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言都要被他氣哭了。
這個人,明明昨天還對她很好,溫柔體貼,照顧細微,怎么才一個晚上的功夫,他的態度就一百八十度大轉彎了?
他又叫她林四姑娘了,這樣疏離冷漠,好像昨日他們之間的親近不過都只是她做的一場夢!
真的是因為她帶了曼雙來么?
可在她的印象中,蕭歧并不是這么小氣的人啊!
他這到底是怎么了?
曼雙氣不過林昭言被這樣對待,上前一步道:“公子,這與我們家姑娘無關,是因為奴婢見我家姑娘昨日受了傷,擔心她才會跟著過來的。如若奴婢此舉令公子和先生不滿,奴婢明日自不會再來,還請公子和先生不要為難我家姑娘。”
蕭歧沒說話,視線始終落在別處,不敢朝林昭言這邊看。
只因為他害怕一見到林昭言,他所有的冷漠和偽裝都會破功,到時候就會真如徐修謹所言——情不自禁,越陷越深。
可林昭言卻不知道蕭歧心中所想,還以為蕭歧在生她的氣。
她心里也挺氣的,就算不滿意她將曼雙帶過來,直接說就好了,何必陰陽怪氣擺什么臉色!
哦,隨他想對她好就對她好,想給她臉色就給她臉色,難道她林昭言還必須跟著感恩戴德,誠惶誠恐嗎?
她是喜歡他,可不代表就愿意低三下四!
于是她也冷著臉,淡漠道:“曼雙,你不要說了,既然蕭公子認定了我是那種人,那么你再怎么解釋也無益。”
曼雙看了看林昭言,有些手足無措。
一旁的薛慎之見狀,心里也是詫異不已。
這才一個晚上的功夫,這兩個昨日還如膠似膝、你儂我儂的小兩口。今天就反目成仇,爭鋒相對了?
現在的年輕人,腦子里都在想什么喲!
薛慎之剛要感慨世風日下,腦中突然靈光一閃,猛地想起昨日發生的某些事。
他喝醉了酒,然后……
貌似跟蕭歧說了好些亂七八糟的話,全都是圍繞著林昭言。
他說林昭言跟蕭歧不適合,還說林昭言沒有鳳命,更揚言要幫她介紹對象!
他滴個蒼天喲!
喝酒誤事,喝酒誤事啊!
他怎么能隨隨便便說這些事呢!
于是他趕緊站出來打圓場道:“那個。你們別聽他在這邊胡說八道,他是在我這兒受了氣,沒處發泄才沖你們的,別跟他計較啊!”
蕭歧冷冷看向他,“你也知道?”
薛慎之訕訕地笑,他就說今晨蕭歧剛來的時候怎么臉色那么差,就算他從來都是這副死德性可也反常過頭了。
原來如此啊!
林昭言聞言,心里更加不是滋味,感情她成了蕭歧發泄壞情緒的出氣筒!
憑什么啊!
“先生不必為蕭公子說好話。我都明白。”林昭言將頭撇過去,也不去看蕭歧。
你明白什么喲!薛慎之暗暗嘆氣,蕭歧這小子這次是動了真心了!
在江山和美人之間選,這自古以來都是一個難題。況且蕭歧他所追求的根本就不是江山,而是他心里的執念。
存在了十二年的執念。
想到這兒,薛慎之趕緊對林昭言說“今日繼續扎馬步,你先在這兒練習著。我有事跟他說。”用手指了指蕭岐。
“恩。”林昭言點了點頭,并沒有看向蕭歧,直接轉身往練習的空地走去。
曼雙亦步亦趨地跟著過去。心里有些緊張,話出口,也帶著些許小心翼翼,“姑娘,您怪奴婢嗎?奴婢,只是擔心您的安危,您若是不喜歡,奴婢現在就出去,在私塾外等您。”
“沒有。”林昭言搖了搖頭,一邊調整自己扎馬步的動作,一邊對曼雙道:“我知道你是好意,況且,你來對我也并沒有造成什么影響。”
“可是那位公子……”
“那是他自己的問題。”林昭言沉下臉,眸中有清晰的惱怒,“便是你不來,他也會找借口跟我過不去,理他干什么?”
“哦。”曼雙弱弱地應了一聲,心里還是有些沒底。
她總覺得,姑娘并不是生氣。
大約,是傷心。
難道,姑娘跟那位公子有什么嗎?
曼雙這樣想著,趕緊朝蕭歧看過去。
長得是不錯,只是性子不好,而且,他到底是什么人吶?
