃,俺先走了啊。”說完一步三回頭地拖著步子走向門口。
女詭覺得事有蹊蹺,看了看手上的包子。
但見大叔走到門口停住,回頭看她。女詭莞爾,只好順著他意思,咬了一口那包子。
就在這個時候,牙齒卡到了包子里的一點異物。女詭看看那包子,只見里頭夾了一片紙團。
心中猛地一跳,連忙叫住那大叔。
大叔則是驚喜地瞪著女詭,指著她手里的包子猛點頭。
在大叔熱情的示意下,女詭拿出了里面的紙團。
攤開來一看,上頭寫了一行蠅頭小字。
“安心等待,回營必有時機。”
女詭詫異地將字條銷毀,小聲地問大叔這是誰吩咐去做的。大叔一個勁兒擺手,指著外頭一個字都不肯說。
或許是見里頭的大叔留得太久,外面的侍衛起了警惕,走入了帳內。女詭按捺住驚喜又擔憂的心情,對大叔說她沒有胃口,拿了那未吃過的包子之后,就讓他將盤子端回去了。
侍衛拿眼來回掃了大叔和女詭幾次,但看不出所以然來,只有信了他們,放了大叔離開。
女詭松了口氣,回想起剛剛那字條上傳達的消息,既喜且憂。
喜,是她知道有人在暗中幫忙,逃出去的幾率就大了許多;憂的是,它上頭說的回營時機是什么時機,她沒能理解得到,實在怕錯過了,況且對方是敵是友都是兩說。
深深一呼吸,女詭勉強壓下心內的慌亂,正翻開包袱要將里頭有用的物事拿出來藏在身上。外頭忽然一陣敲鑼打鼓,未已,四處喧嘩歡呼聲便不絕于耳。
女詭的心咯噔一跳,扔下包袱忙跑出門。侍衛見她沖了出來,緊緊跟上去,隨她一起跑向營門口。
她奔出數十來丈遠,便望見營門口的拒馬大開,一群傷員和救護人員正開進營中。
為首的,姬二一馬當先,后面跟隨的是幾名將軍,還有軍師魏云也在其中,卻獨獨不見了言景瑞。
他們個個面色古怪,沒有士兵們的狂喜情狀。原先沒去參加作戰的歡呼的人們,見回營的人這個樣子,不由得面面相覷。
按道理應是勝了才對,聽探子回報也確實是勝了的。沒道理現在只剩下一批傷員啊,其他人呢?
難道這就是回營的時機嗎?女詭咬了咬牙,跑上前去。
一徑跑到姬二馬前,扯住他的韁繩。
“發生什么事了?言景瑞呢?”女詭在傷兵中搜索,仍不見言景瑞騎馬回營,皺了皺眉。
魏云翻身下馬,走到女詭面前說道:“陛下親自領兵作戰,因戰場混亂,親衛兵被沖散了。結束之后,也不見陛下蹤影。現在正發散了人在蝴蝶谷附近搜尋,希望能找到陛下。”
女詭不可置信地看著魏云:“他怎么……”他怎么會親自上陣殺敵呢?
女詭自私地想,他或許死了對自己更好吧!可一想到對方也曾經為她付出了許多,她說什么也不希望對方有事的。
魏云皺著眉頭打量著女詭,看罷上馬一言不發地勒轉馬頭,出了營門朝西北面飛奔而去。
姬二面色不太好,翻身下馬示意女詭跟上。那十二名侍衛隨即也跟了上來,在女詭的竭力阻止下,只得停在三丈開外的地方遠遠盯梢。
姬二見他們不再上前,遂壓低聲音道:“我最后一次問你,你是否真的愿意舍棄榮華富貴,和荼浩羽遠走高飛?”
女詭愕然,但仍是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
他松了口氣。
“字條你收到了吧?”他問。
“是你?”女詭低喊了一聲。
“嗯。”他凝重地說,“本想在戰場上將他重傷,讓你能趁機逃走的。沒想到他首先就不見了。”
女詭越聽越心驚,“這種辦法未免太冒險了!”
“不冒險的。魏云親自動手,成功幾率很大,我相信魏云的能力。”
“但現在不是沒成功嗎!”女詭說道。
“那現在怎么辦?”她又問。
“魏云說,等找到人再另想辦法。估計他這一失蹤,也是兇多吉少。若再過些日子仍找不到,這十二名侍衛應該也會出動尋他的吧。到時候你就能夠順利離開了。”
聽見逃離在望,女詭放寬了心,但隨即又想到了荼浩羽,連忙問:“那、荼浩羽那邊呢?他出來了沒有呢?”
姬二郁悶地搖搖頭:“那邊的情形我不清楚。他王府守衛突增,連我的人都插不進去。”
“逃出一個是一個。他要我跟你說,無論如何你都得先走,不然他會連放手一搏都做不到的。”
女詭聽他那么一說,不由得便往壞處著想。
想了想,女詭說道:“我也有一句話想要你幫我傳達給他。”
姬二點頭。
“不用放手一搏。就讓他等。一年不成,就十年,十年不成,二十年。總有一天,我們能如愿以償。但在那之前,他須得耐著性子等才是。”
姬二微微一笑,點點頭。
“還有一樣,”女詭聲音一暖,“若是他等不了,那便不用等了,不要緊的。”
姬二愣住。“不要緊?!”真的不要緊嗎?
女詭輕笑:“反正此生永恒,他若真等不了撒了手,那才是更好的吧。”
等的過程容易。等到了卻失去了,那才叫人難受啊……
只是姬二卻不明白這一點,他不能感同身受。
就在這個時候,背后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
“找到陛下了、找到陛下了!!”
姬二和女詭相對一望:
這回如意算盤又沒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