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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園的屋子,或者說是於哀的屋子,一片黑暗,沒有任何光芒。
但於哀和葉桑卻看得見彼此,因爲她們的身份,代表的就是黑暗。
葉桑道:“死神一天裡閒暇有許多,你可到處走走,亦可回到這裡,自己發發呆想想事情也好。唯一需要切記的是,不要隨意靠近幽寂河,那條河是幽寂界裡死氣最濃郁的地方,連我們也無法承受,已有不少死神歸元在了幽寂河。”
於哀奇怪道:“既然知道那裡危險,爲什麼還有死神會靠近幽寂河,這豈非是自尋死路?”她露出瞭然的神情,“是了,死神何園莫非就是投幽寂河而死?”
葉桑紅眸中起了異樣漣漪:“是,她的確是投幽寂河而死,至於爲什麼,以後你會慢慢明白的。你且慢慢熟識這一切,我先走了。”
“好……”於哀傻傻地點了頭,看著葉桑略顯蕭瑟的背影離開了屋子。
桌子上,放著一把漆黑生寒的鐮刀,還有一件死神黑袍。
“哎。”
於哀嘆了一口氣,穿上了黑袍,其實她又何嘗不是千百般不願意永生存活在這陰沉沉的世界裡?她沒有戴上黑帽,既然在幽寂界中沒有任何不舒適的感覺,爲什麼他們都要戴上帽子?
一旦罩上了黑帽,她的絕世容顏將隱藏於黑暗之下,只有那雙同葉桑一模一樣的紅眸在黑霧下熠熠生輝。
陪伴她的,也許不是投胎的夏侯世君,而是幽寂界裡那隨處可見的死氣。
然而在她的心裡,似乎夏侯世君已經遠遠超於寂寞,她甘願爲之付諸一切。
青煙。
於哀掏出了胸前那塊冰涼的青煙玉,它已經半分溫度都沒有了,因爲於哀的身體沒有了溫度,又何德何能溫得了青煙。
“有青既有情。”於哀微微一笑,“世君,你一定會牢牢地遵守住我們的約定罷,那樣,我也會好好地守護你。”
於哀將青煙放回了黑袍內,走出了屋子,她那雙紅色的眸子直勾勾
地盯著天上的紫曜日,喃喃自語道:“趁著這兩天,去看看爹孃怎麼樣了。”
說著,她低頭看著手中一樣冰涼的鐮刀,然後伸出手去,在半空中輕輕地劃了一個圓。
輕笑了一下,她慢慢地步入了黃泉路。
在暗黃的甬道里走了一會兒,眼前便出現一絲光點,光點雖小,卻讓於哀感到特別的不適,她連忙罩上了黑帽,那來自光點的炙熱感方纔不見。
她噓了口氣,嘲笑自己太過大意,方纔一步踏出黃泉路,出現在了江陽村的上空。
夜空無雲,一輪皎潔的秋月懸於天際,散發著令人感覺溫暖而柔和的光輝。於哀看得見那光輝,猶如瀑布般傾瀉而下,柔柔地灑在了江陽村地每一家每一戶。她伸出手去,想要掬住一掌月光,卻發現那月之水剛一靠近自己的身遭,就消散破碎得無影無蹤。
於哀徒然鼻翼一酸,眼眶盈淚,原來她已經和人間界格格不入了。
呆滯地看著秋月許久,罷了,既然選擇了這條路,那除了走下去便再無他法。
於哀踏著虛空,緩緩地向自己的家裡走去。那般模樣,彷彿來自黑暗的舞者,不急不躁,從容典雅。歸家的心情,於哀很迫切,但是她不敢走太快,怕太快見到令她難受的一幕,怕悲哀將自己徹底吞噬,她終歸是死了的。
如她預料的一樣,愈靠近自家的院子,阿孃那撕心裂肺的哭喊聲就愈加清晰。
“我的閨女啊……你爲什麼這麼狠心拋下爲娘啊!”
“夏侯世君那小子有什麼好的,你竟然跟著他一同去了,難道爲娘對你不好嗎?”
“哀啊!爲娘難過,爲娘心痛,你爲什麼再不醒過來拍著爲孃的肩膀說不哭……嗚嗚嗚……”
站在自家院子上空的於哀,忍不住身形一顫,遙遙向阿孃伸出手去,她的紅眸底下有淚花在閃爍,以前阿孃難過的時候,她總會拍著阿孃的肩膀說不哭。
“阿孃!”於哀哭叫了一聲,就急速往下降,
不料整個院子裡突然掛起了一陣強烈的陰風,吹熄了所有的蠟燭!於哀驚嚇,連忙頓住了身形,重新往上升去。
於哀握緊了拳頭,是她的死氣,她不能靠近生人!既然生氣對死神有影響,那麼死氣必然也對生人有著致命的影響!
院子裡一共有四人,阿孃、爹爹、弟弟於樂,還有……二狗沈泥生。對於沈泥生爲什麼會出現在這裡,於哀心知肚明。
只是他們全在這一刻寂靜了下來,死死地看著被草蓆蓋住的於哀遺體。
陰風只是吹了一下,滅了所有的蠟燭後就不再吹了。
阿孃猛地抓住爹爹的手,哭道:“死傢伙你瞧見了沒有!是哀兒不甘,她不甘死!都怪你當初想要兒子,卻生了個女兒,結果你就給她取這喪氣至極的名字!若不是這樣,哀兒的命又怎會如此短!都怪你,都怪你啊……嗚啊……閨女啊……”
爹爹一臉悲慟,老淚縱橫道:“是我的錯,都怪我。”
“阿孃,爹爹,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
於哀猛地搖了搖頭,但是沒有人聽得見她的聲音。
“姐姐……”於樂哭著哭著,突然打了個寒顫,院子裡的空氣因爲於哀的存在,漸漸涼了下來。
爹爹站了起來,給於樂加了一件衣服,他望著天空,目光穿透了於哀所在看向了秋月,他喃喃道:“天氣突然陰涼了下來,又有陰風颳起,一定是哀兒陰魂未散,得請道士來問問,哀兒在下面有什麼需要。”
阿孃難得地抹了一把淚同意了爹爹的看法,她哽咽著:“是啊,千萬不能因爲哀兒到了下面就虧待了她。”
於哀眼淚終究是忍不住,嘩啦啦滾落了下來,她什麼都不需要,真的。
沈泥生站了起來,伸出了手掌,於哀的一滴淚珠點在了他的掌心。
他將這淚握了起來,閉著眼睛淡然道:“下雨了。”
沈泥生從懷裡掏出了一個壎,擱在脣前,嗚嗚咽咽地吹奏了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