蕭歧完全不知道自己被曼雙盯上了,猶自沉浸在自己郁悶的情緒中。
他今天本來是不打算來的,在別院的屋子里坐了半天,聽徐修謹各種插科打諢,他耳朵都聽得起繭子了,可心里卻什么都沒有裝得進去,腦子里想的全部都是林昭言。
她的笑容,她的聲音就像毒藥似的在他全身蔓延,怎么都揮散不去。
他覺得自己不該跟自己過不去,就在掙扎片刻后不顧徐修謹的阻攔出了門。
他懷著忐忑的心情去了護城河畔,結果并沒有看到她的身影。
他來的尚算早,離當初約定的時間還有一刻鐘。
他就在原地等。
一刻鐘……
兩刻鐘……
三刻鐘……
他等了很久,看路上的行人來來去去,卻始終沒有看到她的身影。
湖畔的冷風吹來,吹醒了他的神智。
他才發現他干了一件多么愚蠢的事兒!
還真當自己是情竇初開的少年嗎?
這一切在現實面前,顯得何等蒼白和可笑?
耳畔突然傳來一陣陣熟悉的聲音,甚至他感覺自己的胳膊被人拽住。
蕭歧回過神來,才發現是薛慎之正一臉神秘地拉著他往前走。
他蹙了蹙眉,一把甩開薛慎之的手,然后停下腳步,“你想干什么?”
薛慎之回頭,狠狠瞪了他一眼,“死小子,你也太幼稚了!”
蕭岐的眉心蹙得更緊,“你什么意思?”
薛慎之趕緊將他拉進了兩步,又伸頭看了看不遠處的林昭言,隨后壓低了嗓音道:“我昨日是不是跟你說,她,沒有鳳命?”
蕭歧冷下臉,看都不想看他一眼,甩開袖子就要走。
“誒,等等,等等!”薛慎之趕緊拽住他,倉惶道:“我昨天喝多了胡說八道,你別往心里去!其實我話還沒有說完呢,林姑娘雖然沒有鳳命,但是她可以……”
“你說夠了沒?”蕭歧冷冷出聲,打斷了他的話,“你還嫌不夠亂是不是?你自己感情失敗,無法挽回,就想讓別人都變成跟你一樣的下場是不是!薛慎之我告訴你,我蕭歧不是你,我不會像你一樣懦弱無能只會逃避!活該你一輩子孤獨終老!”
蕭歧的話太重了,字字句句都像是鋼釘一樣戳在薛慎之的心上,讓他的心瞬間千瘡百孔、血肉模糊。
他想要說出口的話,就這么噎在喉頭,一個字都說不出。
“是,是啊!你說得對,我連自己的感情都處理不好,我沒有資格過問你們的事。”
“你知道就好。”蕭岐不管他一副神情恍惚的模樣,他甚至覺得他說的話還不夠重。
他要薛慎之明白,他蕭歧從來都不是善茬,讓他痛苦,他定百倍奉還!
任何人都一樣!
他不會讓傷害過他的人逍遙快活的!
蕭歧去了槐花樹下的石桌子旁,薛慎之不想跟他呆在一塊兒,便回了林昭言那里,假意盯著她學武。
或許是他身上的氣壓太低,林昭言感受到了,關切地問道:“先生,您是有什么事嗎?”
薛慎之看她扎著馬步還一副神情凝重的模樣,就忍不住“撲哧”一笑,隨后搖了搖頭,“沒什么,我能有什么事啊!”
“哦。”林昭言也就點了點頭沒有多問。
“倒是你跟蕭歧是怎么回事啊?”薛慎之反問,有些緊張道:“昨天我喝醉了,什么都不記得了,后來你們有怎么樣嗎?吵架了?”
林昭言搖搖頭,“沒有,昨日我們一切都好。”
的確一切都好,好到她覺得身上的傷痛根本不算什么,好到她心里竟然生出一股期冀。
可是今日,蕭歧的表現,似乎是為了告訴她,她自作多情了。
想到這兒,林昭言又苦笑了一聲,“先生問這個做什么,蕭公子不是一向都那樣冷漠而不近人情嗎?習慣就好。”
“習慣就好……”薛慎之笑著低喃。
這世上有一種感情就叫習慣,它超脫于所謂的七情六欲,不受大腦控制,完全依賴于身心。
因為習慣了,習慣了有那么一個人的存在,習慣了她溫柔的笑容,習慣了她叨嘮的聲音。
所以當有一日她不在了,你的那顆心,就好像被掏空了,只剩下無邊無際的空虛和寂寞。
你只有慢慢去習慣她不在身邊的日子,哪怕這個習慣要十年、二十年甚至是天長地久。
可你只能習慣。
習慣了這種空虛和寂寞,心,就不會那么痛了。
“先生,也有所愛之人嗎?”林昭言被他眸中流露出的某種感情所打動,忍不住就輕輕問了這么一句。
等意識到自己唐突了正要收回這句話的時候,薛慎之卻笑著回答她:“有,當然有,這世上的每一個人都有愛人,無論是哪一種感情,只要是人,都愛過人。你所看到的那些殘酷冷血的人,其實那都是表象,誰的心生來都不是石頭。”